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淑燕忽觉有些失言。含糊道,“进宫那日我听人说的。”
安宁不再追问。她提起自己手臂上挽着的长长的披帛,笑吟吟的逗弄着小狗来扑。小狗左扑右挡,样子甚是滑稽,逗得众人咯咯笑了起来。安宁笑得更灿烂了。花园里,渐渐有了些初夏的气息,繁花盛开,红红黄黄白白紫紫,看不尽的?紫嫣红,烂如锦霞,更兼香气袭人,蝶舞蜂飞。
不一时,周围忽鸦雀无声。只她一人还在花丛中娇笑着,更衬得人比花娇。
梁淑燕先省了过来,猛一回头,忙喊道,“太子殿下!”行下礼去。
安宁吃了一惊,转过身来,却见秦慕达站在身旁,也不知瞧了多久了。她忙跪倒在地,道。“奴婢不知太子殿下驾到,惊扰殿下了。”
秦慕达上前将她扶起,笑道,“快快起来说话。”
安宁欲往后退,却发觉秦慕达扶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她又不敢使劲,只得垂首站在那里,立时面红耳赤。
秦慕达道,“你在宫中,过得还好么?”
安宁道,“劳太子殿下惦念,奴婢过得很好。”
此时忽听得后面秦远的声音喊道,“宁儿!”他见安宁久不归来,问了侍从,便到花园里来寻她了。
秦慕达一松手,安宁这才赶紧抱着小熊,躲到秦远的身后。
秦远走上前来道,“大哥,我正想去给你道喜呢!你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
秦慕达笑道,“既然如此,相请不如偶遇。不如到我宫中,痛饮一番如何?”
秦远笑道,“那我可就空着手去了,贺仪改日再奉上。”
秦慕达哈哈大笑道,“难道还怕你跑了不成?你的妃子和美人都在,一起去吧。”
秦远道,“自是应该的。”回身拉着安宁道。“宁儿,咱们今日便去大哥宫中叨扰一日吧,你还没去过呢。”
安宁退缩着道,“我,奴婢就不去了吧?”
秦慕达道,“那怎么行?难得美人驾临,自是蓬荜生辉,你若不去,二弟也没心思去了。”
秦远笑道,“无妨的,宁儿,走。”他拉着安宁就走。梁淑燕犹豫了一下,也跟在后面。
一时到了太子*中,秦慕达命人去将珍藏的陈年佳酿拿出来。
秦远笑道,“大哥,你是想把我灌醉么?”
秦慕达眼神一闪道,“正是这么打算的呢!”一时哈哈大笑起来,又特意问道,“二弟,你这美人喜欢吃些什么?”
秦远转头问道,“宁儿。你想吃什么?”
安宁低着头小声道,“奴婢什么都可以。”
秦远笑了笑道,“宁儿是吴国人,喜欢清淡些。”
秦慕远略点点头,转身对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坐下。又对梁淑燕道,“二殿下妃,你进去瞧瞧你姐姐吧。”
梁淑燕有些紧张,但仍硬着头皮起了身,似求援般瞧了安宁一眼,安宁会意,忙道,“娘娘,奴婢陪您去吧。”
梁淑燕瞧着秦远,秦远望着安宁道,“那你也去恭喜下太子妃吧,别耽搁太久,影响她休息。”
秦慕达唤过一个太监道,“你跟进去好生伺候着!”一面又对安宁笑道,“宫中有规矩,你可得把你的小狗留下。”他又另指了个宫女上前接过了小狗。
安宁跟着梁淑燕进去了,秦慕达才笑道,“二弟,你可真有心,上哪儿弄这么条狗来给她玩?”
秦远道,“是别人送的。”
“哦?是么?”秦慕达忽问道,“你这美人倒也不易,孤身一人是怎么千里迢迢来的晋都?”
秦远道,“路上遇到了两人。结伴而来的。”
秦慕达故作讶色道,“如此佳人,竟未遭人觊觎?”
