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他她不分

王斤之案最后的结果如何,贺穆兰也无法得知,休屠人作乱,每过一日战局都会有所变化,所以她在王斤之案后第三天的上午就已经领军出发了。

当然,用的是护送赫连定回平城的名义。

据说休屠人和羌人反叛的消息传出后,整个长安都动荡不安,仅仅那一夜,巡夜的高深也不知道抓到了多少趁夜在外行走的形迹可疑之人。

这些人后来都被交给了随军前来的白鹭官,究竟其中有何缘故,只有白鹭官和拓跋提知晓。

政治一向是贺穆兰不怎么关心的问题,她眼下最关心的就是胡空谷的休屠人。胡空谷的位置在陕西彬县的西南,离长安不远,快马不过两天的距离,即使是大军开拔,也不过就是三天。

贺穆兰心中勾勒着拓跋素给她找来的胡空谷地形图,这几日里,她早就把胡空谷的地形记入了心里,到了不用拿出来看都清楚明白的地步,所以人虽在马上,心早就飘到了胡空谷哪里。

“将军?将军?”

高深几次呼喊花木兰都没有反应,忍不住喊得大声了些。

“花将军!”

“恩?何事?”

贺穆兰乍然回神,有些不知身处何地之感。

高深莫名地扫视了贺穆兰几眼,觉得她这个护送赫连定回京的大将有些魂不守舍,不怎么称职,一路上几乎和赫连公没有什么交流不说,到了正午时候,竟还在兀自骑着马前行。

马匹是要蓄养马力,经常轮换休息的,花木兰久在军中应当知晓,为何却是一副全忘了的样子?

高深和贺穆兰相处几日,也算是有了交情,心中虽然担忧,可脸上还要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解释道:“花将军,我们天刚亮就出发,如今人马皆疲,人要修整下,马也得喂些干草了。”

贺穆兰这才意识起她还在行军,而且还是位主将,顿时脸红,下令所有人马在这处宽阔之地修整。

贺穆兰率领大军回平城,除了一千多羽林军,还有拓跋素派来的鲜卑军,但其中最显眼的,还是贺穆兰领着的虎贲军。

贺穆兰的虎贲军是黑山最骁勇善战之士,而花木兰在黑山的名望几乎到了高山仰止的地步,这些人中一来希望早日出人头地,二来对花木兰这军户出身的将军有着极为狂热的崇拜,所以贺穆兰虽然初领此军,却令行禁止,丝毫不逊色与之前自己所领的右军虎贲营。

赫连定也是好战之人,他所带的三千精骑绝大部分在虎跳涧一役中死伤殆尽,所以见了虎贲军,心中难免有些难过,甚至隐隐有相比较的意思。

贺穆兰却满心只想着下午就要领军离开这里,所以大军修整时,她便私下里和拓跋素派来的人以及领着羽林军的步六孤将军沟通,让他们继续打着她的仪仗往平城走,而自己要领着虎贲军和高深率领的长安卫离开。到了胡空谷所在的邠县地区,自有当地的官员前来迎接,为贺穆兰作为向导。

除了赫连定以外,其他人都知道贺穆兰要离开护送军,所以休整之时不停的将行军的粮草备入虎贲军的行李之中,又把不利于行军的辎重抛弃,很是忙乱了一会儿,其他人都知道这是为何,唯有赫连定和其部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一会儿,赫连定按耐不住了,亲自去找贺穆兰。

“我看花将军的意思,似是要离开?”他蹙了蹙眉,看着微笑着点头的贺穆兰,只是想了一会儿就恍然大悟:“是因为两胡叛乱之事?!”

