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攻击没效果……那么精神攻击呢?”叶希若有所思地递过去一道疑问,得来展言微微疑惑的一个嗯及宋绘纱夏珊柠齐齐茫然的一个啊字——因了红翼万恶的谨慎,他们即使被关入铜镜法宝,仍是维持着动弹不得的状态,目前一切交流都靠传音,连着挑挑眉毛都要动用意念压下去……
此刻,他们也是拗着一副红翼友情掰出的打座姿势面面相觑,面上高冷严肃一派仙风道骨,心间汹涌澎湃一脉热情奔放,将一切表情都转化为意念中的颜文字,慷慨激昂地彼此丢来丢去……
“你以为是网游啊一个buff就能抵消一切不良状态继续起来抗boss?柳千牵这个满级大号都没办法,难不成指望新手村都没出的我们?”夏珊柠将一切白眼倾诉在一串吐槽里怼给叶希,反手又给展言丢了一道求助,“你能联系到展家吗?”
叶希以宽广的胸怀直接无视了夏珊柠的光明吐槽,而展言则是回以一叹,红翼那术法是极强的控制系,如今别说联系展家,他连动弹一下都是妄想。加上这又不是伤害性的手段,展家也无法通过血脉联系来感应他。指望展家便也是不可能了。
“那怎么办?难不成还就这么消极等下去?”宋绘纱亦是忧然开口,有了当初柳千牵金铃那一段,她再入法器内心都是崩溃的。何况这次被关还是建立在不清楚红翼立场善恶及打算的情况下,不自觉就令人开始担忧会不会重见天日之时就是死亡之期,情绪也自然而然颓丧下来,而看看其他人,虽说因了没有被关法器的经验不至于像宋绘纱般绝望,也因了基本毫无进展的对话颇有几分丧气。
“不然,就试试精神攻击?”眼看着气氛要僵持下去,夏珊柠奋力以余光溜了一眼一边的陆嘉弥,犹疑着开了口,“反正也没别的法子了……”
“是没办法了,可是我们怎么用精神攻击?”叶希却是第一时间提出了反对意见,一串话语噼里啪啦落得冷厉惊人,“我们可是动都动不了,何况是用法术?别忘了,我们之前给她传了几个月音都没见她有反应啊,总不能这几天就奇迹出现吧。”
“那也不一定啊!”夏珊柠咬牙反驳,虽说声音不自觉有几分虚,“说不定这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呢?”
“可这样太没有效率了……”叶希也是沉了声,颇有几分厉色,“我们现在可不仅仅要考虑脱身问题,还要关心关心时间啊。总不能花个百八十年唤醒陆嘉弥吧。”
“要脱身还要时间,你还不如直接传音那女修士骂她一顿好教她放你出去决斗呢……”虽说心知他所说有理,然而到底心有不甘,夏珊柠闷了声,不觉喃喃吐槽起来,“起码又能出法器又能解束缚……”
她此一语只是发泄怨念,哪知道却阴差阳错提醒了展言,展言本是默默在思量,被夏珊柠这一激,竟是猝然又思及了一个法子。
“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了。”
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回他,灼灼到展言都有些不自在,只好忽略这些细节直接不客气地交代了正文。
“她不是修仙门人又修为很高吗?我们何不利用一下她,解决陆嘉弥的问题?”
……
这边展言他们于无声中酝酿爆发,那边尚没有被坑预感的的红翼也未必全然欢喜,相反,越是靠近灵雎宫,久违的惶惶不安便越是披靡而来,哪还有心思纠结展言几人,便任由他们在法器里翻天覆地,自己默默做心理准备酝酿之后的情绪。
灵雎宫……且还是被毁的灵雎宫……自己真有勇气好生面对吗?
