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终于止了。
从能见度为零的迷烟中突然看清楚外面的一切,总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在风暴初期,他们或许还能走那么几步路。但一旦过了风暴的温柔期,他们只能趴在地上,一直到其减小,才继续在沙漠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去。反正在这片茫茫的沙海中,他们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方向感,只能凭借着那第六感寻找方向。
汪东阳摘下护目镜,剧烈地咳嗽了两声,虽然自己护住了口鼻,但仍然有一种吸进了一肚子沙子的“饱腹”感。
“祝你好运。” 这句话像是自己所言,但又是冥冥之中一个神秘人的祝福。汪东阳搞不明白,只是觉得背后虚弱,便不再去考虑。
时间已经快到了晚上六点,天色渐暗,火红的夕阳用它温柔的光照亮他们眼前的路,也在催促他们快一点,毕竟一旦入夜就麻烦了。
祝谁好运啊…他扶着膝盖休息了会儿,解开了和同伴的连接装置。
“吃点东西?”刘鹏飞从包里掏出了几根巧克力棒,嘴里叼上一根,像餐桌上给大领导发烟的小弟,“我这边儿多的是。”
汪东阳想了想,自己大概也有快半天没有吃东西了,但却一点都不饿。
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臭味,不像榴莲或者臭鸡蛋,他接过巧克力棒的同时,努力用鼻子嗅了嗅周围的气息。
“怎么了?”陈晓晓走到了汪东阳的身边,也闻了闻周围的气息,“东阳,你闻到什么了吗?“
“唔…”汪东阳朝着气味的来源走了几步,“我想想…”
这不是一种很熟悉的气味,但他确信之前有多次辨认过这种味道,而且…
这是尸臭味!汪东阳想起来了,抬起头,急忙朝着上风向看去。
“快点吃…”他放下了手里吃了一半的巧克力棒,“我们往这个方向看看…估计到地方你们就吃不下去了。”
说完,他就快步向气味源头走去。在自己的医学训练阶段,他曾经很多次去辨认这种气味,也知道这暗示着尸体已经死去了三到六个小时,但…死的是谁?
这让汪东阳倍感不安,他拿出了自己的TGR21,渐渐把速度减缓到常速,在视野中,几栋不高的平房迎着夕阳,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在靠近自己的这一片房区,他很快便看见了恶臭的来源。
“捂住鼻子。”
尽管受过专业的医学训练,但汪东阳的胃液仍然向上涌着。他慢慢朝着尸体走去,俯身看清对方的面容,松了一口气——不是自己人,应该是这里的卫兵。
这里应该有人来过,而且很有可能是自己人。
“注意周围。“他向后面的刘鹏飞做了一个手势,绕开了前面的尸体,又看见另一面,躺着两具同样的尸体。
“他们…会不会…”刘鹏飞跟到了汪东阳的后面,明显有点哆嗦,“突然跳起来…咬我们?”
“不知道,但三到六个小时都没有异变…应该暗示他们没有感染病毒。”
转过拐角,汪东阳看见了虚掩着的防盗门。在门底,放着一小张纸条,上面留着用水笔写上的数字,2。
他捡起了纸片,疑惑地推开了门。屋内,家具物品摆放整齐,但眼前,每一扇门都是虚掩着的,就好像…“
“这个锁是被撬过的。”
汪东阳一惊,立刻把枪口转到自己的身后。眼前,刘鹏飞正蹲在地上,研究着门锁,肆无忌惮地嘟囔着,仿佛这房子就是自己家。
“怎么了?吓成这样?“他奇怪地看着汪东阳见了仇人般的表情,丝毫不知刚才对死党造成了多少心理创伤,“后面是陈晓晓,你不会吓得连我俩都不认识了?”
我发誓,我真的好想开枪。
汪东阳赌气似的回头,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有人是通过非和平的方式进入了这座房子,然而,就现在的情况,似乎没有人在这里逗留。
他们去哪里了?
往前走了两步,他看见在最里面的一扇门外,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同样画着一个数字,2.
这是谁写的?
汪东阳把纸捡了起来,慢慢把门推开,而眼前的一切让他突然意识到,上天可能真的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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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三个人来到了实验室的那个拱门前,恐怕谁都没有想过,这短短几十秒的旅程,会比之前在沙漠中行走的几小时都要刺激上百倍。
这是人坐的电梯?汪东阳的心理阴影面积,又添上了浓重的一滴墨水。这部坑人的芝加哥电梯,已经让他亲切地感受到心脏病突发的极致感受,直到电梯停至铁匝门前,他才发觉到后背的冷汗珠已经浸湿了领口。
这是实话,失重状态下,心脏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着,挤压,前天吃下去的饭可能都会顺着食管吐出去,胃酸翻滚,真是苦不堪言。
真倒霉!
