“我并非怀疑姐姐,可姐姐的反应让我觉得,你应当知道些什么。”
莫悠凝视着满脸怒火的女子,平静的声音,不经意间敲打上女子恐慌的内心。
“你还是在怀疑我。”秦白烟强作镇定,压下心里的慌乱,冷脸说道。
“听木青说,木松昨夜是在戌时末离开的听枫园,这就说明他遇害的时间,是在亥时以后。”莫悠不顾她满眼的敌视,继续声音平稳地说道:“我记得,昨晚亥时三刻后就下起了暴雨,今晨日出时方停。倘若我没有猜错,昨晚那个与木松见面的人,他的身上定然沾染的有泥污。”
莫悠的双眼在秦白烟身上转了一圈,直看得对方心里又是一阵紧张,最后停留在她的脚上。
秦白烟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藏在衣裙中的双脚忍不住往后缩了两下。
“适才姐姐穿鞋时,我便注意到,姐姐的鞋面上沾着一些泥污。”莫悠抬眼看向她,“若非昨晚大雨时在外逗留过,鞋面上怎会沾上泥污?或者说,姐姐今晨出去过?”
秦白烟紧咬着下唇,微微垂下眸子,开始坐立不安起来。没想到箐箐如此洞察入微,若非她的提醒,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鞋面上那一点点的泥污。
看来,她是瞒不住了。
也罢,有些事,她能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
秦白烟深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片刻后说道:“昨晚是我把木松叫出来的。”
虽然早料到秦白烟和这件事情有关系,可当她亲耳听到,眼中还是忍不住闪过一抹惊讶。
“姐姐为何见他?”
她不是对楚思齐避之不及吗,何以会和他身边的侍卫扯上关系?
“还东西。”秦白烟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将上面的一只精致木匣抱到莫悠面前。
莫悠盯着木匣看了片刻,是上好的梨花木,四周鎏金镶边,双开的木匣上,一双环扣内嵌宝石。这匣子一看,便知不是俗物。
莫悠拉上环扣,轻轻打开木匣的门,里面铺着一层细软的绒毛,看起来像是白狐的皮毛所制。上面摆放着一套金玉首饰,散发出金灿明亮的光芒。
“这是楚思齐让人送过来的,先前送来的是一套嫁衣和凤冠,我已让画诗退还回去。昨日下午又送过来这个。”秦白烟解释道,而后叹口气,“我没有想到,楚思齐的心思如此坚韧难破。昨夜本是约楚思齐出来,想与他摊牌,可谁知最后与我在花园见面的人,却是他的侍卫木松。”
“楚思齐为何没有去?”莫悠问道。
秦白烟轻笑一声,眼里含着不屑,“木松说是皓云那边有来信,楚思齐有要事处理,所以让他赶来代为相见。”
皓云那边传来的消息?
莫悠眸光稍敛,莫非皓云那边又有新的异动?
“之后呢?木匣为何没有还回去?”莫悠指向桌子上的木匣,问道。
“后来,我便让他代为转交木匣,可他不肯。而且,他当时也已知道我是在装疯,便一心认为我是在侮辱楚思齐。”秦白烟冷笑一声,“他一心维护自己的主子,便与我发生了争执,后来……后来我不小心拿木匣砸中了他的头。很快,他便昏倒在地,我被吓坏了,上去查看他的情况,却、却看到地上一滩血……”
话到此处,秦白烟已然说不下去了,目光怔怔地似是又回忆到了昨晚的事情。
“你说砸到了他的头,哪里?”莫悠追问道。
秦白烟抬手指向头的后面,“大概就是这里。”
莫悠看了几眼那个位置,而后又低头检查木匣,木匣上面没有丝毫损坏。她又稍稍估量了秦白烟能使出的最大力气,以及考虑到她是在争执下不小心出的手,如此一估算,应是不会伤及到木松的性命。
而且,从尸体表面来看,他是死于中毒。再者,他的衣衫也没有破损,想必当时的争执并不激烈。
“木松倒下后,姐姐便回来了吗?”莫悠看向秦白烟,问道。
秦白烟稍一点头,激动地抓上她的手,急忙解释道:“我当时只是太害怕,并非故意要丢下他不管。我回到寒溪筑冷静下来后,便又回去寻他,当时外面已经下起瓢泼大雨,可等我到花园时,那里早已没有木松的身影。地上、地上的血迹也被雨水冲了个干净。”
秦白烟猛咽口水,“我以为他已经自己回了听枫园,谁……谁知,今晨就听到花园里发生了命案的消息,我怕会是木松,便不敢去看。”
“原来如此。”莫悠反手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我想木松的死,与姐姐并无关系,所以不要太担心。对了,你是何时离开的花园,又是何时返回?”
