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不到,香菜就被带到了地下拳场。
自被查封以后,地下拳场就成了一座真正废弃的工厂。
这里安静、阴暗、潮冷。
无论拳场还是观众席上,都是一片空荡荡的,没有了拳脚碰撞出来的激烈气氛,也没有了欢呼和叫喊的声音。
小次郎显然是有所准备的,他将香菜“请”进了焊好的铁笼子里。
那笼子的顶端有个挂口,与一条小臂粗的铁链挂钩紧密相连。
香菜走进铁笼子里,隔着铁栏与小次郎对望。
小次郎似乎不觉得自己的行径有多么可耻,至少从他脸上看不出一点内疚和负罪感。
“就先委屈藤夫人在这笼子里待一阵。”
驻足在冰冷的铁笼中,她眼中的笑意比铁笼的温度还要冰凉。
“小次郎先生,你这是何必呢?”
小次郎的表情有些无奈,“为了让藤先生和我交手,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香菜冷声嗤笑,“愚蠢。”
小次郎的脸色倏然一变,眯着双眼将香菜从上到下审视一边,莫测的目光尤其在香菜手按着得孕肚上停滞了一阵。
他抬起一只手,随后又方向。
“咯咯咯——”
一阵金属间摩擦的声音回荡在拳场。
伴随着这种声音,铁笼剧烈晃动了起来。
一下失去了重心,香菜险些没站稳。她忙扶着了笼子的铁栏,随着视野的升高,她知道铁笼在慢慢往上升。
强烈的失重感袭来,香菜晕眩了两秒,小腹处忽然传来一阵隐隐的坠痛感。这种疼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渐渐支撑不住,背靠着铁栏,身子滑落得越来越低。她的五官因痛苦而变得扭曲,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
而铁笼还在不断升高。
许久之后,金属摩擦的声音戛然而止。
铁笼停止升高,挂在了空中,微微摇晃。
一股温热得液体,缓慢的从香菜身下流出。
抓在铁栏上的那只手一点一点的滑落,继而无力的垂在身侧。手上好似附着了千钧之力,她一点一点的将手抬起,放在到了肚子上。
身体里的气力仿佛在一点一点的被抽空,就连一呼一吸似乎都变得很吃力……香菜感觉自己快要奄奄一息。
而此刻,小次郎已经化身成为具有横扫千军之势的勇猛斗士,安安静静的在拳场上等待着对手的出现。
黎明静悄悄到来。
小次郎的两名手下将地下拳场沉重的大门打开,一道颀长而又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他背后宝蓝色的天空就像是一匹色泽均匀的绸布在上空平整的铺开,没有一丝折痕。
藤彦堂来了。
铁笼里,香菜听到动静,一点一点的扭头,向门口的方向看去。
敞开的大门口,涌出了大片光亮,一个人背着光,走了进来,如天神降临。
不知是被那片光亮还是那道卓然的身影刺痛了双眼,香菜眼前一片模糊,不知不觉泪水溢出了眼眶。
就在这时,铁笼剧烈而又轻微的晃动了一阵。
身在铁笼中的香菜明显感觉到笼子猛地一沉,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降落到笼子上面。
香菜却舍不得将目光从越来越近的那道身影上移开,直到头顶上方传来轻微的响声:
“噗呲呲——噗呲呲——”
香菜向上一看,只见对面铁栏上方的外侧挂着一颗头发倒垂的脑袋。
是宁心。
能够在周围的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顺着铁索攀到铁笼顶上,有这样轻盈身手的,香菜认识的人中也只有宁心一人。
哪怕是有“千手佛爷”之称的钱朗,也不见得有这样轻盈的身手。
宁心趴在铁笼盯上,脑袋挂在铁笼的背面,也就是小次郎视线的死角处。就算小次郎抬头往这儿看,也不一定能发现她的存在。何况此刻小次郎的注意力,完全被出现的藤彦堂吸引住了。
其实,早在藤彦堂收到战书的那一天,他就查到了香菜被藏身的地方。他不是没有考虑到进行营救,但是考虑到香菜怀胎七月,行动多有不便,且在营救的过程中难免会与日本人有肢体摩擦。
连人带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保住——这是最乐观也是最理想的结果,但是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
孩子没了,大人保住了——这样的结果也不算坏,藤彦堂还可以接受。
