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三月,正忙着视察春耕的宋翰,便接到了来自京城陆夫人的信。
信中先是言明陆翊轩回京后就开始生病,身子一直好不起来,所以他祖父陆霸天,不忍心再将这个顽皮的宝贝孙子撵出京城,让陆夫人带其向宋翰表示感谢的同时,说是日后若宋翰回京叙职时,一定要去找他喝酒,到时候他这个喝遍兵营无敌手的富阳侯,定是要与宋翰大醉个三天三夜不可。
读完信的宋翰,在担心他的首席大弟子许久后,唯剩摇头苦笑,只因曾经日夜买醉整整一年的他,如今可是变成滴酒不沾的人了,若真有老侯爷说的那一天,可还真是有的推辞了。
而知道这个消息的宋如沐,对别的倒没放心上,只想着大狗熊陆翊轩生病了,不知道到底是严重到什么程度,竟然让曾经的铁血英雄陆霸天亦不忍心。
可任由宋翰与宋如沐再担心,自此以后,京城却再也没有来信,于是他们便不可能知道陆翊轩的情况。
就这样过了半年多担忧的日子,一次宋翰去杭州向知府大人汇报富阳民生时,在刚从京城回杭的知府大人那里得知,陆翊轩确实是真的病了,得的什么病外人不清楚,只隐隐听说是得了什么花,到现在还见不得风。
于是只道是小孩子生花,虽然危险但过些日子应该会好起来的宋翰,在回到富阳后,只与一双儿女说,他们的轩哥哥并无大碍,让他们莫要再担心了。
如此又过了一年,已经六岁的宋如沐发现,虽说孩子的记性很好,但那忘性却是更好。
因为起先仅仅相处过几个月的陆翊轩离开后,对其念念不忘的宋念之,几乎是每日一问的想要知道,他的轩哥哥究竟是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后来知道陆翊轩生病了,则改成问“轩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啊?”。
而时至今日,你若再向五岁多的宋念之提起陆翊轩,他只会瞪大眼睛说道:“哦,那个哥哥啊!”。
屋檐下与宋嬷嬷同坐的宋如沐,想起这些变化就只能暗叹孩子是最天真的,也是最无情的,不知道曾经大病过的陆翊轩,会不会也是这般孩子天性的无情呢?忘了他们这对姐弟,忘了他的老师宋翰,与那些曾经被他欺负过的每个人。
“嘶”手上传来的疼让宋如沐从遐想中回过神来,在忍不住发出呼声的同时,看到被绣花针扎到的指尖,慢慢渗出一粒小血珠,如她眉心的红痣一般,红红的、圆圆的。
而边上教导宋如沐女红的宋嬷嬷,在听见呼痛声后,惊见宋如沐望着手上的血珠儿发呆,以为眼前的孩子定是被血给吓到了。于是有些心疼的宋嬷嬷,忙放下手中针线,一把捞过宋如沐的小手,便将带血的小手放入自己嘴中,轻柔的吸允起来。
抿嘴看着这一幕的宋如沐,尤其是被宋嬷嬷含在嘴中的手指,不可避免传来的阵阵酥麻感,神奇般替代了先前的那些痛疼。
打量着嬷嬷脸上又多出的几道皱纹仿,宋如沐伸手欲去抚平那些岁月的痕迹,但当她的手指触到那块最大的老年斑时,心里蓦然抽痛起来,如何再忍心让年迈的宋嬷嬷为她担心分毫,故而宋如沐下一刻便甜笑道:“嬷嬷不急,沐儿不疼的!”
吸允完小血珠的宋嬷嬷,直起身子白了宋如沐一眼,叹道:“唉~傻丫头,别安嬷嬷的心了,那针可是扎在连着心得地儿,能不疼吗?”