“赫连公明察秋毫。”这是变相的承认了,贺穆兰知道以赫连定的阅历,这种事也瞒不过他。

“能让花将军这样的大将亲自暗道前往,大概是要去休屠人那里?”赫连定突然开口请求:“可否让本王一起前往?不是我自傲,以我的声望,若是劝降,可能会容易许多。”

贺穆兰之前就问过库莫提为何不能让赫连定去,库莫提的答案是一旦赫连定招抚成功,休屠人信服的还是赫连定,从长久来看,对统治并无好处,反倒提升了旧夏人的声望,简而言之,因为政治上的考量,虽然赫连定去招抚是最快的,却不能让他去刷这个声望。

贺穆兰从心里不喜欢这种化简为繁的行事方法,可既然涉及到长期治理的原因,贺穆兰也只能抱歉地笑笑:“若是我自己能做主,一定带上赫连公。可我接到的命令是要独自前往……”

赫连定也不是情商低的愣头青,微微一怔就明白了是为什么,一下子忽悲忽喜,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贺穆兰话没说完也突然顿住,她顿住的原因是因为不让赫连定去的命令是库莫提下的,却不是拓跋焘。

按照拓跋焘那喜欢微服私访的性格,说什么威望、安全等等都是扯淡。他是一个真正的实用主义者,只要能用,管是什么人都拿来用了,绝不会因为赫连定是个新降之人而不敢用他。

拓跋焘曾和她说过,等赫连定降了魏国,他会封他为平原王。以异姓而封王,而且封地依旧在夏国地区,这足以看出拓跋焘对赫连定的信任。

所以,这件事原本是可以用更容易的方式解决的……

贺穆兰看着神情又恢复坚毅的赫连定,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这个念头,若是被库莫提等人知道了,一定会惊吓的眼睛珠子都掉下来了,可若是拓跋焘知道了,也许只是拍案大笑的程度而已。

想到这里,贺穆兰压低了声音,凑到赫连定身边。

“赫连公,不知你敢不敢只身和我离开。”

她看着眉毛微扬的赫连定,“我确实收到命令,独自领军前往胡空谷,但却不是陛下的命令。陛下重视赫连公的程度,尚在我之上,而赫连公对夏国的熟悉,更是本将拍马难及,所以我想陛下应该不介意用更快速的方式解决休屠人的问题。”

她咧开嘴,灿烂一笑:“本将军想以私人的名义,请赫连公随我一起前往胡空谷。”

“你不怕上官怪罪?”赫连定也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我去了,说不得就抢了花将军的功劳了。”

“只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这功劳又算得了什么。”贺穆兰笑的洒脱,“倒是赫连公,你独自一人跟我离开,发生什么都有可能,你就不怕?”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赫连定眉头舒展,与贺穆兰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赫连定要跟着贺穆兰一同前往胡空谷,所有人,包括赫连定的亲卫们都是犹如天塌地陷一般的不同意,可赫连定和贺穆兰一个是主公,一个是主将,步六孤又知道贺穆兰深得拓跋焘信任,此举肯定有着什么授意(其实没有?!),在一片反对声中,赫连定还是跟着贺穆兰出发了。

临走之前,赫连定指了一个身高声音都和他差不多的侍卫穿了他的盔甲替代他行军。到了高陵城,他们会以赫连公突染风寒之由在高陵城呆上一段时间,直到贺穆兰平叛结束回到这里,继续上京。

这原本就是之前安排好的,只不过这个安排中赫连定会和护送上京的众将士一直在这里等候贺穆兰,而不是变成现在众将士一起在这里等贺穆兰和赫连定的结果。

贺穆兰身边带着赫连定,自然是如虎添翼。高深虽然跟着拓跋素在夏国征战已久,却根本无法和原本就是夏国王侯的赫连定相比。长安所在的地区皆是赫连定的封地,他对这里的地形地貌了如指掌,对各地的风土人情、势力划分也是如数家珍。

有了他在,贺穆兰行军几乎都没有进过什么城镇,皆是在适合扎营的地方解决,一路上绝没有任何势力的斥候发现有一支部队已经悄悄离开,朝着胡空谷的方向而去。

经过一日一夜的赶路,一行人已经离胡空谷所在的白平地方非常近了,这日下午,天色已经渐迟,被寒风吹得鼻子像是要掉了一般的众将士突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

赫连定领着众人走的都是捷径,其中不乏荒山野岭,几千人的军队也不怕什么野狼野猪,昨日夜里甚至还抓了一只跑错方向的野猪烤了吃了,所以即使赫连定神神秘秘地带着他们进了一处奇怪的谷地,众军士都没有什么怀疑。

“好臭!”

高深捏了捏鼻子,似是对这个味道很是厌恶:“赫连公这是将我们带到了哪里?不会是什么臭水塘附近吧?”