……他无论如何都要接受不了失去香菜的结果,哪怕是稍微想一下,他也会立马掐断这样的念头。
香菜是一定要救下的。
但是如何救,何时救,怎么救,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藤彦堂和众人商定,将营救的时间定在了他与小次郎交手的这一天。
他料定小次郎会将香菜从空知秋的寿司店转移到地下拳场,但是既然小次郎把约战的地点定在了地下拳场,那就意味着小次郎在地下拳场里里外外早就做好了部署,以致他们无法提前埋伏。
藤彦堂只有光明正大的走进地下拳场,吸引一部分人包括小次郎在内的注意力,给伺机而动的其他人创造机会——
几人潜伏进来后,发现香菜被吊在铁笼中。
铁笼下方一侧就是一条梯架。梯架上,有几个日本人在徘徊警戒。
宁心首当其冲,对她而言,将香菜从铁笼中放出来根本就没有难度,无非就几个步骤——
她攀上去,打开铁笼的门,把香菜拉到铁笼顶上,然后和她一起沿着铁索爬到梯架上方跳下去。
但是,宁心到了铁笼的顶上,看到香菜以后,才意识到营救计划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香菜脸色十分不好,而且看样子她的身体虚弱,还有——
她的羊水好像破了!
铁笼顶上的宁心心急如焚,不断的给藏身在不远处货箱后面的燕松打手势,表示情况相当不妙。
好在铁笼升的比较高,超过了梯架很高,梯架上警戒的那几个日本人没有注意到铁笼顶上有动静。就算有人注意到了,他们抬头,也不一定能看得到。
而在燕松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宁心在铁笼顶上的一举一动。他半天才弄懂宁心想要表达的意思。
要把香菜救出来,那只有把铁笼放下来了。
但是要将铁笼安安稳稳的放下来,那只有爬到梯架上,解决了那几个日本人,将铁索降下来。
梯架上一共有三个日本人,而且一看就知道他们中哪一个都不好对付。燕松单枪匹马,想要一口气解决他们三个人,谈何容易?
燕松目光焦灼的注视着上方的铁笼,在他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某种液体正从铁笼的边缘处低落。
……
看到藤彦堂出现,小次郎脸上浮现出了略带得意的笑容。
当藤彦堂走近,他的轮廓和五官在小次郎眼前一点一点的显现出来,小次郎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了。
向他走来的不是人,而是一个双眼猩红,青面獠牙的厉鬼!
小次郎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用错了手段。
他的妻子不过就是被挟持了三天,就给他的精神面貌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
小次郎有点不敢相信。
被藤彦堂那双猩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小次郎心里禁不住发怵。
藤彦堂看了一眼吊在上空的铁笼,收回目光时,用命令式的口吻对小次郎冷冷道:“把笼子给我放下来!”
小次郎忽而一笑,道:“只要你跟我打完这一场,我自然会把笼子放下来。”
“找死!”藤彦堂恨不得将小次郎整个人吊起来打。
香菜承受的痛苦,他会十倍百倍的偿还在他身上!
见藤彦堂咬牙切齿的模样和对他恨之入骨的眼神,小次郎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畅快,似乎还没交手,就感觉这场比赛,自己赢了一大半。
小次郎拔高声音:“藤先生,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有别的多余的动作。铁索的钩子挂在笼子上,那只铁笼子足有一百多公斤重,铁索的一头拴在梯架的柱子上。只要我的人察觉到事情不对,就会砍断铁索,到时候连人带笼子就会一起掉下来。你就会失去你的妻子……哦不,还有你妻子肚子里的孩子。
还有,就算你安排的人有办法到达梯架上,我安排的狙击手也会第一时间开枪,打断铁索,笼子和人一样会掉下来……
所以,藤先生,请不要做令你自己后悔的事情。”
藤彦堂冷笑,表情看上去有些狰狞,“那岂不是说,这场对决,我是一定要输给你,你才肯放过我的妻儿?既然是这样,小次郎先生,这场对决还有什么意义。我现在认输都可以!”
