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冠捷望着远处的大街小巷,轻轻减去了手里的电流,让手里的棍,自然滑落至地面。
他双手撑在布满玻璃碎片的窗台上,像是没有感觉到疼痛似的,呆呆望着街道上寥寥无几的深色花伞。
“冠捷?”
“冠捷?”
王然无声地摇过头去,大声喊道:
“于冠捷!”
她一个箭步,使劲抓住于冠捷的小臂。微微的疼痛感,让对方猛然注意到,这个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我…”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有一道被玻璃渣划出的血痕,“就差一步…”
于冠捷用扔下了棍子,用手扶着额头,满脸的不甘。但王然摇摇头,微笑地说:“尽力就好。”
她的话永远是简短,有力,迎合丰富的文化。她也不再看这个略有些狼狈的男孩子,转身掠过带有牛毛雨丝,抓住对方的手腕,从口袋里掏出几块药棉,塞在对方的手心里。
“谢谢…”
于冠捷用药棉擦拭着自己的伤口,逐渐平息了自己的心情,从刚刚K夺窗消失的场面中走出:“这次还是多亏了你…”
但王然没有作出什么表示,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没事“,并送给他一个微笑。两人合力把躺在地上的刘鹏飞抬到床上后对视一眼,于冠捷打开了通讯器,准备叫人,但王然慢慢走进了卫生间,坐在了马桶盖上,直喘粗气。
她想,可能真的是运气吧。
///
时间倒退二十分钟。
“然然……”
陈晓晓拉开房门,一半的身体已经踏离房间。而王然正对着镜子,扎着比陈晓晓短了一大截的小辫。
“我先去市中心了哦!”
“哦。”王然对“然然”两个字有些抵触,随后听到的便是木门轻轻关合的声音。
女生不是娇生惯养,也有她们的特殊影响。后勤,是她们的,资料调取,也有近一半归她们。有些时候,王然真的感觉到无与伦比的疲倦,但只要听到耳边活力四射的“然然”,她就会像梦一样惊醒。
“很快就结束了。”
她想起过于冠捷在途中安慰大家的话。王然知道,对方作为负责人,只是在安慰自己。
那时候她还没有参加过超过A等级以上的事务,也没有经历过人生的最低谷考验,更没有怎么尝过接近死亡的滋味,或许基地保卫战里她受到了一些考验,但总体没有碰上什么危险。
她也换好啦衣服,关好了窗户,检查了两遍随身物品,才将门卡从取电器上拔出。
天空在那一刻打了一个响雷,王然的手猛然一抖,门卡猝不及防地被狠狠地丢进角落。
她从小就怕闪电,怕打雷。小时候听到打雷,她就一头扎进被子中,直到被二氧化碳捂晕了,才敢冒出头。
“没想到…这么久…”王然拾起了门卡,看了看窗外,“这么久了,胆子还这么小。”
她扫视过全屋后,轻轻关上了门。
但当眼神离开了门锁,王然本能地看向走廊时,却看到了K的身影停留在了一个房间前。
那是汪东阳和刘鹏飞的房间。
“这是…”
王然眯眼瞧了瞧,随机佯装普通的旅客走过走廊,撇了几眼。即使她不认识K是何许人也,但空气中弥漫的特殊的香气仍叫她有种说不出的担忧。
笃笃笃!敲门声准确地穿透王然的耳膜,并且夹杂着对方的自称。
她背靠着墙壁,偷偷又小心将头伸出墙壁,看了K重复的一遍动作,又赶忙收回去。保洁员…清洁工…这种服装连三岁的小孩都骗不了多少,王然觉得事态不太对劲。
周围有谁?她孤身一人,仅佩戴着自己连有几发子弹都不知道的手枪。门打开又关合的声音,在这寂静的走廊中,显得格外刺耳。
“没动静…”
王然有朝着远端望了一眼,迅速跑下了楼,一边看着通讯器上的红色灯点,一边寻找着可靠的名字。
“于冠捷…于冠捷…”
电话接通了。
“王然吗?找我有什么事?”
于冠捷坐在长椅上,调取着周围的监控记录,毫无头绪之时,闪亮的指示灯激活了他大部分的脑细胞。
“冠捷!快点…你在哪?”
“我在…”
“回宾馆,我感觉我们有点麻烦了!”
之后,对方迅速切断了通讯,只给他留下了片刻的惊讶。
什么情况?于冠捷环顾着周围,合上了笔记本。这仅是来到木徳星的第三天,就碰上了让王然都如此紧张的“麻烦”?
但他隐隐约约觉得,这麻烦不小。
宾馆并未迎客,但仍配备了招待和玩着警棍的保安,在寥寥几个人中,于冠捷一眼便看到了徘徊在安全通道处的王然。
“怎么回事?”他刚走到王然身边,就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腕。
“十五分钟了…”王然喃喃自语,忽然转头面向于冠捷,“冠捷,你相信我,对不对?”
“嗯。”于冠捷被问的很不自在,像被什么东西拷住了脖子。
但对方仿佛是着了魔。
“听着,按我的要求做。”她缓了口气,一把拿过于冠捷手里的通讯器,那种迅速与慌张,让于冠捷惊愕地连手里的笔记本都没有拿稳。
“喂,这笔记本很值钱的!”
“我知道。”王然又把通讯器塞到于冠捷的手里,“你发一句语音通讯,就说改任务了,让他发回复!”