只有贺穆兰微微吸了吸鼻子,觉得这个味道有些熟悉。绝不是什么臭水塘,倒像是前世他们全家去……

“是硫磺?附近有温泉?”

贺穆兰乍然惊喜,偏头看向赫连定。

“赫连公是带我们来了一处温泉地?”

赫连定原本还想卖个关子,让众人惊喜一番,待听到贺穆兰一口道破了玄机,立刻瞪大了眼睛:“花将军竟如此见多识广,光凭这气味就知道附近有温泉!”

他喟叹道:“此处是我当年行军时无意中发现的一处汤峪,若是此番我们带的人马多,我便不会引你们来这里了。这里的汤水虽好,可并不能饮用,军队人数一多,扎营倒不方便。”

他看着露出喜色的高深等人,接着说:“如今我们人数不多,在此处山谷里驻扎正好,因为谷中有热泉,所以比外面要暖和的多,而且行军最是疲累,泡泡热水也可解多日的疲乏,对疏通筋骨有大大的好处。”

众人之中,只有高深和贺穆兰泡过温泉,知道温泉是什么,其他众人大多来自黑山,或是北方苦寒之地,根本就没见过温泉,一听说这里流出的水是热的,一个个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恨不得立刻就去泡个热水澡。

就连贺穆兰都高兴万分,古时候条件艰苦,在城里还好,一旦行军,十天半个月无法洗头洗澡都是常事。她早习惯了脏的浑身能搓泥的日子,乍闻可以泡个温泉浴,顿时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等等,洗澡?!

贺穆兰突然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情。

我艹!

要洗澡!

贺穆兰领着虎贲军前往胡空谷,而且很快就要到地方了,自然是人人放松。这处温泉所在的谷地平坦,在这寒冬里山脚下甚至还有一些青草,气候也比外面温暖的多。

除此之外,在这谷地较高地势的地方,确实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池子,甚至还有一处由热流形成的热水小溪,从山顶一直流淌下来,所路过的地方寸草不生,那刺鼻的气味就是由这里传来。

热水小溪流过的众多洼地都成了小池一般的温泉池子,也有池子自己就在喷水的。整个谷地里下平上陡,怪石嶙峋,热水却到处都是。

尽管贺穆兰再三提醒众人这里的水最好不要喝,泡澡也不要泡的太久,可一到营地扎下,立刻还是有许多将士高声欢叫着抱着衣服往高处而去。

马匹们都被马奴牵到山脚下吃草,贺穆兰也把自己的几匹马交给了盖吴去打理。

卢水胡人们都不泡温泉,他们有着洗“日光浴”,也就是在太阳底下搓泥的习俗,在水中常泡是很少的。

贺穆兰曾经犹豫着提出了盖吴身上的味道有些重,最好清洗下的建议,也只换得他擦身子擦的比较勤快,开始经常洗头了而已。

至于泡澡?

咳咳。

贺穆兰刚把所有事情交代完,眨眼间就被一群将士们推着往山上跑。他们一边簇拥着她,一边七嘴八舌的告诉她他们发现一个池子特别大,特别干净,非常适合泡澡云云。

兴奋的脸红扑扑的陈节抱着贺穆兰干净的衣衫,跟着那罗浑和其他人一起簇拥着贺穆兰往上走。贺穆兰几次想要离开,无奈前后左右都是人,甩手而去太过古怪,竟就这么被推到了目的地。

这个池子确实不小,而且水温刚刚合适,既不热也不冷,而且最关键的是,其他的池子有不少都是浑浊的乳白色泉水,而这处十分清澈,除了有微微的硫磺气味,几乎和普通的水池没什么区别。

而在这个池子旁边的小池子里无论深浅浑浊,早就挤进了一堆光着屁股蛋的兵卒们,一边搓泥一边聊天,见到贺穆兰来了,为了表示尊敬,一群人还纷纷站了起来,光着身子行过礼才又坐了下去。

贺穆兰没见过后世男人们上洗澡堂子是什么样子,但料想有一天大澡堂里来了一个单位的顶头上司,那些男人们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我情愿去那些浑水池子啊啊啊啊啊啊啊!’

