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意料(下)
为了方便香客们通行,雅舍与精舍之间还特意安装了一道铁门,平日里这铁门处也是有专人看守的,但到了夜里,这大铁门就落了锁,暂停雅舍与精舍之间的通行。这从小亭台走廊过来的两个人,却不知是不是从大铁门处走来的?若真是赵安,这么晚了,他又来做什么?
就在苏玉妍心念急之时,沈琳已面露紧张之色,“嫂嫂,我瞧清楚了,果真是赵安。那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贴身侍卫蒋良。”
果真是赵安?看他这样子,竟是径直往她们居住的房子走过来的。苏玉妍只觉心里一跳,同时听到沈琳肯定无疑的口气,当下就直起腰来,一把捏住沈琳的手腕,“这么晚了,他到女眷们居住的雅舍里来做什么?只怕是居心叵测。”
她这么一说,沈琳两道秀眉就紧紧皱成一团,眼里闪过不安的光芒,随即冷冷一笑,“赵安这人,平素行事谨慎,料想他不会无缘无故前来扰事。难道……?”说罢突然伸手揉了揉眉心,“嫂嫂,突然有些头昏。”
话音未落,苏玉妍心里突地一跳,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几乎是一跳而起,“别出声……咱们悄悄出屋,且看他意欲何为。”
这种类似于窥人隐私的做法,让沈琳陡然间由害怕变成兴奋,她立时便紧紧地握了握苏玉妍的手,以示同意。
好在双珠锦春她们已经带着梦姐儿歇了,苏玉妍也不担心她们,便蹑手蹑脚地拉着沈琳的手出了房门,闪身在屋檐下的廊柱边,借着小花园里那低矮的常绿乔木丛的掩饰,慢慢地移到阴影里躲藏起来。
苏玉妍才将身体隐藏好,就感觉拉着自己衣袖的沈琳的手松开了。她回头一看。却见沈琳紧皱着眉头,身子软软地向她靠了过来,眼睛也半睁半闭着,似乎十分疲乏的样子,她忙轻轻捏了捏沈琳的手。
沈琳整个人倚在苏玉妍身上,好像再无半分力气的样子,这时对上苏玉妍的疑惑中带着紧张关切的眼神,唇边便浮起一丝无奈的苦笑,随即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嫂嫂。我看样子,是中了迷香了。”一边说,一边欲要睡去。
“迷香?”苏玉妍心神大震。她与沈琳同食同宿。吃饭前锦春每道菜都是试过毒的,当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怎么就只沈琳一个人中了招?难道是那个姚妈妈下的手?还下得这般无声无息?她心念急转,忙用手使劲掐沈琳的人中,“你先别睡……”奈何话音刚落。沈琳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苏玉妍心中焦急,恨不得大声呼救。可耳边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可闻,令她一时拿不定主意,就在她迟疑的瞬间,前面忽然传出一个娇脆女声,“哎呀……”
苏玉妍抱着沈琳。从枝叶丛间的缝隙中看去,就见清朗的月色下,从小亭台走过来的那两个人的面目已隐隐可见——果然是赵安!不等她有所反应。就见方才平空消失的冯静宜款款从花丛里走过来,却是一跛一跛的,林姨母则扶着她的胳膊,好似是扭伤了脚的样子。
从小亭台里大步走来的赵安原本就看到花园里有两个隐隐绰绰的人影,只道那是别人配合自己后天衣无缝的结果。不由得心中暗喜,脚下步子走得更快。转眼就到了二人跟前,却不妨是两个陌生面孔,一老一少,老的风韵犹存,少的秀色可餐,尤其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在清朗的月下闪着晶莹的光泽,我见犹怜。
赵安心里一动,旋即顿住脚,用肆无忌惮类似登徒子的目光打量上这从花园台阶上走下来的两个人。
这两人,正是林姨母与冯静宜。
仿佛料不到突然会有人出现在她们面前,林姨母顿时“咦”地叫出声来,随即又似发现这两个人是男人,便捂住嘴,拉住女儿想要转身走掉,却又想起女儿方才崴了脚,连布袜都脱了下来,光裸的左足踩在脱掉的绣鞋上,又哪里能走得动?
这样左右为难了片刻,赵安已经把眼前两人的窘态看在眼里。他眼里初时还有凶光闪过,但当他的眸光从对面这个楚楚动人的少女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那只光裸细腻的闪耀着诱人光泽的少女的左足上,眼里杀气便渐渐消褪了。
林姨母脸上带着惊惶的表情,却也从赵安那一闪而逝的眸光里确认自己安全了,当下便又回身揽住冯静宜的腰身,仿佛并没有看见赵安两人,只向女儿柔声问道,“可痛得厉害?”