“嬷嬷……真的不疼嘛!”眼见宋嬷嬷将自己的小手放远远的,眯眼想察看下伤口,宋如沐只好将手抽回,拿起搁在旁边的绣花针对宋嬷嬷笑说:“嬷嬷看,沐儿还可以继续绣呢,真的一点也不疼。”。
可在看到自己绣得那歪歪扭扭的小花时,宋如沐汗颜的望向宋嬷嬷,见宋嬷嬷也是抿嘴含笑,只好难为情的讪笑道:“嬷嬷……”。
“鬼丫头,就你是个不怕疼的?不过也好,这也算得上吃一堑长一智的事,这次扎疼了,下次看你还敢走神不?这绣花啊也得聚精会神才是,这半年多来,你父亲不是经常夸你字写的好吗?你就想着你写字时用的那份心,这绣花也就不难了。想当年嬷嬷和你这般年纪学绣花时,那可没人和嬷嬷讲这些大道理,只给副绣花样子让照着绣。没有诀窍,那针啊硬是将一双小手扎的满手包,有时候晚上睡觉都能疼醒,醒了就哭,哭了就想法去偷懒,可是偷懒绣不好就得挨师傅的打,打完了还不是得乖乖跟着绣!唉~比比嬷嬷当年,小沐儿已经是好多了,毕竟你才学了没几天,就能绣出个模样来了,嬷嬷都替你高兴呢,怨不得你父亲老夸你,今个嬷嬷也想夸下小沐儿呢!”宋嬷嬷眼见面前这个从来不叫自己多担一分心的丫头,脸红的将那“绣花铮子”给藏起来,也不好再去多说,只想起了当年她的那些往事,不由感慨起来。
“嬷嬷……”在宋嬷嬷说完这些,宋如沐不免皱眉想到,她这个有自主意识的孩子都会被扎到,那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姑娘,被针扎肯定是避都避不了的。更何况她扎一下都疼的厉害,若是像宋嬷嬷当年那样,被扎成满手包会有多疼?
见宋如沐听完她的话后,那仿佛疼在自己身上般而紧皱起的小脸,让宋嬷嬷莞尔不已,摸摸宋如沐快要及腰的长发,笑道:“呵呵……嬷嬷的小沐儿不怕,那些都是好久之前的事儿了,今个若不是看你被扎到,嬷嬷怕是都记不起来了呢。”
“嗯,沐儿不怕,沐儿只是想到,就是被针扎到了也有嬷嬷在,沐儿怎么还会怕呢?”宋如沐说完便伸下小舌头,其实她是想说“嬷嬷好可怜”,可又怕这话徒惹嬷嬷伤心,故而才改成现在的这些话。
满脸慈祥之色的宋嬷嬷,因为宋如沐这些话,又笑得如菊花绽放鸟。
稍后,宋如沐想起自上次宋翰在书房中评过她的字后,她便抛弃了以往的那些偷懒的小心眼,每日里只与宋念之一道用心练字。直到后来她才发现了其中的乐趣,那就是每当她完全沉浸到书法世界里时,她都会忘却周围的一切事情,那时的整个世界对她来说都是异常宁静,她那颗历经两世却依旧有些迷茫的心,竟然静到如无波湖面,清澈透底。
有了如此心如无波湖的境界,才有了方才宋嬷嬷说宋翰夸奖她的字好,于是宋如沐就将自己完全沉浸到练字时的心境里,一心的绣着手上的花样,再不去想京城里的陆翊轩,不去想此时正在书房中背书的宋念之,心里眼里只有宋念之几日前画好的这副绣花样,而手中的绣花针则变成了写字时的笔,绣花线则变成了滴滴墨汁,在雪白的布面上慢慢描绘出优美的花儿。
当宋如沐从这种心境中回转出来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到来的宋翰,正与宋嬷嬷一道瞧着她笑,那笑里有赞许有欣慰,更多的则是欣赏。
“爹爹真讨厌,来了也不说话。”宋如沐为自己没有发现宋翰的到来而抱歉,又为宋翰来了也不叫自己而收回抱歉,起身走到宋翰面前娇声埋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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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没爆发成功,汗颜啊……南瓜什么时候才能三更啊,抓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