贺穆兰脸上还在干笑,心中其实已经快成咆哮帝了。

‘这么清澈叫我怎么洗!给你们表演大变小鸟吗,啊?你说怎么洗!’

“火长!快去解解乏吧!”那罗浑看着那池子热水犹如看到了美人儿。若不是众人的首领贺穆兰没有脱衣入池,他们早就跳下去了。

“我给你擦背!”

这时代将领大多分两种,一种平易近人,一种德高望重,花木兰是前者,赫连定是后者。所以他们敢拉着贺穆兰一起去洗澡,却不敢以同样的方式对待赫连定。

而赫连定,早已经自己觅了一处清净的地方,舒舒服服的去泡澡了,哪里像是贺穆兰这般骑虎难下,苦逼至极。

贺穆兰正犹犹豫豫,自诩和贺穆兰关系极好的那罗浑突然对陈节等人使了个眼色,坏笑了起来:“看样子将军没洗过温泉,有些害怕?”

贺穆兰心中大喜,正准备用这个借口逃过一劫,却不料那罗浑一击掌,大叫了起来:“来来来,大伙儿让花将军知道这温泉的好处,上啊!哈哈哈哈!”

哈什么鬼?

贺穆兰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就被身边簇拥着的十几个人抬了起来,给丢到了前面的温水池里。

温水池的池子不深,大约就到大腿,贺穆兰一个猝不及防被兜脸丢了进去,顿时喝了一口微苦的池水,挣扎着站起身来。

好在之前觉得有些热,把皮毛大衣衫都脱掉了,否则这么一丢进去,衣服全毁,站都站不起来。

等等,现在是想衣服毁不毁的时候吗?

贺穆兰有些惊慌的看着面前一群将士们狞笑(?)着脱掉了自己的衣衫,赤条条的也跳了进来。

“哈哈哈,我和花将军一个池子里洗过澡,回家一定有许多儿郎羡慕我!”一个面色黝黑的年轻虎贲军叉腰大笑,寻了池边坐了下来,似是对贺穆兰居然还不脱衣服表示不解:

“花将军,你那衣服都湿了,赶紧解了衣衫好好洗洗吧!”

贺穆兰僵硬着撇头看向那罗浑,后者也脱了衣衫,大步跳进池子,径直朝着他而来。

陈节还细心的用自己的干净衣服包裹好贺穆兰的干净衣服,以免她的衣服被水浸湿,然后放在一块大石上,这才进了池子。

也是这池子足够大,否则蹲进了一大堆人,早就记不下去了。

陈节一进池子径直就朝着贺穆兰过去:“将军,可是一个人脱湿衣不方便?来来来,我帮你脱!”

那罗浑则大马金刀地仰躺在池边,笑着说道:“陈节这小子刚刚还说让将军你一个人寻个地方去泡,我说一个人泡有什么意思?像这样热热闹闹在池子里有说有笑才算是松快。想我们以前还在黑山时,哪次洗澡不是在一起你帮我搓我帮你……咦,将军,你有帮我搓过吗?”

那罗浑像是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又好像似乎是和花木兰一起洗过,纳闷地嘀咕了起来:“火长有和我们洗过澡吗?有吗?好像有吧……”

贺穆兰原本被陈节纠缠着扒掉了外衣就有些狼狈,再一听陈节原本想让她自己独处却被那罗浑几句话给破坏了,弄的现在满池子都是人的境地,忍不住心中烦躁,脸色难看地喝了一句: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贺穆兰很少对曾经的火伴出声相斥,她自见到那罗浑以来,说话行事无不和颜悦色,就连那罗浑也习惯了如今这位主将还和昔日的火长一般,所以才敢开这个玩笑。

谁料贺穆兰说恼就恼,那罗浑顿时一僵,整个池子里的人也都僵硬了起来。

贺穆兰呼喝之后也是后悔,可她万万也不可能真的和一群男人们“坦诚相见”,所以依旧保持着肃容的样子,跨过一堆胳膊大腿、腿毛胸肌,攀着池壁出了池子。

也许是她黑着脸的样子太吓人,一池子的男人竟然有些瘪缩,尤其是那罗浑,几乎是大受打击一般僵硬在那里,整个人有些呆愣。

贺穆兰心中叹了口气。

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还在黑山时,借着屠宰间的热水,在一片血肉狼藉之中潦草洗浴的那些日子。

