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 苏默梨在杨家待了才半个月左右,杨家便遇上了麻烦事。苏默梨的姐夫,也就是苏默槭的丈夫竟被人状告蓄意医死人, 被收监候审。
苏默梨的姐夫跟自己的姐姐苏默槭一样是个幽默健谈的人, 养生有道, 看起来就如一个才二十余岁的青年, 一家人站在一起简直就跟兄弟姐妹无疑。
死者是一名受过杨璇医治的中年男子, 三天前喝了杨璇开的药,突然病情加重,一天后便一命呜呼了, 跟他感情好的一个堂兄弟气不过,便将杨璇告上了公堂……
杨家。杨盈急得就像热锅里的蚂蚁, 不停地来回踱步, 晃得坐在主座上的苏默槭更是心浮气躁, 眉头深锁。
“怎么办呀,怎么办……爹爹怎么会碰上这样的事呢……”
“月月, 坐下,别再晃来晃去,既然你爹是个大夫,自然不可避免有一天会碰上这样的事。”苏默槭冷静地说道,但心下也是担忧不已。
杨盈停下脚步, 才安定了一会儿, 又开始走来走去。
“娘, 这怎么一样呢, 那个县官可是隔壁老色鬼的侄儿, 老色鬼不是跟你们家有过过节么?怎么可能……”
说到刘稿,苏默槭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阴沉, 心里似有根刺,一直戳得她很难受。
那次之后,刘稿虽未再上门打扰,只是一直在自家门前候着,苏默槭出去买菜时,他总会拦住去路,调侃她几句……遇着自己的妹妹和女儿结伴出去,他也会阻挠……心中意图,不甚明了。
杨瑾坐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微蹙的眉头同时将他的紧张彰显出来。
因着杨璇入狱,医馆便只剩下杨瑾一人撑场面,但愿意来医馆找杨家人看病的人屈指可数,杨瑾只得无趣地把医馆关了回来与亲娘、妹妹商量对策。
苏默梨与杨瑾隔着宽敞的过道相对而坐,杨盈的身影不时地在眼前晃动,让她倒没那么介怀与杨瑾四目相对。她同时轻蹙眉头,心中毫无主张。
“要不我去找找那个老色鬼,叫他帮帮忙好了……”
一直束手无策的杨盈蓦地开口说道,说罢还作势要往门口奔去,苏默槭赶忙扑身将她拦下,气急败坏地想扇自己的女儿一个耳光,好让她改掉莽撞的性子。
“你这个傻丫头,你去找刘稿莫不是嫌日子过得太安逸了?那刘稿还正愁找不到机会讨你去当姨娘呢……你去了,你还能好好回来吗?真是傻!”
许是苏默槭的语气重了点,杨盈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无可奈何地质问自己的母亲:“不然还能怎么样……不然还能怎么样……”
声声无助的质问,让本就心情烦躁的所有人的心情顿时跌到谷底。不然能怎么样?不然能怎么样……
苏默梨站起身,安抚着杨盈,怕她的哭声影响了自己姐姐思忖对策。
“好了,月月,别哭了……真相总会大白,人命关天,他们不会莽然定案的。”
杨盈听罢,心情才稍微平静下来,慢慢遏制住哭声。
苏默槭转向杨瑾,想问问他是否有对策。
“瑾儿,你可想到对策?”
“药物相生相克……我们也许要去调查一下那个病人那几天都吃过什么,将开出去的药方跟剩余的药对比一下,还有跟熬出来的药渣也对比一下,看究竟真的是爹开出去的药有问题,还是其他原因……”
杨瑾的话顿时让所有人心情明朗了些。
苏默槭毫不迟疑便吩咐他:“那你去处理这事吧!”
杨瑾点头,不敢耽误,马上动身。
杨盈还在兴奋地叫着:“哥哥真是太厉害了,居然想到这个方法……还是哥哥心思缜密!”
苏默梨有些无奈地摇头。杨盈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性子,着实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苏默槭也在一旁无奈摇头,嗔道:“瑾儿的性子自是稳重,哪像你这般莽撞,也不懂得深思熟虑……”
杨盈听罢,噤了声,不再像往常一般辩驳一番后才甘心。
刘宅。
刘稿此时正与一个三旬多精瘦的男子相对而坐,把酒言欢,好不惬意。
“斐儿呀,咱们叔侄俩很久没好好坐在一起喝酒聊天了,你这县令做得可顺心?”刘稿敬了男子一杯酒后,笑着寒暄道。
刘斐笑而不语,只是埋头喝酒,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模样。
刘稿心下了然,也不再追问,话题调转,开口问道:“听说我隔壁那个姓杨的大夫现今栽在人家手上了?”
“是啊,被人家状告医死人了。啧啧……这案子怕是不好对付……”
刘稿笑了笑,慢慢酌饮着,说道:“那杨家的女人可是一个长得比一个俊俏,叫人动心,这次杨大夫要是栽了,孤儿寡母,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杨家那几个女人真的有那么好看么?既是如此叔叔为何不想法将她们讨来?”刘斐饶有兴趣地瞟着自己刘稿,已经有了些醉意。
“人家嫌弃你叔叔妻妾众多,身老力衰呢……现下不过余下两房颜老色衰的妾,你叔母前些年也去了……晚年寂寞,不免想再讨几个年轻貌美的妾侍作陪……”
“叔叔,这秦淮河畔到处都是美女,您若是不嫌弃,侄儿请你到画舫上坐坐去?何必盯着杨家的女人不放呢?”刘斐打了个嗝,笑眯眯地说着。
“秦淮河畔确实多美女,只是都不及杨家的女人风姿绰约、性子对你叔叔的味……既是纳妾自然不能找个烟花巷里的女子,当然要找个干干净净的良家妇女……”刘稿说着说着,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刘斐自是知道自己叔叔的心思,心照不宣地笑了。烟花柳巷的女子再自命清高,也清白不了多少,恩客成群,还是讨个良家妇女心里踏实!