秦远道,“她素来是戴着面具的,只进了宫,我才让她摘下。”
秦慕达道,“是么?算来她可走了好几个月呢,就一直没人发现?”
秦远道,“宁儿小心得很,她从小就蒙面,一向没人查觉。”
秦慕达笑道,“也是,若是被人瞧见了,她也断断到不了晋都,早被人抢走了!”停了停又道,“那同行的两人可是什么人?”
秦远想起朱景先和赵顶天,心里有些不悦道,“不过一个商人,一个乡野小子。”
秦慕达道,“那这两人倒是品行高洁,护着她这么一路走来,想来真是不易呢。他们这一路,楚赵两国正在交兵。可凶险得很。”
秦远心里笼上了一层阴影,是哦,自己还没问过安宁,那两人为什么这么好?不畏艰险的护送她来晋都,以她易容后的姿色,怎么足以让人心动的呢?
秦慕达见他面色不善,又道,“是大哥多言了!算了,平安来了就好,过去的就不要再追究了。”
秦远的心里更觉别扭,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安宁和那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一时又想起带安宁回宫时,她与朱景先赵顶天分别时伤心欲绝的表情,面色更显阴沉。
梁淑燕和安宁到了梁淑鸾的寝宫前,太监通报了之后,她俩走了进去。梁淑燕也不敢走进床前,远远的在门口便跪下了,战战兢兢的道,“臣妾恭贺太子妃娘娘,祝愿娘娘平安诞下龙种,以承我晋国皇嗣!”
安宁跟着跪下道,“奴婢也祝太子妃娘娘凤体康泰,龙胎安健!”
梁淑鸾半躺在床上道,“都起来吧!”二女起身垂手立在一旁。梁淑鸾打量着后面的安宁,心道这女人真不是一般的美。她又问道,“你们今儿怎么想着过来了?”
梁淑燕道,“二殿下和臣妾们方才在御花园内偶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便邀我们过来了。”
梁淑鸾微一蹙眉道,“是么?”她瞧道安宁道,“你叫什么名字?”
安宁道,“回太子妃娘娘,奴婢名叫安宁。”
梁淑鸾道,“你来这宫中不长,本宫瞧你这宫中规矩倒熟的很,在哪儿学过么?”
安宁不知该如何回答,僵在那儿。
后面随她们同来的太监走到梁淑鸾近前耳语道,“回娘娘,太子殿下交待,可得好生担待这位姑娘。”
梁淑鸾斜睨了他一眼,又打量了安宁一会儿道,“行了,你们下去吧。本宫身子不爽,要休息了。”
梁淑燕走出殿门,才偷偷吁了口气。安宁觉得有些奇怪,她怎么似乎极怕这姐姐似的。
回了前殿,也不知秦慕达与秦远闲话了些什么,秦远的脸色看上去有些阴沉。安宁回到他身边坐下。他也只是点点头。梁淑燕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自回位上坐着。
时间不长,便见侍从们奉上酒菜,秦慕达命人在秦远身边又加了张小几,安宁见摆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龙井虾仁、松鼠桂鱼、蜜汁火方、油焖春笋和九丝汤,不由一愣。
秦慕达笑道,“临时让御厨做仿吴国膳食做了几样小菜,材料有限,恐怕不能尽如人意,还望美人不弃。下次再来,必定让他们好好做几道菜。”
秦远道,“大哥,你有心了。宁儿,还不快谢谢大哥?”
安宁俯身拜谢道,“奴婢多谢太子殿下赏赐。”
秦慕达一笑,“在我这宫中,安宁姑娘不必拘礼。”他谈笑风生,与秦远二人开怀畅饮,秦远的脸色才渐渐好了起来。
他们兄弟皆是豪饮,今日上的酒又好,秦远着实喝了不少。梁淑燕和安宁早就吃完了,静静坐在那里听他俩说话。天色渐暗了,四周掌上灯火,时间一长,她俩的神色都显得有些疲惫。
忽见一个太监匆匆走了进来,行礼道,“回禀太子殿下,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么?”
秦慕达点了点头。
秦远道,“大哥,你又弄什么?”