那些委屈和孤独似乎一直萦绕着她,就犹如一个魔咒,时刻提醒着她,她终是有不能诉诸于众人的秘密,只能自己背负。

贺穆兰就这么湿漉漉的走到了大石附近,拉开陈节的衣衫,将装着自己一大包干净衣服的包裹提起,朝着山上无人的地方而去。

贺穆兰浑身上下湿透、穿着湿衣湿鞋的样子太过怪异,所以沿路而去,泡在各处池子里“先到先得”的将士们都慌张地站了起来,有的更是想冲上来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贺穆兰只解释自己不小心穿着衣服掉进池子了,要寻一个清净的地方洗澡换衣,又叫住那些浑身赤/裸的将士们回池子里泡着去,便继续往偏僻的地方走。

作为一军主将,想安安静静的泡个澡自然是很正常的,众人哪里还敢再跟,一个个甚至都避开贺穆兰去的方向,还劝阻别的将士也不要去,省的打扰了花将军。

贺穆兰走了一截,发现后面没人跟来,而且隐约还看到在附近的将士们喝止其他人靠近,心中松了一口气,一路摸着那热溪的源头,到了半山腰的地方,找到了一处毫无人烟之地。

这一处泉眼不大,但四周都有大石做遮掩,那泉水就是被半圈大石环绕着的一处浅池。

贺穆兰之前已经被漫山遍野洗池子的“男汤”震撼住了,找到这么一处清净的地方,也顾不上水浅不浅了,摸了摸水温合适,就又从旁边寻了一块近人高的圆石,硬生生推到那泉眼旁,自己先钻进水池,这才把那大石堵在半圈的豁口上,看起来倒像是个大石做成的屏风。

如此这般之后,贺穆兰这才彻底放下心,脱了个干净,将自己埋在水里,胡乱搓洗起来。

贺穆兰放下了心,却没发现不远处伸出来的半边山壁上,有一个浑身□□之人站在山壁边沿纳闷地看着下方,待那石头堵起来了,这才回到山壁上的池子里。

这处池子是赫连定寻到的清净之所。他是王室贵胄,现在虽然没有带亲卫,但该讲究的还是讲究。他洗澡只用上游的水,像是和其他人一样泡在一个池子里,那是万万不愿的。

所以他摸到这里自己常用的水池中,早早就泡在了这个池子里。

赫连定所在的关中地区多有地热,他自己就有一处温泉庄地,所以对泡温泉熟悉的很,每泡一会儿就出了池子,在山壁边吹吹冷风,看看远处,然后再回去泡一泡,如此反复几次,才算是把全身的疲乏全部解了。

当他第二次从池子里站起身时,看到的正是浑身湿漉漉的贺穆兰抱着一个大包裹上来,寻到那个池子的时候。

那池子赫连定也看过,虽说有大半边大石挡风,但池子太浅,他人高马大,自然看不上那个浅池。

只是让赫连定不了解的是,不知为何花木兰竟选了那个池子,而且选了还不算,竟还去推了一块大石,把整个池子围了起来。

“听闻花木兰有举世罕见之神力,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不知为何好生生去扛块石头。”赫连定好笑地自言自语,站在池子外面又看了几眼。“难道他发现我在上面?”

他摸了摸几日未刮而有些胡茬的下巴。“都是男人,发现我在上面又有什么关系?总不是他身上有什么隐疾见不得人吧?”

赫连定越想越觉得自己无聊,他素来不是爱刺探别人隐私之人,只是吹了吹冷风,将皮肤吹紧,便又返身回转池子,泡了进去。

另一边,那罗浑和陈节那池子的人自贺穆兰脸色难看的走后,心里未免有些不是滋味。

花木兰虽成名的极快,但今年才二十出头,虎贲军中许多人甚至比她大上十几岁,所以贺穆兰领军之时,人人并不觉得她官威日重,有些性子诙谐的,还敢大着胆子和贺穆兰开开玩笑。

