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瓷的大碗满上美酒,众人先是恭贺首领病愈,然后又谢了金老爷子和木艾的相救之恩,这才放开胃口大吃大喝起来。
头席上几人本来碍于木艾在场有些放不开吃喝,但是几句交谈下来,居然发现这未来的首领夫人也算半个江湖人,前些时候因为打败天一掌门而闻名武林的神秘人物就是她。众人惊奇之下探问,没想到又发现那天一掌门就在座,这下可尴尬了。
好在顾老爷子看得开,哈哈笑道,“诸位不必在意,老夫这车夫当得,比哪个世家大族的老太爷都舒坦,每日饿了又好酒好菜,渴了有各色果子,认真算起来,一日怎么也要吃进百两银子,老夫还盼着一辈子做这车夫才好呢。”
众人哄笑,继续说些江湖闲话,欧阳夹了一块鱼腹的嫩肉,细细剔了小刺,然后放到木艾的碟子里,木艾夹起吃下,顺口赞道,“惜福做鱼的这手艺,倒是比我还要好了。”
欧阳听她如此说,又夹了一块送上,反驳道,“没你做的好。”
木艾嗔怪的笑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面前的酒杯,“别拍马屁,你病刚好,还是不能喝酒。”
欧阳立刻面露失望之色,惹得木艾又心疼起来,连忙夹了块排骨给他,哄道,“放心,早给你留了两坛最好的葡萄酒,等你好利索了,拿给你喝个够。”
欧阳这才满意点头,默默啃起了排骨。
两人一如三年前那般相处交谈,自觉没有什么出格之处,却早让一众貌似正常闲话,实际时刻瞄着这边的壮汉看呆了眼。
眼前这个细心周到照料女子的人真是他们那个冷酷寡言的头领吗?或者只剩躯壳还是那个江湖闻名的金面战神,而灵魂却换了个惧妻的农夫?
任白衣和金老爷子对视一眼,虽然他们比众人知道的多一些,但是也没料到首领在心爱女子之前,居然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两人心里除了惊奇,更多的是欣喜,默契一笑,举杯相碰,一口喝干。
欧阳又给木艾夹了筷子双椒炒牛肉丝,趁她皱眉低头挑捡里面的姜丝时,淡淡扫了众人一眼,席间立刻又热闹了起来,只不过,这个把菜喂进了鼻子,那个酒杯递到旁人嘴边,笑料百出。
欧阳也不理会,继续与木艾低声说话,间或听同席几人闲谈,点头或者摇头。
半个时辰后,众人酒足饭饱,也勉强适应了首领的转变,不再把眼珠子粘在首领身上之后,早早吃饱的小媳妇儿们和惜福惜缘几个丫头,连同五湖四海几个小厮,一起动手撤下了残羹剩菜,麻利的换了新茶、水果和点心上来。
众人这才把正事提了出来,关于谷中以后的发展,众人以前在外面或多或少都有些旧怨,想着家眷们出谷去,说不得会有些什么凶险,不如就住在这样安宁的地方,而那些尚未成家之人,则不舍与众兄弟一起拼出来的声名,也不愿出去独自闯荡,宁愿住在一处互相守望。
欧阳与任白衣、金老爷子等人商议几句,决定以后梵天宫分为三堂,龙堂以后照旧接些赏金猎人的活计,顺便负责搜集江湖上的消息,算是宫里的耳目。虎堂则拨出二十万两银为本钱,买商铺做买卖,做为谷中以后生计的根本。最后豹堂则是专职护卫,负责谷中的安全及运送必备物资。
此决议一出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赞同,然后各自按照彼此的意愿分别入了堂口,又选了各自的堂主,龙堂的堂主是一位名叫崔鹏的三十岁红脸大汉,只看面相就是精干忠义之人,虎堂自然是平日就掌管账目的任白衣打理,豹堂则是一位将近四十的瘸腿中年人,人人称他忠叔,面色蜡黄,但嘴角眉梢却时时挂着笑容,让人一见就觉亲切。
欧阳点了头,这件事就算彻底订下来了,大伙一边喝着茶解酒,一边七嘴八舌讨论着开些什么铺子,对以后的日子无不充满了希望。
丫鬟和小媳妇儿们又上来添了一回茶水,欧阳见木艾脸上有些疲惫之色,心疼她这几日照料自己辛苦,于是举了茶杯,简单说了一句,“各位兄弟,天色已晚,以茶代酒,共同干一杯,以后齐心协力建设家园。”
众人轰然应诺,举起茶杯,大声应和,“齐心协力!”小孩子那桌儿看得兴起,也学了各自父亲叔伯们,举了茶杯,一起喝光茶水。众人笑嘻嘻起身,三五成群预备回去休息。
结果刚刚举步,就听不远处传来两声稚嫩的低叫声,众人惊疑之下看去,原来是两个孩子摔倒在地,大禹和涛儿想要伸手去扶,却也突然觉得头晕目眩,心知不好,连忙倚了桌沿儿,焦急的看向自家弟弟妹妹,却见幸儿和诚儿也趴伏在桌子上,辛巴却是不见了影子。
孩子们的昏倒就像是一个信号,众人紧接着就如多米诺骨牌一般,纷纷栽倒,有那机灵的想要提了内力抵抗,却发现半点气力也用不上。要知道一个武人,无法施展气力,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情,何况还是在这般诡异的情况之下,众人心里齐齐吊了起来。
纷纷猜测着是仇家上门,或者懊恼着今日太过欢喜,以至于失了警觉。
众人各自心思不提,场外又想起几声女子的尖叫和轻微打斗声,但是很快都归于平静,想来那些端茶过来的丫鬟和小媳妇们也已经被制住了。
果然,片刻不到,两个人影出现在场地中央,众人一看,都是熟人,金瑶,金羽!
