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雪一听,哈哈一笑:“这么说来,今日我有幸来你家做客,是手在胳膊头,近水楼台先得鱼啊!”心里更暗自高兴,这少年真是我的贵人,说不定潜入辽国皇宫的事,能从他身上着手。
澄雪又笑道:“你们成了太平王的御用渔商,以后就不愁啦。”
“是啊,受了半辈子的罪,现在可算过上舒心的日子了。”奶奶插口说:“其实,我原本是个寡妇,年轻的时候,丈夫就去世了。那时候宋辽交战,兵荒马乱的,我一个女人带着儿子,从大宋流落至此,种了几年的地,也没什么收成,后来一合计,还是打鱼吧,省吃俭用存了点银子,在这清溪河上买了条船。没想到这里的鱼儿不仅肥美,而且数量也多,咱们的生活才好了一些。”
“是啊!”杜大叔呷了一口酒,幽默一笑,道:“要不是我娘含辛茹苦,通过捕鱼、卖鱼将我养育成人,我也娶不上这位如花似玉的媳妇呢。”
杜大婶双颊一红,一张芙蓉秀脸更显娇美,嗔笑道:“在人家姑娘面前,别说不正经的话!”
杜大叔又看了看文举,打趣道:“现在我们也该努力一些,多捕些鱼儿,攒些钱,将来好为文举娶媳妇做准备呢!”
文举有点不好意思了,涨红着脸,没好气道:“爹每次喝了酒,就爱胡说八道!我才不要娶媳妇呢,我可不想像你一样,日日被娘管着。”
“你们看,文举害羞啦!”奶奶故意取笑道。
众人都哈哈大笑,澄雪见她们一家四口,乐也融融,不禁十分羡慕。她是个孤儿,自幼在灵山长大,灵山剑派规矩甚严,弟子间等级分明,严格守礼,就连吃饭也不敢放声欢笑。师父虽然疼她,但她始终心存敬畏,从未试过像他们这般彼此玩笑、无拘无束,羡慕之余,难免又有点感伤。
文举见澄雪不说话,便问:“是了,咱光顾着说自家的事,也没问你是哪里人。看你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北国的人,难道,你也是南边的人吗?你来辽国,是有什么事情吗?”
澄雪虽然与他们相识不久,但见这一家子性格爽直,热情开朗,又是宋人,泄底不怕老乡亲,对他们也不必蒙着盖着,便道:“不瞒各位,我本是灵山剑派的弟子,如今大宋杨家将与南唐交战,我奉师命前来辽国帮杨家办一件事的。”
一听她说“杨家将”三个字,奶奶和杜大叔、杜大娘三人不约而同都呆住了。
奶奶眼睛里忽然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彩,问道:“杨家将不是归隐了吗?他们又重新上战场啦?”
澄雪点头道:“是啊。”
奶奶又问:“佘太君她……她还活着吗?”
澄雪道:“当然活着。我听师父说,佘老太君已经九十岁高龄了,刚刚被圣上封为‘卫国夫人’。”
杜大叔也追问:“这杨家现在还有什么人啊?”
澄雪道:“剩的人可不多了。当年金沙滩双龙会一场恶战,杨家父子死的死,亡的亡,在朝中又被奸臣陷害,最后只剩下了一个杨六郎。杨六郎和柴郡主生了个儿子,名叫杨宗保。后来在西夏之战中,杨六郎和杨宗保都战死了。”
奶奶又问:“佘老太君有六个儿媳妇,难道除了柴郡主以外,都没有为杨家留下后人吗?”
澄雪道:“没有呢,倒是听说从前失落在辽国的杨四郎,娶了铁镜公主,生下了一个儿子,名叫杨宗原,不过后来也战死了。”
奶奶大是感伤:“这么说,佘太君不仅儿子全没了,连孙子也全没了?”
“是啊,她的儿孙全都为国牺牲了。”澄雪叹道。
奶奶和杜大叔、杜大婶对视一眼,均沉默了下来,神情间颇为悲恸。
文举见奶奶和父母一个劲儿地打听杨家将,不禁奇怪:“奶奶,爹,娘,你们……好像很关心杨家的事?”