如陈节、那罗浑这样的亲近之人,更是撒泼耍赖什么都敢来。

那罗浑目送贺穆兰走远,一边搓着手臂和肩背,一边小声和陈节埋怨:“你说火长这是怎么了?以前我们洗澡,都是他替我们抬水,也没见他生过气,如今只不过一起洗个澡……”

“是不是你怂恿别人把将军丢进水里惹到了?我们家将军不喜欢人家近身碰他……”陈节从水里探出头来,抹了一把脸:“但凡练武之人,尤其是将军这样在沙场离杀出来的,都不爱别人触碰。你们这么多人七手八脚把他抬起来,虽说将军大度,也实在太……”

陈节越想也越觉得那罗浑放肆了。

“将军是大度,可他也是将军啊。你们这样胡闹,他面子下不来……”

陈节说到这里,又觉得有些不对。

贺穆兰从不是在意面子之人。

那罗浑也觉得贺穆兰说不出的别扭,他想了想,突然想到当年贺穆兰和他们一起挨鞭子,怕他们担心伤口,裹着不肯给他们看,而他们半夜偷偷动手解衣,差点被揍个半死的事情。

若不是那罗浑肯定自己见过贺穆兰的身体,确定他是个男人,前后这么联系起来,一定会往他的性别上乱想。

但如今他想的却不是这些东西。

“不对!”

他拉过陈节的胳膊,“将军最近是不是有受过伤?”

“咦?受过伤吗?没有吧?”陈节回想了一下,“长安大乱那天将军倒是做先锋护着我们后撤,但那不过是一群私兵,除了后来箭石伤了些人,将军倒没有受伤,还救了不少人……”

他又说,“不过将军后来独自一人出去,我们都不在旁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

陈节突然一凛。

“你是觉得将军大概身上有伤,所以不愿意让我们知道?”

陈节想了想花木兰的为人,竟觉得那罗浑的猜测是真的。

“你不知道,火长绝不是那样矫揉造作之人。当初我和他不对付,故意趁他如厕的时候在他面前方便,他重伤之时,我们什么没有看过?他这么爽快的人,为何不愿意和我们同浴?为了那些可笑的将军威仪?”

那罗浑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若是火长之前有受过伤,现在一定在找偏僻的地方治伤,以免动摇军心。我们两个悄悄上去看看,若将军真的受了伤,少不得要帮把手。”

陈节张大了嘴,连连点头。

“是是是,我们过去看看。”

那罗浑和陈节爬起池子,池子里众将士好笑地揶揄:“怎么,被将军骂了,找个地方去抱头痛哭吗?”

陈节“呸”了一声,丢下句方便,和那罗浑胡乱穿上了干净衣服,想了想,又从旁边随手拿了一双将士的鞋子,也不顾池子里那位黑着脸大叫着制止,拉着那罗浑往贺穆兰去时的方向跑。

“将军若真的受伤,肯定不愿意别人知道,我们也别弄出太大动静。”两人悉悉索索讨论了半天,一路问人。

等到了半山腰中,泡了澡已经往山脚下扎营地走的将士们见了他们,都连连摇头。

“将军说要自己清净一会儿,你们就别找了。”

陈节举起一双鞋子,眨了眨眼,无辜的说:“将军鞋子湿了,等会出来只有衣服没有鞋,我得给他去送鞋子啊。”

他是花木兰的近卫,虎贲军将士们人人都不疑有他,便指了方向,三五成群的下山去了。

我可真是个机智的少年!

陈节笑的自得。

“等下将军要问我们为何跑上去,我们也这么说!”

陈节提着鞋子,笑眯眯地往上走。

赫连定比贺穆兰要先沐浴好,他比她来的早,来回进池子吹风洗了半个时辰,洗去了一身困乏,可谓是神清气爽。

他穿上衣服,正准备绕个方向避开花木兰下山,却猛然间发现有些不对。

他惯洗温泉,早已经适应了洗温泉的过程,所以泡起来自然是浑身舒畅,一泡半个时辰也没有事。

可饶是如此,他也从来不敢连续在池子里久待,而是每隔一会儿就出来吹吹风,让身体的温度降下去,然后再进池子。

但这花木兰生于怀朔,长于怀朔,发迹于黑山,绝不可常常泡温泉,连泡热水澡估计都是奢侈。他皮肤和身体不耐高温,居然和他一样泡了半个时辰,而且半点动静都没有,岂不是怪异?!