虽说已经清楚了灵雎宫被毁的事实,然而仅仅耳闻与亲眼所见却远远不可相提并论,之前听闻之时,虽说也是愤怒悲痛,然而到底因了不曾身临其境总带着雾里看花的安全感,及至此刻亲眼得见,才总算将那些太过抽象的描述一字一句具象化,且随了一点一滴的渗透,一点一滴也蕴出切实的怒火,将她心间好生一片山海搅得天地一片混沌。
若是不曾得见,她或许还能装作不知,波澜不惊地过下去,就连悲愤,也因了清楚掌门长老及师兄弟们的幸存来得淡漠,甚至卑劣地带着几分庆幸,庆幸还好有人留下来,庆幸还好留下来的是最为重要的几人……然而此时,面对着灵雎宫的满目疮痍,她却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自那日妖魔来袭,泉清子齐灵子冒险用出血浮屠之术,逼退了夙修元蘅,也差不多将灵雎宫废墟夷为平地,饶是后来归衡鹤清子前来,对着惨淡景象也无能为力,只得咬牙将这道洞天彻底封闭,以免灵雎宫以外之人搅扰此地清静,也同样,不曾对弟子们明说灵雎宫洞天是经了多么惨淡的一战才成了如今伶仃荒冢。
直到红翼前来,直到她为了探知是何人下此毒手动用了溯形之术,才总算清楚了灵雎宫所经历的一切……
自溯形而得的幻境之中,她看到本该熟悉如今却显得分外陌生的灵雎宫,从前的层峦叠嶂做了如今的丛郁枯骨,从前的桃花流水做了如今的血色披靡;从前的仙音袅袅做了如今的鬼哭神嚎……曾经雄浑亘古的大殿徒留零星巨柱支离向天,曾经逍遥六界的弟子徒留一地白骨,竟恍然好似天然的缟素……
红翼定定看着那一切,一点笑意宛然于牙关磨了千遍万遍,分明蓄势待发却只压抑在拼命敛好的一泓平静下,不知为何,竟分明还是完整一道理智,教人痛心之余不得不叹服一句红翼的心志,着实并非凡品。
红翼却无心纠结其他,只咬了牙以术法溯得更深,而眼前场景便也从血浮屠之后的残垣断壁猝然退成金戈铁马的交战,她冷冷看着灵雎宫弟子同漫山遍野的妖魔苦战,泉清子齐灵子并了肩在夙修元蘅手下苦苦支撑,金戈交击之音合了锋刃入肉钝响,并了纷繁法术之音,白骨崩解之音,交织做一阙凄厉战歌,唇畔煞白怒意几乎已将眸间冰雪沸做业火渐厉。
灵雎宫……妖魔……千年基业毁于一旦……只有亲眼看见,才能了然那种剜心透骨的痛楚……
明明就这么看着,她却完全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永远地看着……看着那漫目妖魔嚣张地践踏灵雎宫圣地,肆意地收割灵雎宫弟子性命;看着他们视如珍宝的灵雎宫一点一点被妖魔摧折,被魔气寸寸侵蚀;看着他们的掌门长老不得不用出禁术,亲手将暗色染上灵雎宫;看着本该纯然明净的天幕星辰如今渐次黯淡,宛然不堪黑暗侵扰无可奈何坠落成沙……红翼就这么看着,看着,一点笑意于唇畔渐次绽得冷淡,而又凛冽。
并没有什么永垂不朽……
星辰易换,乾坤流转,万事万物终有尽头,纵然是灵雎宫,也逃不得那一天。
可那一天,不该是除天地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带来。
他们凭什么以为,他们有资格掌握灵雎宫的生死?
猝然收了溯形之术,红翼将眸光落回本该是灵雎宫正殿的位置,墨色睫羽顺了眸光流转落得渐柔,宛然春雪初霁融出涟漪婉转,波澜浮沉间却都是毒。
她记下了……夙修……元蘅……
红翼眉目更冷,分明眉目间还晕着水意,倏忽之间却已是仿佛置身事外的漠然,眉目锋利间不动声色,唇畔却是渐次弯出了讽然弧度来。
因果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对吗?
然而,显然今天老天还不打算放过红翼,灵雎宫一茬已是足够刺激她了,此刻竟还不罢休,赶在她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准备传音慕桐沧问问如何处理夙修元蘅一事时,她收到了一道传音。
清冷矜傲的男声,优美却不带分毫感情的起伏,一字一句,如刃破心,步步溅血。
“自作自受。”
而那熟悉的清冷声音,竟分明是来自于展言!
此言一出,红翼本还余了三分忧然茫然的神色,乍然敛做一个冷厉笑意迎了展言话语的转折渐次流成血色一川,恣肆出再无顾忌的恶意来。
原本她看这几人修为惨淡又无妖魔之气,同行鬼物也有鬼物阴气并无伤人后戾气,只打算问清楚他们身份来历及动用灵雎宫符咒的目的便罢……架不住展言等人不顾一切地找死……
既然他们主动作死,那她也不介意将方才被夙修元蘅挑起的满腔怒火倾诉在展言几人身上,当下眉目一弯将展言他们放出,居高临下间的笑意挑得越发诡艳,生生欲摄人心魄。
于是……被红翼自法宝间无情甩出来的展言几人自昏头转向间勉强腾了几分心力看回法宝主人,便被红翼这个“和蔼可亲”的笑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天,展言终于想起了方才自己亲切可人传过去的一句“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