“记不大清了。”秦白烟为难地摇摇头。
当时情况太过混乱,她又受到了惊吓,根本没有想到去注意时辰。
“箐箐,你说我是否要把这些事情告诉官府?”秦白烟看着她,认真地询问道:“我一直非常纠结,怕说出来后,反倒会被当成疑凶。可看现在的情况,只怕
官府很快就会查到我这里来。”
“莫急。”莫悠稍作回忆,而后说道:“昨晚木松来见你的事情,只有楚思齐一人知晓。可刚才官府问话时,他并没有说出此事,所以官府不一定会查到你这里。你且安心呆着,我们见机行事。”
秦白烟眼里露出一抹惊讶,随后只剩安心。
临近傍晚时,衙门那边传来消息,已经验出死者的真正死因。果不出莫悠所料,的确是死于中毒。所中之毒乃是乌头,并不算稀奇的毒药,在京城里,许多医馆里都能买到乌头。
只不过,此物量少时可入药,具有散寒止痛的功效,可若量多就会要人命。所以,朝廷一直有规定,类似乌头这类毒性草药,都不可过量购置,如有违抗者,轻则入牢重则或有性命之忧。
“府里的药房中确有乌头,本将立刻着人去查看。”秦白羽看一眼捕头李立,而后唤来段矾,让他带人到药房查探。
“多谢将军,送来的尸格中还提到,死者的后脑勺曾被重物击打过,想来死者在被害前,应是与凶手有过争执。”李立抱拳拜谢,而后又说道:“今日我们在府里盘查了一天,都没有查到会对死者有威胁的人,所以属下斗胆一问,不知将军可对死者了解?他在将军府的这段日子里,可曾与人结怨?”
“死者是三皇子身边的人,一直跟随在殿下左右,鲜少与外人接触,本将对他的事情知之甚少。李捕头若想了解更多的情况,只怕还要去见一见三皇子。”秦白羽拱手说道。
听到这番话,莫悠心里一紧,眼里闪过一抹着急。
她忽然想到楚思齐在见到尸体时的表情,不免有些担心在李立等人的追问下,他会忍不住说出秦白烟的事情。
“多谢将军提醒,属下这便去……”
“李捕头,现在时辰已晚,你们忙了一整天,想来也是累坏了。不如就让大家留下来用膳,你们也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接着查也不迟。”莫悠出声拦下李立欲要离开的脚步,对着众人露出一抹清雅柔和的笑容。
“多谢夫人的美意,”李立立刻对她抱拳行礼,神情坚定地说道:“属下等去拜访完三皇子,便要回衙门复命,晚膳就不在此叨扰了。告辞。”
说完,不再有任何犹豫,带着一干捕快离开了松鹤园。
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莫悠忍不住蹙了蹙眉头,情况不太妙,看来她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夫人可是身体不适?脸色这般难看。”秦白羽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忙关切地问道。
莫悠回过神,对他摇摇头,说道:“我忽然想到,下午答应过姐姐,要陪她一起用晚膳……”
“如此也好,姐姐本就身体抱恙,府里又发生了这种事情,是该多陪陪她。”秦白羽双手搭在莫悠的肩膀上,说道:“走吧,为夫陪你一道去。”
一道去?那姐姐的事情不就暴露了!
不成,不成,她答应过秦白烟,无论是她装疯的事情,还是昨晚去见木松的事情,都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
“不用了,将军还是留下来多休息会儿吧。”莫悠伸手替他整理着衣衫,柔声说道:“这些日子为了联姻的事情,将军每日都要到宫里走动,你才是最累的那个人。府里的事情,就交由妾身处理吧。”
秦白羽眸光微闪,露出些许意外。想不到他的悠儿都知道,不过劝说陛下不易,他确实也累了。继而轻笑一声,伸手在她脸颊上拍了拍,应道:“一切都听夫人的,为夫相信你,不过也莫要逞强,凡事量力而行。你要记着,你的身后一直有我。”
“好,我们彼此彼此。”莫悠张开双臂抱了他一下,便离去了。
出了松鹤园后,莫悠就加快了步伐,很快来到寒溪筑。
她向秦白烟说明了情况,而后两人商量了一下应对之策,莫悠马上又离开了这里,赶去听枫园探听情况。
谁料,在半道上却遭遇了袭击,那人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先用暗器引走她的注意力,而后快速在背后封了她的穴道。
双脚一软,莫悠立刻向后倒去,很快落入一个怀抱。
一张诡异的面具,在昏黄的夕霞下,散发出嗜血的煞气。
“是你。”莫悠在合上眼的最后一刹那,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而后便陷入一片黑暗中。
竹隐拦腰抱起怀里的女子,看了一眼四周的情况,确定无人后,便快速飞跃上不远处地屋顶。他怀里抱着个人,身手依然矫健,形如鬼魅,很快消失在楼宇间。
残阳如血,染红了一片山河,耳边风声猎猎作响,如同万把尖刀无情地划过身体。莫悠喘着粗气,手中紧握长鞭,低头看着脚下的万丈深渊。
只要再往前一步,她将会粉身碎骨。