众人想起早晨首领宣布的那个消息,以及单独留下金羽的用意,心里都略微猜到了一些今日之事的原因,但是心里也越加气愤,大家一起出生入死两三年,感情自然不是一般朋友可比,有什么话,或者有什么不满,尽可以直说,把这般小人手段用到兄弟身上就太过卑鄙了。
憨牛第一个喊出声来,“金大哥,金姑娘,你们为啥要对兄弟们下药?”
瘦猴咬着牙拼命扶了桌子,想要坐起来,可惜没有成功,于是大喘了两口气,嗤笑道,“不管为什么,对兄弟下药都是不应该!”
金羽眼眸里闪过一抹羞愧,沉默半晌说道,“诸位兄弟,不要误会。我们兄妹没有伤害大家的意思,茶水里下的是软筋散,半个时辰后无药自解,对兄弟们不会有半点影响。我们兄妹今晚就要离开山谷,另谋出路,有些话想对首领和众兄弟说,又恐兄弟们不肯静心听来,所以才出此下策。”
金老爷子静静感受着身体里的药力,抬眼失望的看了金羽一眼,冷声说道,“事情都做下了,金小子就不必隐瞒了,茶水里不是软筋散,是化功散,真等上半个时辰,大伙的一身功力都会毁于一旦。金小子,你若还真念了这几年的兄弟情义,就把解药拿出来吧。”
众人一听,有那脾气急的就骂出了口,毕竟谁的武艺内力都不是凭空得来的,无不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吃苦努力才练就的,如今马上要毁在自己兄弟手里,这心里怎么会是滋味。
金羽好似不信金老爷子的话,愣了半晌,猛然看向一旁的妹妹,“瑶儿,你不是说下的是软筋散吗?”
金瑶哈哈长笑,神态好似疯魔一般,狠狠看向主位上的木艾,厉声说道,“软筋散,那般普通的药,我怕制不住我们这位无所不能的仙夫人。说不得,兄弟们就跟着她一样吃了刮落了。”
金羽没想到妹妹会欺骗他,大怒,“解药呢,还不快拿出来!”
金瑶摇头,笑道,“大哥,别急,妹妹的事情还没办完呢,办完了一定会给大伙解药的。”
金羽眉头狠狠皱了起来,说道,“你不是同我说,有话要与头领说吗,赶紧说吧,说完咱们就走。”
金瑶不置可否的笑笑,上前两步,眼眸混杂了诸多埋怨、委屈、渴望等等复杂情绪,牢牢看向面色苍白、眼神冰冷的欧阳,轻声说道,“头领,不,欧阳,你知道我有多想这么叫你的名字吗,可惜,你总是冷着脸,好似我身上有什么病气一般,不肯让我近前。我原本以为,全心的喜欢你,你总有一日会感动。可惜,不管我怎么用心,你都拒我与千里之外,我到底哪里不好,我不漂亮吗,我不温柔吗,你为何就是不喜欢我…”
金瑶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甚至变得好似独自呢喃一般,欧阳眉头死死皱着,桌子下的手,却吃力的牵起了木艾的手,仿佛不想她多心一般,轻轻的握着,无声的表达着他的心意。
木艾淡淡一笑,反握住他的大手,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如果这金瑶狠毒的彻底一些,喂众人吃下什么立时毙命的剧毒,她还真没有办法应对,可惜只是小小的化功散还难不倒她,因为她的飞针从来都不是依靠内力打出去的,今日金瑶注定要失算的。
欧阳见木艾如此笑着,猜到她必然有应对之法,于是放下来了心,重新看向金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