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的距离不再遥不可及,这才让我更感难过
两人忙完后已到后半夜,下山时,天下轻声唤了一声:“夕然。”
夕然转过头来:“嗯?”
“你说我们接下里去哪呢?”
“这个……你决定吧。”
“其实这件事我也不知道从何做起。”天下慢慢讲道:“三个月前我见到一个半兽人,他法力高深莫测,自称元素守护者……”
夕然插了一句:“元素守护者?”
“对,他是这么说的。元素守护者说只有他睡着才可以维系五方元素的平衡,可就在我误入山谷的那一天,他忽然醒来……”天下将有关五元素法剑的事讲给了夕然。
夕然听得点头不迭,心道:“元素异变、无尽之海还有刚刚见到的六法芒阵处的裂痕,这几者之间究竟有何联系,君上以时间之力测到的‘应劫轮回,与天多情’又该如何做?”夕然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所以然。
天下见夕然眉头紧皱,显然是为自己的事烦恼,忙道:“还是别想这些了,你皱着眉头的样子可不好看。”
夕然赶忙转过身去,不让天下看到自己皱眉的样子,这才假装不高兴道:“还不是因为你?”
天下心中有愧,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夕然只好再道:“好啦,我是说笑的嘛,不过我们接下来应该去的地方,我已经想好了。”
天下喜道:“真的?”
“听说东海岸多年未雨,我们可以去那里寻找。”
“为什么?”
夕然解释道:“因为时势造英雄嘛,那里有了困难,自然有人拔萃而出,这不是更容易为五元素法剑找到主人嘛?”
天下只觉有理:“不错,夕然,你我年纪差不了多少,怎么会懂这么多的东西?”
夕然眼睛灵动地闪了一闪:“我也是跟别人学的。”
两人正说着,来到了天下家门前,夕然见天下忽然止住脚步,抬眼看到一处旧屋,猜测与天下有关:“这是你家吗?”
“嗯,不过我已经十年没回来过了。”
“那我们今晚就住你家吧,我们这一走,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好让你以后少些想念。”
“好。”说完,天下率先进去开路,再将将父母的床稍微收拾了一下,回头给夕然说道:“你就在这委屈对付一宿吧。”
夕然笑了笑:“没事,我喜欢这里。”
听夕然这么会劝慰人,天下只感她真的完美无瑕。想到这里,不由低下头去,心中沮丧下就要回到自己房里。刚踏过门槛,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回头问道:“夕然,我姓文,你呢?”
夕然眉间稍稍闪过难过:“我从小就没了爹娘,据师父说,我小时候喜欢呆望着晚霞发呆,因此我自己起了这个名字。”
天下听后略有同情,为弥补自己问出不该问的,便道:“我小时候最喜欢看的也是晚霞,那一片昏黄灿然,让人无比依恋,那么多岁月,都是它陪我在门前等爹娘回来。”
夕然试着问道:“那他们呢?”
这本是一件伤心往事,可这一刻,天下却好想诉说,好久没有大眼睛陪伴,他好想把这件深埋心底的事告诉眼前的女孩子:“十年前,他们死在了天雷之下,还是在春天!”
夕然不敢置信地“啊”了一声,心道:“难道古木说的天雷罚人的异象指的就是这个?”
天下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听别人说,这是因为我是爹娘从别人家偷回来的,上天为惩罚他们,因此……”
夕然知道天下将要说什么,忙道:“不是不是,你并非是你爹娘他们偷来的。”
天下疑道:“夕然,真的吗?”
夕然未及思量便脱口而出:“真的,你是他们捡来的!”
天下听后疑道:“你怎么知道?”
夕然无意间说出此事,迟疑一会才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说了你又会不会信。”
天下走近几步,真诚地道:“我相信你。”
夕然这才大胆说道:“你其实是轮回之身,但在出生当天受到某种力量的阻拦,无奈下托生雪莲。”
夕然还未说完,便见天下一下激动起来:“托生雪莲?你是说我其实……我其实不是人?”
夕然忙道:“不,也不能这么说……”
“那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不是从娘胎出来的?”