“…谁?”于冠捷更加一头雾水。
“刘鹏飞!快点!快16分钟了!”王然吼道。
于冠捷只得照做。但他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烈地敲打胸口,浑身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
“刘鹏飞,任务有些改动,已发到通讯器中,收到请回复。”他平复自己的内心深处,尽力装出若无其事的声音。
尽管,他只发了一个空的文件夹。
“先上楼。”
等待几秒无果,她深吸一口气,扭头走上楼。
“刘鹏飞那儿…发生了什么?”于冠捷抱起笔记本就快步跟上,“或者说,你看见了什么?”
“一个人。”
“一个人?男的女的?年龄多大?长得什么样?”
“女人,进了汪东阳和刘鹏飞的屋。”王然走到了那一个位置,那个令自己心惊胆战的位置,“但是汪东阳一大早就走了,屋里应该只有刘鹏飞一个人。”
于冠捷心说不妙,被自己猜中了。
通讯器在手里震动了一下,两人同时将目光转向了屏幕。
“收到了。”
寥寥三个字,却让于冠捷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不是刘鹏飞的风格。”他自言自语,“他一般都给我发语音…这一次没有…”
骨骼碰撞着,在寂静的走廊里有些刺耳。王然有些惊诧地看着于冠捷的双手伸向后背,拽出两支似乎发光的短棍。
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于对方展现的的一股令人窒息的力量,像是准备去觅食的老虎,野兽出笼的杀气腾腾。
“你…”
“走,”于冠捷将两支铜棍合二为一,“你不是说是女人吗?有什么好害怕的?”
“你不带枪?”王然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即使身旁有很强力的队友,但身体不自觉地哆嗦着,手摸向大腿处的那把防身用的手枪,却发觉于冠捷除了不起眼的棍子,什么都没有,似轻装上阵。
“枪?带了。”于冠捷走出安全门,“不过带了好像也没有什么用。”
外面又开始打雷,软软绵绵,蠢蠢欲动,激地王然头皮发麻。但她能做的只能是跟上于冠捷的脚步。
///
毛毛雨飘遍大街小巷,仿佛没有了重量,能够飘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包括虚拟的什么地方。
K放慢了自己的脚步,确定没有人跟上来,才慢慢撑起一把伞,把玩着手里的东西。
是定位器,她随手拿起的,不过她看了几眼便收了起来。
“不可能。”她轻声说。
“不可能。”
“不可能!”
她走出小巷,面对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突然夸张的挥舞着拳头。
对面的一辆银灰轿车停在了她的身边,司机慌忙的摇下车窗,正好看见了这不寻常的一幕。
“K首领,你怎么了?”R不安地问,“先上车冷静冷静吧,K首领?”
K抓起了车门一把拉开,却在身体即将进入汽车的一刹那,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宾馆所在的方向。
车辆开始启动。
“K首领?”R感觉到车内有点沉闷,“碰上什么麻烦了吗?”
“等A首领来了再说。”K在后座淡淡的说了句与R的问句毫不相干的话,便不再说什么。
这种情况很少见,通常,像K这样的女人一般话很多,但这次的沉默寡言不禁让R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好好…”他只好先把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职务上,将时时掠过后视镜的目光,全部盯着前方大道。
车停住了,R不断的鸣笛也无济于事。“八排车道居然也这么不顶用!”他看着前面堵起的车水马龙,用出租车司机的口吻骂街。
但好在距离阿尔的位置也不算太远,只是这超大的长龙不知何时才能缩短。
“真是的!”R手搭在方向盘上,头转向后座,“K首领?来首歌曲?”
他此时真像个专车司机,即使他从来没干过这个略有乏味的职业,但乏味已是他最大的敌人。车内寂寞无言,雨刷将挡风玻璃一层层的水抹净,紧接着又被雨水淋湿,循回往复,声音富有节奏,但让人心烦。
“随便吧。”K说道。
“好嘞!”R闻言便调出了音乐。
其实他哪里有什么音乐,车是地球的,卡利亚里也没有什么歌手,能放出声音的,只有车载收音机。R不断调整着频率,从早间新闻弄到记者的明察暗访,费了些力气,搞到了音乐电台。
“调频九四二,城市上空最美丽的声音~”
女主播柔美的声音之后,便是一首歌曲。
是逃跑计划的,《重来》,但是K不知道。
她听着这个旋律,居然很自然的哼出了声。
半分钟后,车门被一把打开,阿尔直接坐在了副驾驶座。
“首领来了啊。”R急忙说道。
“前面发生了三辆车追尾。”阿尔靠在座驾的软靠背上,略有疲惫,炭烤乳酪也放在一边,散发淡淡奶香,“路面积水,要堵很长时间,还好咱们不赶时间。”
因为他们的确没什么事情。
“A首领,我有个问题。”K的话打断了一切可打断的东西。
这比较新奇,一般凭K的性格,垂询在她的身上看不出一点痕迹。
“说。”阿尔头也不回。
“你确定…守卫军…”
K犹豫了一下,颤抖地呼吸着,没有了往昔的放荡不羁。
“说,以后也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阿尔还是没有回头。
“地球上的这些小孩…有魔魂。”
说完,K身体一软,靠在了后排气垫上。
气氛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尤其是R,表情惊愕犹如明白女人失落的真正原因。他看向阿尔,这个还没自己年龄二分之一大的人物,此刻脸上却面无表情。
“知道了。”他终于回过头,瞳孔深处仿佛光芒万丈。
“不会吧!”R忍不住说道。
“真没有看错,那个男孩能够放电…那么强大的电流不可能是…”
“知道了,我没有说我不信。”阿尔示意R注意前方的车流。“我只是说,这个事情,先别外传,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
“但…哎呀!”R直叹气,松手刹,缩短了与前面车辆的距离。
阿尔仍看着前方,一脸冷漠。或者说,他不擅长控制自己的表情,冷冰冰,如没上过机油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