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油子和我说过这么一句话,新兵怕大炮,老兵怕机枪,这个是有道理的,真正的战场,远比想象的残酷,特别是有了飞机和大炮之后,多数不是被炮弹和炸弹爆炸产生的弹片击中致死的,而是被爆炸冲击波震死的。
真正的战场是残垣断壁、光山秃岭、黑糊焦炭、赤条条支离破碎还散发出焦肉味的尸体,那是爆炸冲击波的杰作。很多尸体上连衣服都没有。至于为什么没有衣服,因为爆炸冲击波强度足够大时,不但会把你震死!而且还会扯碎你身上衣服。产生的高温还会烧焦衣服和皮肉,这种现象在夏季最为显著,因为此时人们身上的衣物很少。但在冬季就不会这样了,在冬季战场上死于爆炸冲击波的人会明显减少了一些,因为人们都穿着厚厚的衣物,只要你和爆炸点的距离足够远,穿厚衣服可以减弱爆炸冲击波和碎片对你的伤害,但脑震荡、鼓膜破裂致聋、耳鸣是免不了的。
如果与爆炸点足够近,即使穿着厚衣服,也会被炸得只剩下破布条,而且死无全尸了,所以新兵一上战场,直接就会被炮弹的爆炸声,震的神智失常,在外面乱跑,不过这种人很快就会变成一具焦黑的尸体。老兵就不一样了,他们趴着防空防炮的工事里,用胳膊撑着地,护着头,让身子和地面有一些距离。不过老兵油子最怕冲锋,那个时候,川军都是采取的人海战术,只要长官一下命令,就得往前冲,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一旦冲出战壕,只能进不能退,因为后面有督战队,后退者死,所在只能冒着枪林弹雨的去冲锋,因为后退死的是狗熊,冲锋死的是英雄,这时敌人的重机枪轻机枪会把人的躯体打碎。
张放牛让我们三个紧跟着他,躲在一个他亲自督工的工事里,这个工事都是用巨大的原木做成的顶,上面弄上土,浇上水,算是比较坚固的。鬼子的炮弹此时像不要钱一样,朝着城里打,上面的飞机,也扔着炸弹,鬼子飞机上的炸弹,显然比炮弹爆炸的威力大,每一声爆炸,都会引起防空洞剧烈的颤动。我真怀疑我们所在的防空洞,会不会被震塌。
外面的爆炸声连连,战场上的黑烟铺天盖日,硝烟和焦臭味弥漫,防空工事外,到处是残垣断壁,和一些散乱的人体残肉器官,这里就是人间地狱,也只有这样的场面,才能和地狱中的恶狗岭相比。
残酷的战场上,我们能不能活着回去,现在心里没有一点底,按说防空工事一般为了防止冲击波,上面都得挂帘子,可是那时到处都是工事,根本没有帘子挂,我们的防空防炮工事是敞开了。开始的时候很幸运,因为没有炮弹落在我们的防空工事周围,我们也都安全无恙,可是慢慢的,炮弹在我们周围爆炸,巨大的冲击波,带起的泥土,砸在我们身上,有几个新兵受不了了,不顾张放牛的喊叫,大叫着冲出去,刚到防空洞门口,一颗飞机扔下了的炸弹,正好在不远处爆炸,接着整个的防空工事里,就飘起了一阵血雨,到处都是飞溅的碎肉,像大雨一样落在我们的身上
。
几个人没有一个尸体是完整的,也正是这几个人,让我们免受了伤害,用自己的躯体救战友,虽然不是主观的,但是也让我们感激,防空工事的另外几个新兵,赶紧的趴在地上,身子完全贴在地上,任凭张放牛怎么喊,都不愿意让自己的身体,离开地面一些。慢慢的炮击停止了,这时我们起身,弄掉身上的碎肉和泥土,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已经不能想着清理尸体了,因为有人报告鬼子,已经把滕县外城的城墙轰塌了,鬼子马上就会进攻,让我们全体进战壕。
当张放牛喊周围的几个人时,有的起来了,有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翻过来一看,已经被震死了。死就死了,虽然他们的年龄还小,但我们也不能去可怜他们了,因为下一个也许就是我们,战场上的生死,就在一瞬之间。张放牛已经带着人进战壕,防止鬼子步兵进攻了,我们的战壕,是几天前挖好的。电视上那些趴在战壕里打仗的,其实是骗人的,那时候的战壕都有差不多一人深,上面有沙袋,和一些交通壕连着,交通壕上面盖着木头,可以防止迫击炮的袭击,鬼子迫击炮和掷弹筒是他们的标准配置,打的非常准。
我们到了战壕里,脚下放上沙袋,从战壕里露出头,朝外看去,只见高大的城墙,已经被轰塌了,在城墙的东南角,有一个二十多米的缺口,这时有人喊组织敢死队,堵住缺口,我想上敢死队,可是张放牛说我胡闹,让我老实的在战壕里呆着,不准我往上冲。战争到了一定的程度,可以激发出人的潜能和意志,让人变得视死如归,敢死队很快组织好了,这些都是老兵,上面的人用抬筐抬来手榴弹,那时候川军团是后娘养的,手榴弹对他们来说,就是重型武器了。
这些人每一个人拿着三四颗手榴弹,然后对我们说:“兄弟们,我们先走一步了,黄泉路上不好走,我们先给兄弟们探探路。”
说完就朝那边的战壕而去,老兵打仗,比新兵狠,轻易不出击,但是出手的时候,招招见肉。这时鬼子先是用迫击炮和掷弹筒,打了好一阵子,然后就是轻重机枪扫射,张放牛告诉我,这个是鬼子惯用的打仗手法,先是迫击炮掷弹筒,接着就是轻重机枪,最后是鬼子步兵进攻。果不其然,鬼子的士兵,在轻重机枪的掩护下,开始进攻了,战壕里的人好像都牺牲了,没有一点动静,我看到这里心里急,而张放牛则笑着说:“这时准备给这些鬼子来点惊喜,让他们这些瓜娃子长点心眼,他娘了个铲铲的,太安逸撒。”
我一听,知道这里有戏,于是就在战壕里,伸着脑袋看去,这时张放牛一巴掌打在我的脑袋上,骂道:“你这个瓜娃子不要命咾?脑袋伸的那么长,怕鬼子看不见你撒?”
我一听赶紧缩回脑袋,从沙袋的缝隙里看,只见鬼子上来了,成群结队的鬼子,手里端着步枪,步枪上的刺刀闪着寒光,在头前的几个,枪上挑着药膏旗,耀武扬威的上来了,这些鬼子,一个个穿着大衣,带着暖帽,暖帽上是钢盔,比起衣衫褴褛的川军团,不知要强多少倍,张放牛命令下去,谁也不准开枪。我们都偷偷的看着,这时的鬼子那里,竟然唱起了歌,不过他奶奶的,唱的都是鸟语,我们根本听不懂。
此时的鬼子,以为他们的炮弹,早就把外城的部队打跑了,不会有什么抵抗,所以一个个的都放松了警惕,在那里手舞足蹈,仿佛前面的阵地,他们垂手可得。
他们离埋伏的阵地越开越近了,这时战壕里还是没有动静,我看着心里着急,就把步枪拿出来,慢慢的瞄准前面的鬼子,这个距离,我可以轻松的把鬼子打死,我旁边的师弟也开始瞄准。张放牛一看,马上骂道:“你们两个瓜娃子,赶紧把枪放下,不准看开枪。”
我们只好把手里的枪放下,眼睁睁的看着鬼子朝阵地走来,那些鬼子的面部表情,我们都能看清楚了,就在这时,忽然有东西从战壕里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