夕然没想到天下会有这么大发应,见他这么严肃不安的看着自己,低声道:“其实很多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都认为那群野兽也是生灵不忍加害,雪莲花又何尝不是生灵呢,还是蛮高贵的生灵呢。”这几句话说得忐忐忑忑,夕然真担心天下会再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果然天下的眼神再无神采,只听他喃喃道:“原来我果真与人不同,难怪身边的人都一个个离我而去。”想到自己竟然和这些年见到的怪物同属一类,天下烦闷地回道:“我之所以说出那句话,因为我是人,要是我真地和它们一样,又有什么资格去说出这种话?”话刚说完,就一下瘫坐在床边,不断重复起来:“我是怪物,我是一个怪物!”
夕然赶紧安慰地扶住天下肩膀:“不一样的,你怎么会和它们一样?”
天下轻轻拨开夕然的双手,苦笑道:“对,不一样,它们还保持着本来的面目,而我竟然卑劣地披着人的皮囊。”而后笑容慢慢僵住。
夕然见自己的解释反而让天下更为难堪,只好坐在他旁边,默默坐着。
天下见夕然不再说话,他多想夕然能够告诉自己这并不是事实,哪怕有一个可以让他面对世人的解释也好,可是始终没有盼来。天下长叹一声:“你休息吧。”说完六神无主地走了出去。
夕然看着天下走出屋子,心中也难受不已:“上古三贤也都并非肉身,可这并不妨碍他们为世人敬仰,你怎么这么在乎这个?”夕然怎会知道,天下若是今天没有和她相遇相识,光是世俗的眼光,他又怎会在乎,这一切只是因为,天下现在多了一个在乎的人——一个近乎完美的夕然。
天下进到屋内,坐在那发楞一会。等夕然房子的灯熄灭,这才起身走出,向着父母的坟前走去。
来到坟前,天下慢慢坐下,望着林中的一切,又看了眼山下的村庄,曾经心中仅余的热闹过往也变得沉寂起来,想着自己竟然是一株雪莲花,他忽然好害怕,可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他不得不闭上眼睛,不断地摇着头,好不希望自己今天只是做了一场大梦。夜已深,四周也一片沉寂,伏在坟堆上的天下慢慢哭诉起来,这是代表着亲情的第四滴泪:“爹,娘,我给你们带来厄运,是不是也是因此呢?我一定是做了一场可悲又可厌的梦,孩儿只是做了一场梦,对不对?只是一场梦,您为什么……为什么不把孩儿叫醒呢?”
第二天清早,夕然早已醒来,正站在院中看着天下房子的房门,疑道:“怎么门还是闭着?”转念又想到:“估计昨天累到了,我还是让他多休息一会吧。”想罢,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夕然手中端着一盘丰盛的饭菜,望之让人垂涎。夕然看了眼房门,心道:“还没起?”想自己进去,但又碍于男女有别,只好先将饭菜放到屋内,自己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太阳越升越高,想到昨夜天下的神情,夕然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轻轻将门敲了几下:“天下?”听屋内始终没有反应,只好推门进去。屋里哪有天下的踪影,剩下的只有墙壁之上的两行字:“夕然,我走了,我真地不知该如何面对,去找他吧,那个你心心相念的人。”夕然神情黯然地低下头去,想到二十年的思念才换来今日一见,心酸地道:“我要怎么说如何做你才会相信他就是你?我千幸万苦才找到你,你怎么就这样不辞而别?”想起自己在九嵩山的苦难,夕然一阵委屈。
天下尽挑些小路走,等他走出数十里,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一路东行,或许在他心里,也希望可以在东海岸与夕然相遇,那个夕然提出同往的地方。
这天他来到一处路口,岔口处写着“黑桃园”。天下只是不解:“怎么会叫这么奇怪的名字?”也未放在心上,继续前行。可是越走道路越是崎岖,幸好这时看到一条路,天下闯过荆棘,走近见这路面龟裂出一道道口子,这才恍然:“原来是干涸后的河床。”走在河床上,倒也轻松不少。
走着走着,脚下出现一株嫩嫩的绿草,天下不忍踩踏,正要绕开时,忽然觉出哪里不对,抬头看向两边,这才发现河床边的树木都是焦黑一片,似是受了火烧而枯死。就在奇怪之时,“轰”的一声,河床上出现一头野兽,这野兽外形象牛,头部为白色,但是却长着蛇的尾巴、而且只有一只眼睛,正冷冷地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天下见野兽长得奇特,又不知对方为何挡住他的去路,正在进退两难时,野兽两腿撒开,朝天下撞了过来。如此大的身形,速度竟然快如毒蛇。天下忙闪到一旁,余光看去,刚才绿色的小草被这野兽轻轻一碰就枯成了黑色。天下心中惊道:“火之力!”