“藤先生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想和藤先生认认真真的打一场,不论结果如何——就算你打赢了我,我愿赌服输,也一定会把尊夫人还给你。”
藤彦堂嗤笑,“道貌岸然!我会信你?”
小次郎倒也是个痛快的人,他想了想,说:“为表我的诚意,我叫梯架上的人撤下来,只留附近的狙击手。”
说完,他转身对梯架上的三个日本人招了一下手,然后用日语吩咐他们下来。
那三个日本人从梯架上下来时,发现了藏在货箱后面的燕松,也没有为难燕松,直接就选择了置之不理。
燕松干脆也不藏了,大摇大摆的从货箱后面走出来。
小次郎才拳场的擂台上跟藤彦堂说的话,燕松听得一清二楚。
如果真的有狙击手,那对方一定早就发现了铁笼顶上宁心的存在。
可是当时狙击手为什么没有鸣枪示警?
还是说,小次郎根本就是在骗他们?
见宁心也要现身,燕松赶紧背着手给她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让她暂时在铁笼上老老实实得待着。
燕松走到擂台靠近藤彦堂的一角,紧声提醒:
“彦堂,别犹豫了!情况不好,香菜可能快生了!”
闻言,藤彦堂浑身剧烈一震。
看来这场对决,他要速战速决了。
“小次郎先生,我们快开始吧!”
藤彦堂杀意漫漫。
小次郎显得不疾不徐,“不要急啊藤先生,我还没有讲明规则呢……”
“不用那么麻烦,一回合,不限时间,谁要是能把对方打到认输,打到再也站不起来,就算是赢!”见小次郎面露犹豫之色,藤彦堂冷笑着讥讽,“怎么,比赛还没开始,就害怕了?”
小次郎果然受不得这种刺激,一口答应下来,“好!”
藤彦堂脱掉外褂。
在进到地下拳场时,他在门口就遭到搜身,连同身上的打火机和钥匙一并被搜去了。原本他来时就没有携带有杀伤力的武器。
从藤彦堂的精神状态上,小次郎就看得出来他一连几日都没有休息好。虽然小次郎也清楚这是拜他所赐,却并没有觉得这场比赛因此变得不公平。
他到底还是害怕自己不是藤彦堂的对手,因此借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一是为逼藤彦堂出手,二是为了削弱藤彦堂的意志。
这两样目的,小次郎都达到了。
小次郎还是很得意的。
但是看到藤彦堂表现的淡定又从容,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达到了削弱他意志的目的了……
藤彦堂松开了衬衫的袖口,将两边袖子卷起,冷冷的说:“可以开始了。”
小次郎明显感觉藤彦堂身上的气息变了。
那是一股很陌生的气息,是他从未在“天龙”身上感受到的气息。
阴冷,潮湿,散发着腐臭的气息。
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小次郎内心逐渐升起恐惧,为了驱散这一情绪,他决定尽快出手。
为了这一天,他可是准备了很久。
每一天他都在精进自己的功力,每一天都在脑海中幻想着打败藤彦堂的情形——
“呀——”
小次郎大喝一声,朝藤彦堂疾步而去。
身形肥胖,他的身手却意外的灵敏。如一阵风似的,快速袭到藤彦堂面前,不及人眨眼得功夫,他碗口大的拳头就已经击至藤彦堂的面前,带着一股凌厉的拳风。
藤彦堂垂落在面额和耳边的长发被小次郎的拳风击飞而起,面部的皮肉似乎也被这一道拳风击打的颤抖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