秦慕达笑道,“一些小把戏,逗大伙儿乐一乐。”
此时殿外进来一群宫中艺人,拿着乐器,搬进来几只笼子,他们先行了礼,这才在殿后布置了一圈浅浅的围栏。只听有人敲了声锣,一人搬了个箱子进到栏中,拿着面小锣有节奏的敲了一阵,见那箱子从里面打开,一只穿着官服,戴着官帽的猴子从里面蹦了出来,众人见了顿时乐了。
指挥这人还配着音,“猴小官今儿来表演,先给殿下请个安。”他??又敲了两声,那猴子人模人样的上前磕头行礼。然后听着锣声,配合着表演道具,那猴儿一时翻跟斗,一时钻火圈,一时牵了根绳子走绳索,一时坐在地上装着耍赖,百般花样,逗得安宁眼睛只盯着它,抿嘴轻笑不已。
最后在围栏里又绑了个高竿,上面系着枚水蜜桃,那猴儿几下便窜了上去,解下绳套,拿下桃子下来,那耍猴人暗地里做个手势,那猴儿拿着桃子连蹦带跳的就往太子面前走去,秦慕达眼神却微微一瞟,那耍猴人在宫中多年,深谙其中之道,顺着太子的目光往旁边一斜,心中立时明白,他敲着锣,故意引着那猴儿围着众人又转了一圈,这才锣声一变,当那猴儿转到安宁身前时,把桃儿放在了她的面前。
秦慕达笑道,“赏!”旁边早有太监准备了金钱洒了一地,猴儿忙捡了起来。
秦远笑道,“我也该赏。”他从荷包里取出一锭碎金子便往那猴儿扔去,那猴儿甚是机灵,竟一下接了个正着。
安宁憨笑道,“这猴儿真好身手,你给我个,我也要扔。”
秦远笑着把荷包递给她道,“你自己扔吧。”
安宁取了块碎金子也扔了过去,那猴儿接了后,却又给她扔了回来,安宁却不敢伸手接,惊呼一声,秦远伸手挡在她面前接了,微恚道,“这猴儿怎地如此不识抬举?”
耍猴人笑道,“这猴儿养得刁了,瞧见美人,不送人钱财算好的,可舍不得受她的钱财呢!”他话音未落,那猴儿果然捧了一大把拾到的金钱送到安宁面前来。
秦远这才笑道,“原来如此。”
秦慕达笑道,“这猴儿倒也有些眼光,它既不收美人钱财,这样,你便还他果子如何?”
旁边宫女捧着盘水果递到安宁面前,安宁却听出太子似乎话里有话,脸色微变,但仍捡了枚果子投了过去,那猴儿接了,一下放进嘴里吃了。
秦慕达笑道,“原来猴儿也知投桃报李。”他挥了挥手,耍猴人把猴儿仍旧装在箱里,退了出去。
此时,第二个箱子也搬进了栏中,还未开箱,便听得里面犬吠之声,打开一瞧,是一对小狗,一黑一白,相映成趣,两只小狗跳出箱来,后腿竖起,先团拜了一圈,才开始表演,奔纵跳跃,极是灵巧。
秦远对安宁笑道,“这狗儿可比你那只小熊机灵多了,要不要跟人换换?”
“我才不要!”安宁道,“小熊也很聪明的”
秦远道,“不如抱来比比?”
秦慕达在一旁听到,笑道,“那更有趣了。”命宫女把小熊抱了出来。
小熊见到同伴,也凑上去玩耍,可它毕竟所学有限,在中间显得笨拙得很,格外逗得人哈哈大笑。
安宁有些微恼,把小熊唤了回来,抱在怀里,再不肯让它出去。
驯狗人道,“贵人这只是纯种的雪狮子,现这一条,比这十条都金贵的多。小人在晋都多年,这么好的狗倒是头一回瞧见,若是假以时日,调教出来必定更加出色!”
秦远道,“那便把你这狗送去调教如何?”这狗是朱景先送的,他看着就不爽。
安宁紧抱着小熊,微撅着嘴小声但坚定地道,“不!小熊是我的,我绝不给人!”