“即是如此,可需侄儿帮忙操办?”刘斐献媚地问道。
刘稿笑而不语。
杨瑾去到死者的家里才发现事情并不如想象中顺利,未待他将来意说明,那家人便拿着扫帚要赶他出去……
自讨没趣后,他只好先从那家人家里退出来,再想办法。
失去亲人的偏激他可以理解,自己的小姨那时的反应已让他有心理准备,只是这家人的偏激让他找寻证据变得有些棘手和困难……但是如果不找出证据来,自己的爹可能就会……
无论如何都不能这样放任不管!官府的人也不知何时才会想到从此入手,若是在那之前证据便无处可寻了,那岂不是百口莫辩?
晚上再去探探吧!暗下打算后,杨瑾只好先回去。
晚间,杨瑾身穿玄色夜行衣,跃出院子里时,蓦地发现自己那个比自己还小两三岁的小姨竟未安睡,正在石桌旁坐着。
下意识地避过苏默梨的注意力,他想折路出去,脚却不小心踢到一颗小石子,清脆的响声顿时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苏默梨一拧头,便看见了想躲到走廊曲折处的阴暗之中,穿得黑不溜秋像只蝙蝠的男子。她受惊地起身,盯着那熟悉的眸子,顿时揣测出了此人的身份。
“你这是要去哪?”有什么事让他非偷偷摸摸去做不可么?
心底有隐隐的不安,苏默梨走到杨瑾面前,关心地问。
杨瑾抿唇不语,只是绕过她准备朝门口奔去,身后的衣摆却蓦地一紧,让他挪不了身。他回头,苏默梨的手正捉住他衣服的下摆,眼神关切……
“是不是姐姐叫你办的事情不顺利?”苏默梨的手依旧下意识地紧紧捉着杨瑾的衣摆,却是若无其事地盯着他,关心问道。
见被苏默梨逮个正着,杨瑾不再隐瞒,只好点头,闷闷应道:“嗯。”
“那你小心点。”苏默梨放开了他的衣摆,叮咛道。
杨瑾有些发愣地盯着面前的女子,心生疑窦。原本以为她会不耻他的偷偷摸摸行为阻挠他,没想到她竟会那么轻易就放他走……
这个女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事不宜迟,若是让那些人毁了证据,就为时已晚了……暗自咬了下牙,杨瑾迅速跃身朝门口奔去,身影迅速地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苏默梨看着杨瑾的身影消失,心底蓦生一股奇异的感觉。她实在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不反对他用这般手段去取得对自己姐夫有利的证据。真的无所谓吗?……若是他被人捉住,可能就会百口莫辩,被人说成是要去毁灭证据。
杨瑾,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千万别被人发现!
这边厢,杨盈睡不着心烦气躁地正在房中来回踱步,苏默槭恰逢其时推门而入。
“月月,怎么还不睡?”苏默槭有些担忧地望着自己的女儿。
现下的状况竟如那年她遇到的情形有些相似,似乎都跟刘稿扯上关系。苏默槭有些忐忑不安。若是自己的女儿也走自己的旧路的话,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睡不着呢。娘你有什么事吗?”
杨盈在苏默槭坐下后,也跟着坐下,稍微安定了下来。
“这次你爹爹的事也不知道会怎样,娘睡不着,所以来找你聊聊天……”苏默槭叹了口气,眉头微蹙。
杨盈眼底闪过一抹忧伤,心下忐忑不安。若真的出现最坏的情况,那这个家……岂不是散架了?祖父祖母回来后,要如何向他们交代?
“娘,哥哥不是找证据去了吗?爹爹行医那么多年,经验丰富,怎么会那么容易开错药呢……”
一开始明明是自己安慰女儿的,如今却是自己的女儿反过来安慰自己,角色都对调了,苏默槭禁不住心底泛酸,眼眸湿润。
自十四岁与杨璇邂逅,而后当了他的待年媳,再后他们日久生情,之后圆房……生下杨瑾杨盈……二十多年来一直相濡以沫、情深意笃,到如今,苏默槭实在难以想象如果自己的丈夫真的因开错药致病人死亡而获罪,她今后要如何过下去……
“娘,哥哥一定会找到证据的!爹爹很快就会洗脱不白之冤,你就别那么担心了……”杨盈一边手足无措地用手绢擦着自己娘亲簌簌而落的眼泪,一边好言安慰。
苏默槭握住那只有些发颤的手,强装笑颜,幽幽说道:“是呀!瑾儿那么能干,我又何必如此担心呢……”
杨盈见自己的娘亲不哭了,也笑了笑,重新坐下,开始恢复了活泼开朗的性子,数落着自己哥哥的能耐,试图缓解气氛。
“那是自然!哥哥不但医术出众而且武艺高强,又稳重又成熟,心思缜密、心地善良……什么都好,到哪里去找那么厉害的人……”
苏默槭的脸色却慢慢暗了下来。医术……杨瑾是杨家这一代的独子,他的医术一直是杨家所有人耿耿于怀和担忧的。尽管他一直都很想继承父志,也很想济世救人,只是……他心底的阴影在关键时候总是拖滞着他,总是阻碍了他的进步……让他只能一直站在原地,没办法成长!
苏默槭黯然伤神,轻声叹息。生死有命,富贵由天!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谢如那时病入膏肓,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凭他一人之力又何以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