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巴从来在家里都是开心果,无论丫鬟小厮都极喜欢这个二少爷,特别是丰收和雨顺,名是小厮,其实从小就跟小主子一起读书,一起吃饭长大,私心里就把小主子当了弟弟待,前些日子本来不能跟这小主子去宫里就有些失落,现在又看到主子这般模样回来了,他们心里就像被油煎一样。
小安从厨房跑出来,顾不上跟众人叙旧,就喊道,“夫人,水烧好了。”
木艾请了顾老爷子上前给辛巴摸了脉,期望他可以看出辛巴是中了什么毒,可惜顾老爷子却皱了眉,“二少爷的脉象,倒好似中了断肠散,不过已经服了解药,按理应该醒了,但是,看这面色却还有性命之忧,难道他还中了老夫以前没有见过的毒?对不住了,仙夫人,老朽帮不上什么忙了。”
木艾摇头,“顾老爷子不必自责,宫里的太医都没有办法,想来这次辛巴是真遇到劫难了。”说完,吩咐孔喜去自家医馆把几位大夫请回来,现在就是病急乱投医,不管他们医术能不能治得了,起码先多找人试试,说不准,谁就见到过这种毒呢。
木艾抱着辛巴上了楼,亲手为他剥了衣衫,只留了一条乳白绢绸的四角裤,然后就把他放在了装满泉水的大木桶里,期望这充满灵气的泉水可以驱走小儿子体内的毒素。
辛巴那胸前的刀口一接触到泉水立刻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了肿,然后分开的皮肉也变成了粉红颜色,不再有血迹渗出,想来愈合长平,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大禹一边担忧的看着弟弟,一边说道,“妈妈,不如让小金回花王一趟,请李老爷子来花都吧。”
“花王城太远,李老爷子又上了年纪,折腾到这里恐怕也要半月了,我怕辛巴等不到那时候。另外,我总隐隐觉得,这下毒之人并没有害辛巴性命的意思,恐怕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大禹动了动嘴唇,还想要说什么,但是看到妈妈那干裂的嘴唇,又把话咽了回去,弟弟出了这样的事,没有人比妈妈更着急,既然妈妈这么说,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不到半个时辰,百姓医馆的三位坐堂医,听说自家少爷病了,都坐车赶到了,轮流诊了脉,却都惭愧摇头,直摇得幸儿又开始淌眼泪。
木艾忍下心里的焦急,谢了他们,劝慰道,“三位不必如此,你们平日救百姓与伤病,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一次辛巴中毒,却不是你们擅长的范畴,不必为此心存芥蒂。”
三位大夫心下感激,心道自家主母,如此心焦时刻,还能顾虑他们的想法和脸面,实在不负仁善之名。
其中一位中年大夫,思虑半晌,略微有些犹豫的告了声罪,请木艾屏退了所有人,然后说道,“夫人,小人白齐,家里曾祖父曾经在宫中做过御医,留下过一本手册给后人研习,但是因为家道突然中落,家祖父和家父为了生计,都务了农,未曾习学,直到在下出生,家境好转,才送在下学医,继承祖业,所以,也得以看到那本手册,里面有一页记了一件奇事,倒是与二少爷现在的情形有些相像。”
木艾听到宫里御医几字,心里就是一跳,如果真是像她猜想的那般,那下毒之人真是不想要辛巴的性命,那就一定会有后手留下,也许宫里真有什么类似之事传下也说不定。
“白大夫尽管直言,不管对二少爷的病情有无帮助,我都会记得白大夫今日的援手之义。”说完低头郑重施了一礼。
白大夫慌忙摆手,低头回礼,面色有些发红,说道,“夫人严重了,我们每月皆受府上衣食银钱,也算半个家奴,夫人这么说,可是折煞在下了。”
“不,白大夫几位都是同我木仙府一起行善之人,可不是我们府上的家奴,以后白大夫万不可如此自贬身份。”木艾就事论事的捧了白大夫一句。
白大夫心里感激,于是没有半点保留的把那册子里所记之事说了出来,“在下曾祖在宫里当差之时,正是仁德国主治下,后宫有位公主封号为惠,当时因为与一位侍卫暗生情愫,拒绝按照国主的旨意嫁个某世家公子,于是不知服了何种毒药,面如金纸,长睡不醒,陛下很是后悔,唤了无数御医诊脉,其中就有在下曾祖,但是却都没有查出是何毒。陛下十分后悔,就言道,如果公主能活过来,就按她心意嫁娶。结果,没想到第二日,公主居然不药自愈了。所有御医都暗自称奇,在下祖父也觉神奇就记了下来。”