野兽见天下如此敏捷,不由动了真格,前蹄高抬嘴中吐出一口烈火,烈火所到之处,空气都如被烧焦一般。
天下不敢怠慢,升起风之力,四处躲闪。虽然烈火没有烧到天下,可是本来枯死的树木却遭了殃,飞速的燃烧起来,不一会林中充满了黑色的浓烟。天下见这烟不同寻常,不得不挥出风之力将其吹散。不料,火势借着风力烧的更起劲,浓烟不见消散,反而越来越浓,风之力再也吹散不去。身在其中的天下渐感脑袋晕乎起来,尤其是浓烟熏到眼睛,只感生涩火辣。他不敢再做逗留,往身后扔出两道旋风,驾着风之力跃上树梢离去。
野兽见天下走远,也不再追,得意地嚎叫一声,消失在浓烟中。这野兽是凶兽的一种,名为“蜚”。凶兽还有后文提及的灵兽、圣兽都是会使用元素之力的异兽的一种。
天下飞出几里地后,只觉不适越来越严重,勉力落在一条溪边,伸手向眼前模糊的溪水,却再也坚持不住,在潺潺的水流声中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天下慢慢有了意识,可他睁开双眼,却什么也看不到,天下好不惊慌,再度揉了揉眼,可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不仅如此,他记得自己是在一条溪边晕倒,可这时竟然连水流的声音也听不到,以为自己既哑又聋了,连忙在身边一阵乱摸,却不慎跌倒在地,这时耳边传来清晰的倒地声,他才松了口气。
慢慢地,天下摸到一扇门,这才知道有人救自己到了屋里。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天下忙缩在角落,来人似乎看了他一眼,可是没有说话。天下开口问道:“请问,是你救了我吗?”
那人还是没有说话,脚步声再度响起,天下听得出来,这人要走,瞎眼之后的恐惧让他无所适从,他一下次冲上去抱住这人:“别走,你别走!”那人慢慢将天下的手拿开,仍然向外边走去。
天下回想一遍刚才的接触,心道:“这感觉怎么这么熟悉?夕然,是你吗?”
来人在走出几步后又转身回来,天下感到嘴边传来带着热气的药味,原来她只是去拿药。
天下接过药,感受得到汤药温度刚好,便仰头喝了下去。喝完药后,天下放下碗,道:“谢谢你。”
那人没有答话,天下心中失望道:“她不是夕然,不然怎么会不说话,可她为什么不说话?”于是着急地拉住她的手:“你为什么不说话?”
夕然望着天下,轻轻回道:“我要说什么呢,说一声不用谢?”
天下惊喜道:“真的是你!”
夕然回道:“你太过分了,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虽然她这么说,但是重新见到他的喜悦激动仍然遮不住的流露出来,可惜天下看这不到。
听罢,天下将手缓缓拿开:“我……”他本想说出心里话,可此时此刻,天下不是不相信画中人是他,而是不愿不敢。只好将本来的柔情之语化成了无情:“对不起,这一次不会是不辞而别了,你保重。”说完摇摇晃晃地摸了出去。
夕然望着这个无情的背影,几度哽咽后转过身去,可是忽然间自己胸前也是一阵难受。她在得知天下离开后,也一路向东匆匆而行,这才在天下昏迷不久后恰巧碰到。看着天下摸出荒园,忙了半天的夕然赶紧来到内屋,因为给天下喝的草药是青松红杏图中种植的,本就稀有,她只能以洗洗身子的方法除去烟毒。夕然缓缓款下身上的衣服,正要擦洗时,忽然门口出现一个身影,夕然忙将身子转过,用薄衣勉强遮住身子,这才来得及用眼角瞥了一眼,门口站着的竟是天下。
天下刚才走出庭院几步,忽然想到,既然夕然能发现自己,只能是从黑桃园过来,那必定也吸到烟毒,想到她不懂五行之术,担心她留下遗患,这才去而复返。
夕然低眼看了看薄衣没能遮住的肌肤,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可此时的天下仍然站在门口,夕然不由又羞又怒:“你……你走啊!”夕然情急之下却忘了此时天下眼睛什么也看不到。
天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以为是自己刚才那番话伤到夕然,便道:“这毒很厉害,你别只顾了别人忘了自己。”之后黯然神伤地再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