很多初泡温泉的人都不知道不能多待,哪怕水池子浅也是一般,因为泡久了会晕厥。更何况他泡池子是在露天,这花木兰又找了一堆大石头把自己封死在里面……

赫连定微微一惊。

这花木兰,不会泡着泡着晕过去了吧?

事实上,贺穆兰确实晕过去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的。她只觉得洗着洗着有点想要睡觉,便仰在一块大石上稍微眯了一会儿,准备假寐一下再起来。

这假寐一下,就没有起来。

若不是陈节和那罗浑找上来,赫连定又没有离开,贺穆兰说不定就真的因为缺氧,乌龙的死在自己亲手设立的屏障里。

话说陈节和那罗浑找上来,一开始没有发现这古怪围成一圈的大石。这里到处怪石嶙峋,也没什么植被,这几块像是围城一样的石头虽然古怪,却不是最古怪的。

可那罗浑和陈节在附近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什么将军走过的痕迹,倒是那罗浑一抬头,在那围城一般的石头上发现了贺穆兰放衣服的包裹。

放衣服的石头有一人高,两人没想到贺穆兰会在这里面,毕竟这石头一圈只有拳头大小的空隙,贺穆兰总不能是飞进去的不是?

可当找到衣服招不到人的时候,两人脸色就开始坏了。

他们连“难道将军洗澡的时候被绑架了”这样的事情都已经在想象了。

正在两人惊疑不定间,赫连定朗声高喝的声音从他们的高处传来:“你们在找花将军是不是?”

两人往左上方一看,微微凹进去的一处高坡上,赫连定正脚步有些急促的跑了下来。

他伸手一指那几块怪异的石头:“我之前看到花将军钻了进去,又用大石堵住缺口。我以为他不愿别人看他沐浴,就没有出面。可现在半个时辰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出来……”

那罗浑和陈节惊得跳了起来,陈节当场就凑到那石头边上,找到一个石缝,抵着一只眼睛往里面看。

天色已暗,那石缝里看东西看不清楚,但隐隐约约确实看到里面有一个人影,像是睡死了过去一般。

三个人都知道不好,无奈贺穆兰推过来的大石实在太沉,而其余几块大石更像是生在地底一样,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三个人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贺穆兰搬开的大石推开,体格最小的陈节立刻钻了进去,果见贺穆兰仰面朝上,睡得正酣。

只是她两颊酡红,下半身的皮肤都泡的发皱……

等等!

下半身的皮肤!

陈节惊得六魂无主,全靠着条件反射将自己衣服脱了下来将贺穆兰一裹,盖住重点部位,身子这才像筛糠一般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虽说男人也有那特别短小的……

但他家将军绝不是那样的人!

可……

可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他……她……他……

‘我刚刚还在将军面前甩了鸟啊!’

‘我还在将军面前撸过!’

‘我他娘的还给将军洗过亵裤!’

也许是陈节牙齿打架的声音在这山谷里显得太过骇人,那罗浑和赫连定显然想到了不好的事情,立刻在外面惊叫了起来。

“陈节,出了什么事?水中难道有毒?将军到底怎么了?”

“陈副将,无论如何,先把花将军搬出来再说。”

浅池里被石头围住的地方不大,陈节一个小伙子卡住了入口,两人哪怕伸头探脑也抵不进来。

‘是了,现在哪里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救人要紧!’

陈节仔细将自己的外袍裹紧,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把贺穆兰连拖带拉的拖出了池子,外面有那罗浑两人接应,一下子就搬了出去。

巨石里热的熏人,外面却凉爽的很,陈节被冷风一吹,浑噩的头脑清醒了一点,顿时跌坐于地。

贺穆兰身体强壮,虽晕了过去,可只是脉搏跳的极慢,还没有到没有脉搏的地步。

陈节大为失态,那罗浑只觉得陈节实在是不经事,看贺穆兰身上还盖着一件衣袍,立刻抬手就要掀开。

“都什么时候了,还盖这个!擦干净了赶紧帮将军把衣衫穿起来才是正经,这么吹一定要得风寒的!”

“不要!”

“不要!”

赫连定和陈节异口同声地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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