这时,身后响起一阵厮杀声,莫悠转身望去,瞬间瞪大了双眼。
她大喝一声“将军”,立刻提鞭迎上去。
而那边,秦白羽策马朝这边奔来,他一身盔甲东倒西歪地挂在身上,脸上和身上到处布满了伤口,
鲜血染红了银白色的盔甲,令他与血霞融为一体。
他的身后,正有一群人挥舞着兵器追赶。
莫悠满眼惊恐地看着这一幕,胸口处像是被一只大手紧抓着。很快,二人之间就只剩下两步之遥,莫悠面色一喜,还未开口脸上的表情又一次僵住。骏马载着背上的秦白羽,直接与她擦肩而过,放佛没有看到她的存在。
“将军……”莫悠轻轻唤了一声,随后又是一惊,快速转身叫道:“不要,快停下,前面是悬崖。”
说话间,人已飞身而上,一个纵身跳上马背,紧紧握上秦白羽的双手,与此同时用力一扯缰绳。
山崖边上,马儿扬蹄嘶鸣,嘹亮的叫声回荡在四周。
莫悠看一眼马蹄即将落下之处,正是脚下的悬崖,当即抱住身前的人,大喝一声,“将军,跳马。”
就在马蹄落下之际,二人也抱成一团滚落到一旁,骏马的前蹄踩空,直接一个翻身落入万丈深渊。
莫悠抱着秦白羽,只看了一眼,便快速收回视线。
“将军,你怎么样?”她的目光重新投向怀里的男人,离近看,他身上的伤口更加清晰了,许多地方已经结痂又裂开,不断往外流着血。那种冷峻的脸上,也被溅满了鲜血,已然看不到原貌。
莫悠抱着他的手抖了抖,赶忙将他扶起来,手忙脚乱地检查着他身上的伤口,就在此时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将军,你、我们为何在这里?”
秦白羽转动着黑白分明的眼珠,看她一眼后,便又瞪向了那一群越来越近的人影。
“你快走,这里我来应付。”秦白羽推开她,强硬地说道。
“我不走,将军在哪儿我便在哪儿。”莫悠重新走到他身边,坚决地说道。
秦白羽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人群已经奔过来,他只得提剑迎战。见此,莫悠也不敢有所怠慢,一直紧紧跟随在秦白羽的身边,替他挡去后背的攻击。
狂风中飞沙走石,刀光剑影一点点撕裂着如血残阳,让这山巅悬崖上到处布满了杀气。
莫悠越打越觉得眼前的情况不对,她明明记得,他们根本没有打死任何人,可身边的人却在不断减少。
直到后来只剩下三道身影,而她也突然被一道力量掀飞,摔出一丈外。
“悠儿。”秦白羽惊叫一声,立刻朝她奔过来。
莫悠亦抬眼望向他,忽然脸色惊变,张开双手快速拉过秦白羽,死死抱住他拼尽全力转了个身。
与此同时,一把利剑直接穿过她的后背,嵌入她的身体里。
莫悠的身体重重撞进秦白羽的怀里,吐出一口鲜血,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
“不、不、不……”秦白羽震惊地望着她背后的长剑,颤抖地摇着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悠儿,悠儿,这不是真的,你睁眼看看我……”
恍惚间,耳边传来秦白羽焦急地呼声,莫悠艰难地张开双眼,朦朦胧胧间看到一张熟悉的俊脸,可那脸上的神情,却不是她所熟悉的。
为何害怕?为何流泪?
不要,她不要他难过,不要他伤心,不要……
“将、将军……”
“悠儿,你为何这么傻,你不该……”
“将、将军,若我……之命,能、能换你半世无忧,也算死得其所,我无憾了……”
“哼,好一个死得其所。”突然间,耳边传来一声冷笑,刻意压低的嗓音,听起来非常古怪。
莫悠心头忽地一动,立刻瞪大了双眼。
“醒了。”那人再次冷笑一声。
莫悠眨了眨双眼,入眼是一片漆黑的夜幕,旁边坐着一名男子,他的脸上带着一张诡异的面具。
迷离的思绪逐渐被寻回,看看周身的环境,不是悬崖而是屋顶。
而秦白羽……也不在这里!
幸好,刚才只是一场噩梦。
“又是你。”莫悠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穴道已经被解开,她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旁边的男人,“这次抓我来又有何事?”
“你倒是学乖了。”竹隐发出低沉地笑声,似乎非常满意她的反应,“刚才做梦了吗?一副将死的表情,还想去换那个男人的命,真是痴情啊。”
“与你无关。”莫悠懒得与他废话,抬头看了看天,已经是夜里子时。
糟糕,她睡了这么久,不知府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思及此,莫悠转身就要走,谁知竹隐却出声阻止道:“此时回去也已经晚了。”
“你什么意思?”莫悠冷眼看向他。
“还记得我们之前的赌约吗?”竹隐却是答非所问。
莫悠眼里露出不耐,面色不善地回道:“我现在没有心情陪你闹。”
“你不想救秦白烟了吗?”竹隐再次开口,又一次阻止住了莫悠离去的脚步。
“你究竟是什么人?”莫悠按住腰间的银鞭,冷厉地瞪向对面的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