奶奶叹息了一声:“杨家将是大宋赫赫有名的忠义之师,如今落得枝叶飘零,实在令人唏嘘。”又问澄雪:“沈姑娘,刚才你说来辽国办事,具体是办什么事?我们一向敬重杨家,不知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得上忙?”
澄雪闻言一喜,这里人生路不熟,有人肯帮忙自然就最好了。当下将此行的实情向他们细说了一遍。
奶奶听罢,忽然站起身来,豪气干云地说:“要去辽国皇宫还不简单?我们帮你便是了!”
杜大叔也道:“我有个好的办法!反正我们经常给宫里的御膳房送鱼,到时你跟着我们一起去就行了!”
澄雪颇感意外,道:“混入大辽皇宫,如果被发现了,可是死罪来的,奶奶、杜大叔,你们不怕我连累你们吗?”
“只要能帮助杨家脱困,我们不怕!”他们三人异口同声地说。
文举越发不解了,问道:“奶奶,你跟杨家交情很好的吗?怎么这么积极?以前也没听你们提起过杨家啊?”
杜大婶怜爱地摸了摸文悦的头发,对奶奶道:“婆婆,如今文举已经长大了,事到如今,我们也不该再瞒他了。”
奶奶喝了一口酒,一时间万千思绪,百感交集,看了看文举,又看了看澄雪,说道:“看来,今日是机缘到了,这位沈姑娘的到来,也是天意……”收敛神色,凝重地说:“我的名字,叫做杜金娥……我其实是,杨家七郎的妻子!”
澄雪大吃一惊:“什么?”
文举一愣:“奶奶,你没喝醉吧?”
“我才没喝醉呢!”当下奶奶幽幽地说起当年之事。
“当年朔州战势危急,宋太宗设下擂台比武选将,七郎也有份参加。在擂台上,七郎失手误杀太师之子潘豹,被关进了牢狱。潘太师为报子仇,阴谋于狱中加害七郎,七郎为保性命,便越狱出来,后负伤逃至杜家村……”
且说杜金娥的父亲杜天成原本是老令公杨业麾下的一员战将,只因年老力衰,不胜戎马,告老还乡,隐居田野。在金娥十六岁的那年,杜天成和妻子相继去世,剩下金娥一人,在杜家村织布为生。那日金娥在屋内织布,忽听外面战马嘶鸣,走出院门,见一男子昏倒在地,忙将他扶入屋中,煎汤熬药,救回了他性命。二人相处日久,彼此都有感情,便在杜家村成了亲。
那男子正是七郎,他成亲后,本想回去禀报父母此事,但没想到离开杜家村后,又被潘太师派人追杀,绑在八尺高杆,乱箭穿身而死。这噩耗传到金娥耳里,她悲痛欲绝,这时她刚好有了身孕,便想去投奔杨家。但一想到杨家是名门望族,自己与七郎私定终身,本就于礼不合,加上七郎已死,无凭无据,若杨家不认这门亲事,可就丢人了。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独力抚养这个孩儿。
后来孩儿出生,金娥帮其起名为宗英,时逢辽国侵宋,杜家村被辽人占据,金娥孤身一人带着宗英四处逃难,辗转来到清溪河,见这里山清水秀,安宁平静,于是在此安顿下来。宗英自小跟着母亲学捕鱼,又跟着她练学艺,长大后颇有才干。在二十一岁的时候,宗英在黑水国参军,成为了黑水国国王手下的得力部将,后来又娶了黑水国公主江萍为妻。十五年前,黑水国归降大辽,宗英不愿为辽人效命,遂请辞归隐,携了妻子回到清溪河,与母亲继续过起平淡的山野生活。
澄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呼道:“奶奶,原来你竟然是杨七娘!杜大叔,你其实也不姓杜,而是姓杨,你就是杨宗英!”又看了看杜大婶,心中疑团尽消:“我进门的时候,就觉得大婶您的气质与别不同,哪里像是普通渔家妇人,明明贵气逼人,原来,你是黑水国的公主啊!”
“慢着慢着!奶奶,你一时说那么多,我有点接受不了!”文举惊讶得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结巴道:“敢情……我也……不是姓杜……而是姓……杨?我叫做……杨文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