冯静宜显然并没有意识到刚才多么危险,仍微微垂着眼睑,声如蚊呐地说了三个字,“痛得很。”
“这可如何是好?” 林姨母眉头紧锁。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赵安,彬彬有礼地施了一礼,温言求道,“这位爷,能不能帮帮我们……”
不等赵安开口,他身边的侍从打扮的年轻就不耐烦地说道,“我们还有事,不能在此久留,你有什么话,就快点说。”
“能不能帮我把女儿背进房去?”林姨母满脸焦急,“她崴了脚,我又背她不动。”
苏玉妍抱着沉沉睡去的沈琳,听着赵安与林姨母的对话,唇边不由得浮起一丝冷笑。看来这个林姨母,当真如沈琳所料,是想为冯静宜谋一门好亲事了!可惜,以这种方式,又怎么会如愿以偿?赵安是何等样人,怎么会屈尊来背冯静宜?但是,让赵安看了赤足的冯静宜,倒能令他生出两分绮思。只不过,赵安这样的身份,自是见多了各式各样的美人的,却不知林姨母还有什么良策让赵安对冯静宜一见倾心,或者说,印象深刻。
果真如苏玉妍所料,赵安虽然觉得面前这个少女清丽脱俗,但到底还没有美到令自己意乱情迷的程度,再者说了,这么大冷的夜里,她们不在屋里歇着,却在这小花园里玩耍,还崴了脚,也不知是在做什么。虽说男女授受不亲,自己还看到了这少女的赤足,但自己不是故意,这少女的母亲也没有主动避嫌,便怨不得他了。所以,他眼神便显得有些清冷,将嘴朝他身边的蒋良一呶,“阿良,你背这位小姐进屋。”
蒋良固然不想背这位陌生小姐,但却又不得不听从主子的命令,犹豫片刻,便把嘴俯到主子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赵安的眉头顿时颦了起来,朝林姨母拱了拱手,客气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这位夫人,还是我去外间请丈夫过来为令爱治疗的好。”
林姨母下了这么多的功夫,等的就是这一刻,又哪里容得赵安轻易过去?当下便微抿嘴唇,似乎十分失望,“既是这样,那就不麻烦公子了……我自去屋里叫了家人相帮。”说轻拔腿就走,竟是撇下冯静宜不管了。
冯静宜赤足坐靠在游廊的石柱上,又羞又恼,低声唤道,“娘……”
林姨母却恍似没有听见女儿的呼喊,只顾疾步前行。
蒋良看着林姨母离去的背景,脸色越来越沉。
赵安瞅了林姨母的背景一眼,旋即回过头,轻声安慰了一句,“这位小姐别怕,我们不是歹人。”
冯静宜怔怔地盯着自己的赤足,长长的睫毛如蝴蝶一般轻轻扇动,颊边便滑下两行清泪。
赵安一愣,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便作势没有看见这美丽少女流泪,抬脚就往前走。
哪知才抬起脚来,就听见这美丽的少女尖呜呜地哭泣起来。
蒋良原本见这两人阻了主子行事就心生恼意,此时听见这美丽少女哭泣,恨不得拨出腰间的佩剑来一剑刺死她了事,但转头看到她那张因为伤心而显得格外楚楚动人的脸庞,按在佩剑上的手就不由得松了开去。这点小事,还用不着伤一条人命,尤其是这么年轻美丽的小姐的性命。
赵安原本是冲着别人来的,料不到会在途中遇到这桩事,显然也没料到这位美丽的少女哭泣起来,抬了一半的脚就顿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苏玉妍看得分明,心道这赵安,到底年轻稚嫩,就算要做什么坏事,只怕心底还是软的。要不然,怎么看到冯静宜哭泣,就连脚都迈不动了?她怀里的沈琳显然已经睡着了,沉沉地靠她身上,一动不动,好在呼吸平缓,不致让她惊慌失措。她虽如此想,却恨不得赵安马上离开才好。林姨母走开,想是为了让冯静宜哭泣出声,而今冯静宜真的当众哭出声来,显然是为了引人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其用心,已经显而易见。
蒋良见状,眉峰又皱成一团。这小姑娘看起来一副聪明伶俐的模样,怎么这么不晓事呢?夜都这么深了,还哭得这么大声?这不是逼他杀人么?
赵安虽然年轻,到底是在皇宫里长大的,听见蒋良脚步一顿,便转过头来,朝他使了个眼色,这才向面前这个珠泪盈盈的少女说道,“你别哭了,引得人来,于你名声有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