他缓慢地站了起来,走下了电梯,同时,他拉着陈晓晓的手,小心把对方扶了下来。
“我训练了四五年都没碰到过这种刺激的场面…”汪东阳拿出了一瓶没有开封过的水,递给陈晓晓的同时,想开个玩笑缓解缓解气氛,“希望这不是一个什么陷阱之类的…”
“哈哈,我也吓坏了…谢谢。”
陈晓晓礼貌地笑笑,而气氛逐渐变得尴尬起来。
看来还是不要传播自己的“幽默”了。
汪东阳很想扇自己一巴掌,对当前的情况束手无策,不过很快,一个声音救了他。
“外面没有人吧…拉我一把……”
刘鹏飞显然是没有走出刚才发生的一切,腿肚子哆嗦了一下,又坐回了踏板上。若是这一幕被麦瑟看见,肯定会怀疑这孩子有没有参加过魔鬼训练了,因为他刚才的举动,完全配不上“守卫者”。
“我的老天爷…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谁说这是评判男人的标准?”刘鹏飞嘴上不服,但双手一直抓着汪东阳的肩膀不放,“去不去男厕所才是鉴定一个人是不是男人的证据…慢点慢点…我腿麻了…”
他们站在了暗处,汪东阳从口袋里拿出一路捡起来的纸片,又望着眼前白色和浅蓝色混杂在一起的灯光。在这里,他没有找到同样的纸片,或许,传递纸片的那个人已经走了进去。
他们人呢?
汪东阳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并演化为一种淡淡的恐惧,弥漫在他的心头。
“走了…”他向后面的两人摆摆手,示意跟着自己,“进去看看。”
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走进了大厅。和于冠捷一样,他也非常奇怪,这里为什么空无一人。
较为透明化的工作环境,没有给汪东阳带来几分安全感,他压低了自己的步子,想找到敌人或者同伴的一些线索,但一无所获。
这里没有带着神秘数字2的纸片了。或许执笔人没有来到这里,或许他忘记了继续传递情报,或许…他已经遭遇不测。
汪东阳不再揣测了。当确认大厅里没有什么机关或者陷阱后,他赌了一把,朝着正中央的一条道路走去。
他期待和这个帮过自己的同伴相遇,并抱着对方的脑袋亲上一口。但此时,汪东阳更迫切能找到那些下落不明的战友们,因为他总是觉得,自己会把整个队伍带进沟里。
但有点可惜的是,他们走进的是和于冠捷错开的一条道路。
汪东阳的步子压得很轻,这一条路没有分列很多的办公或者实验地点,左右两边都是墙壁,贴着钢板或者一些装饰性的瓷砖,虽然整条路很宽广,但仍然有一种喘不过来气的窒息感。他不敢怠慢,不断检查着前面的每一处路面和墙壁,而一切却又是那么正常,催促着他快点往前。
“后边没事吧?”汪东阳回头悄悄问道。
“没事…”刘鹏飞戴着护目镜,一点点地向后退,“你那边呢?”
“还好…”
当拐过一个不大的弯道,汪东阳看见了通道的出口,而在正上端,立着一架升降的铁门——有人似乎把它打开了。
在出口外,依然存在着静得出奇的世界。
汪东阳停了下来,他有些犹豫:“有人来过这儿吗?”
“肯定啊,这里可是侵略者实验人员的进出口,他们不从这里进进出出?”
“不是…”汪东阳没有动,“每一扇门都是打开的…我们进去的那扇最大的大门现在还开着吗?”
“不知道…应该还开着吧…”刘鹏飞想了想,“这边非常安静,我没有听到关门的响声。”
“我真的害怕当我们走进去的时候,门突然关上,然后…”汪东阳稍稍往前挪了挪,“他们就可以瓮中捉鳖了。”
“别胡思乱想了,老弟!”刘鹏飞小声地提醒着,“别想后面的事情了,这才是第二扇像样的门,我们必须要往里走。”
“好吧…”
汪东阳小心翼翼且极为迅速地穿过了出口,身后,另外两人也跟了上来,而门并未想象中的迅速卡死,仍悬在远处,嘲笑他的无知。
或许这就是一个策略——让胆小的人死在一座鬼屋里。
眼前,他们走到了一处十字路口,汪东阳和刘鹏飞对视了一眼,朝着正前方快步走去。但是,在他们的身后,在某一处两块金属板的缝隙中,一枚细小的探头正记录着它所看见的一切。在整座实验室的某一处,一个男人盖着被子,靠在床头,身边扔着衬衫和有味道的袜子,心不在焉地看着自己的电脑。
“这么快就来了?”他打了个哈欠,不满意地咂吧着嘴,“这才几点?”
说着,他把电脑放在了一边,并定了一小时的闹铃,重新缩进了被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