木艾眼里喜意更胜,再次行礼谢了白大夫,然后亲自送了他出门,看着陆云恭敬引着他下山才回转大厅。
静坐沉默许久,然后请了顾老爷子和孔喜进来,嘱咐道,“最近几晚,我会撤了防护,如果有人上山来,不必阻拦,只需暗中注意,那人留没留下什么东西就好。”
孔喜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郑重应下了,顾老爷子也点头。
大禹和幸儿虽然不知道妈妈为何如此安排,但见她脸色已经不像刚才那般焦急,心里自然也跟着放松了些。
一家人草草吃了些简单饭菜,丫鬟们做针线,护卫们擦刀剑,小厮们练字读书,但众人却都是时不时的冲着楼上发呆,心里默念一切神灵,保佑自家少爷能够早些度过这场劫难。
木艾坐在浴桶旁边,拿了一本故事书读给小儿子听,隔上一刻钟,就撤换一次木桶里的泉水。大禹和幸儿静静坐在窗前,偶尔给妈妈端杯茶水过去。
戌时末,木艾撤了灵气罩,吩咐众人如往日一般,除了必备的火把灯笼,其余都熄灭了。
果然,子时初刻,房顶处传来一声硬物入木的声音,别墅里立刻一片吸气之声,显然每个人都没睡着。
孔喜的声音随即从楼下传来,“夫人,房顶上被人射了一只翎羽箭。”
大禹一听,立刻上了阁楼,开了小窗出去,当真拔了一只栓了布条的箭只回来,木艾接过布条细看,上面只有六个字,“山下桥头三石”。
幸儿焦急问道,“妈妈,写了什么,写了什么?”
木艾把布条递给她,说道,“大禹,带人举着火把去石桥头上,找找有没有三块石头。”
“是,妈妈。”大禹大声应了,咚咚疾步下了楼,带着孔喜几人就奔了山下石桥。
不到一刻钟后,几人就满脸兴奋之色的跑了回来,大禹手里托了一只白玉小瓶,“妈妈,那桥头真有三块石头,里面藏了这只小瓶子。”
木艾接了过来,打开嗅了嗅,又递给顾老爷子,老爷子同样嗅嗅,又倒出里面的蜡丸打开,用小刀切下一点尝了尝,然后点头说道,“虽然我看不出这是什么药,但却能肯定这不是毒,对二少爷没妨碍。”
木艾道谢,立刻上楼给辛巴喂了下去。说来神奇,只一柱香时间,辛巴脸上就褪去了金色,身上也回复了温暖血色。
木艾连忙把他抱出水桶,擦干身体,大禹亲手帮弟弟换了干净的亵裤,盖好毯子,然后母子三人就静等着辛巴醒来。
皇宫之中某处偏殿里,二皇子正跪在皇后身前,低头沉默,皇后满脸怒色,“自古为皇者,皆需心狠手辣,你这般心肠,将来要如何…”
二皇子知道母后没有出口的那半句话是什么,但是他依然低了头没有反驳,他不想说,他心软,是因为五弟每日都吩咐丫鬟在食盒里放他爱吃的满口酥,或者是五弟心心念念要回到的那个家就是他梦想中的样子,亦或者他不想最后和那般嬉笑可爱的弟弟真正生死搏杀…
皇后看着沉默的儿子,明显与她如此生疏,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涩,为什么,她都是为了他好,为了他将来可以站在这个国度的最高处,不必担心随时有性命之忧,难道她错了吗?
“罢了,皇儿回去吧,仅此一次,下次再不可心软。”
二皇子起身理了袍袖,低头给皇后行了一礼,“母后放心,仙夫人今日那般决绝,五弟一定不会再回来了。”说完,转身出了配殿,那语气隐隐透着的一股低落却在屋内萦绕。
皇后低低叹了口气,五皇子不愧为婉妃的孩子,这笼络人心的本事当真是厉害,才不过一月,就让自己这外热内冷的儿子,与之如此亲近,好再下手的早,否则再过一段时日,不说别人,自己儿子就要第一个跳出来护着他了,更别提帮忙下毒了。
天际第一道曙光映进玻璃窗时,辛巴艰难的睁开了眼睛,看着棚顶不是古香古色的横梁,而是变回了他日思夜想的清漆木板,他立刻就有想要伸手揉眼睛的冲动。
可惜手臂刚一动就发现被子上趴了一个人,乌黑的发丝盘成了简单的鬓,斜插着一直羊脂玉簪,象牙色的棉布衣裙,只在领口绣了云纹,这般朴素的装扮,不是自家妈妈,还能有谁?
不自觉的,数日的想念就都化作了一滴泪,从他的眼里溢了出来,“妈妈…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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