当着众人的面,秦远略有些不悦,正好喝了不少酒水,起身去出恭了。
秦慕达一使眼色,一个太监跟着秦远出去了,另一个太监却走到梁淑燕耳边道,“娘娘,太子妃娘娘请您过去。”
梁淑燕忙起身出去了。
此时那班艺人收了那两条小狗,摆上第三只箱子后,只余一人看守,其余人都退了出去。一时大殿里冷清了许多,安宁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氛,有些不安起来。
那第三只箱盖早打开了,却一时没有动静。此时,那剩下的艺人拿出短笛来,吹奏一支尖锐奇怪的曲子,听得人毛骨悚然,箱子里渐似腾起一物,上面遮着布,似有物体在里面蠕动,安宁脸色有些变了,眨也不眨地盯着那里,忽然,一只吐着长长红信子的蛇头钻了出来!
安宁吓得脸一下子白了,身子不住往后退缩着,小熊也在她怀里瑟瑟发起抖来。那蛇慢慢的从箱子里钻了出来,游出了围栏,高昂着三角形的头,颈旁还鼓起扁平的象小帽子一样的斗篷,在笛声的引导下,黄色的冷酷小眼一直盯着安宁的方向,狰狞着奔她而来。
安宁吓得正要尖叫,一只大手却掩住了她的嘴,不知什么时候,秦慕达竟坐到了她的身后。
他附在安宁的耳边,邪邪的笑道,“害怕了?”
安宁浑身都哆嗦了起来,那蛇越游越近了,她不由自主的往后瑟缩着,秦慕达满意的搂住了她,轻声道,“别怕,有我在,它不会伤害你的。”
安宁却抖得更厉害了,颤声道,“你,你放过我吧!”
秦慕达道,“放过你?是你自己坐到我怀里来的哦。”他轻笑着握住了安宁的手,“你的手好冰,身子抖得好厉害,是冷么?我抱着你,你就不冷了。”
安宁欲向前行,秦慕达紧紧抱着她道,“前面有蛇呢,你不怕么?”
安宁不敢望着那蛇,垂下眼道,“你,快让它走开!”她却不知,那蛇嗅到紫仙子的香气,已在她面前停住了,不敢近身。
秦慕达道,“没事,没有我的命令,它不敢伤害你的。你瞧,它过来了,就在你的面前,却没有咬你,是么?”
安宁的眼睛紧紧闭着,睫毛颤动着,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秦慕达道,“不要哭,我会心疼的。”他扳过安宁的脸,竟伸出舌轻舔着她脸上泪。安宁虽然瞧不见,但仍是又羞又恼,使劲避着。
秦慕达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道,“咱们真是有缘呢!第一次相遇是在横岭关吧,你冲到我面前,是把我认作二弟了么?”
安宁颤抖着点了点头。
秦慕达又道,“那时我就奇怪,瞧着你的眼睛,怎么也觉得不该生在那样一张脸上的。原来你这小鬼头,竟然带了面具。”他的气息在安宁脸上喷吐着,如毒蛇的信子般可怖,“第二次在酒楼里,你问我是不是把你当作玩物,问得我莫名其妙,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宁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却说不出话来。
秦慕达道,“你不当我的玩物,现在却当了二弟的玩物,是不是,你还当过那天你身边那人的玩物?”
安宁使劲摇着头。
秦慕达道,“没有?真的么?那我可要好好教你,我有很多花样的,保管你玩得很开心!”
安宁终于哭出声来。
此时,后面有人微咳了声,秦慕达一下放开了安宁,从怀中取出匕首,“?”一声,把那条蛇钉在了桌上。蛇身扭动着,蛇血溅了几滴在他身上,染上妖异的血腥。
“这是怎么了?”秦远诧异的走了进来,一见安宁在哭,面前桌上还有一条扭动挣扎的蛇,忙冲了过来,抱着安宁道,“宁儿,怎么了?”安宁扑在他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