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盯着无形的空气,江无忧娓娓道来。
“那年朕去北军的驻扎这地办理要务。你知道北军吗?他们就是我大江国驻扎北境,抵玉图国、保我边陲的军队,目前归右师王统领,全部是以一当十的铁血精兵。那个朕去时也是年前年后的时节,可惜没在上元节前赶回来,耽误在北境附近的蝉鸣城。”他露出一点忧伤又甜蜜的神色,似乎完全沉浸在了回忆之中,“那天也和今天一样,下了大雪,可百姓过节的热情却分毫不减,从朕住的客栈望去,银装素之中灯光交烁,仿佛是人间星海,真是美极了。朕闲着无事,也就到街上去赏灯,本自忖武功不错,因而并未注意脚下的流冰。哪想到,在观赏一盏走马灯时,竟然失足跌倒。”
啊!方初晴本能地轻呼一声。
江无忧露出温柔的笑意道,“当时朕摔得滑稽,正好跌在她脚下。她也是轻呼一声,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朕从来没见过一个姑娘能笑得如此爽朗无顾忌,难免多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再也忘不了她。”
“她是蝉鸣城的人吗?”这个可得问清楚,不然冒冒失失地闯到那里去,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不是。”江无忧,近乎叹息着说,“她是图国人,到蝉鸣城去,本是为了杀了。”
冷不丁听到这句话,还是以那么平静的口气说出来的,方初晴完全愣住了。怎么着?还是爱上敌人的禁忌之恋吗?
“奇怪,沈澜说你也是图国人,你们又长得如此之像,害朕不得不想,你们是不是双胞胎?”江无忧突然又来了一句。
方初晴这一惊非同小可,又想起沈澜和江无忧无话不谈,于是脑筋急转弯,连忙道,“既然右师王告诉了皇上我的身份,想必也说过我得了离魂症,记不得以前的事了。但是,我敢断定我没那福气成为您的心上人,而且我也绝对没有双生姐妹。 这个世界是很奇妙的皇上,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呀。”
“你就这么急着想撇清与朕的关系吗/”江无忧以调笑的口吻说了一句,但眼神可不是那样,“朕只是随口说说,因为她。。。她说过她是独女,而且以她的身份来说,有其他兄弟姐妹,不可能会隐瞒得住。”
这句话又让方初晴愣了。这个桑青这个身体的前主人到底是谁呀?看起来身份不低的样子。那么,为什么她“死去”那么久,却没人来找呢?这不是大人物应有的待遇呀。奇怪了。
“她。。。也爱上了皇上吧?”她问,其实心里早有答案。
江无忧闭上眼睛,掩饰着内心的痛苦,“她是来杀朕的,可是后来有很多机会,她也没有动手。而她是个大胆的姑娘,因为不谙世事,所以纯真无惧,她不对自己说谎,不像朕这样无用。所以她爱了,就直接告诉了朕。可是朕不能回应,朕有一个承诺不能背叛,朕更不能委屈了她,令她处于危险之中,成为江山政治上的筹码,权势争夺棋盘上的棋子!所以,朕违心地拒绝了。想必,她是很心痛的,她为了朕远离家乡,放弃尊贵的身份,在和政城中隐姓埋名。她与朕以朋友的身分相处了很久,忍受了很多磨难,多少情谊欲说还休。可是朕却辜负了她!后来,她突然赠了朕一幅亲手织的锦。。。。然后就彻底消失在了朕的生命里。一年前多了,再没有出现过。”
“锦?翻鸿锦?”方初晴惊讶万分。
怪不得!怪不得她“认识”那幅从没有见过的裱锦!怪不那天在琴阁看到,她立即就挖心挖肺的心痛。原来,那是桑青对江无忧全部爱意的表达,还有离去的忧伤和决绝。所以,她有那么强烈的感觉。
还有,她是在九个月前从乱葬岗借寺还魂的,当时这身体才生产过。如果那不知何处去的孩子没有早产或者小产,算起来桑青怀孕的时候也正是一年半多之前。听江无忧的意思,他和桑青之间发乎情、止于礼,甚至他这边根本没有过任何爱情表达,因为他为了江山着想,为了桑青本身着想,拒绝了这份最真挚热烈的感情。
换句话来说,桑青的离开可能不止是因为对爱情绝望,还可能是因为意外怀孕。那孩子是谁的?桑青又为什么怀孕?天哪,不是被强暴的吧?那样的话,她就必须弄清这身体近年来所经历的一切,她有义务为桑青报仇啊!
“你知道那锦吗?”江无忧也很吃惊。
方初晴点点头道,“那锦本就稀有,何况上面的图案。。。代表它是图国贵族女子定情的信物。琴阁挂历的那一幅其中还掺杂了女子的头发编造,其意更是海枯石烂,永不变心。就算皇上不肯回应,那份爱意也绝不收回!”这番话顺口而出,绝不是方初晴编的,就那么从心底涌了出来。而既然她知道这身体的前主人是谁了,也就不加阻拦,更不再惊恐,完全顺其自然。
江无忧的脸色白了,为桑青的爱意与坚持所感动,也更加痛恨自己。
“可是皇上为什么把翻鸿锦挂在琴阁呢?方初晴不明白的是这个。而且,为什么她对琴阁也有感觉?
”很多东西,朕不能留在身边。江无忧说得模棱两可,嘴角边露出苦涩的笑意,“那么多人争夺天下,可这个龙位真的那么好吗?谁又知道,坐在上面要牺牲什么?就像朕,有一句话一直想对她说,一句真正肺腑里的话,可是从没有机会说出口。现在朕很希望她回来,吸朕说哪怕一句,只一句就好,只要她肯回来,哪怕再不搭理朕,再不喜欢朕,但只要她听朕说出这句藏在心里的话就行。朕后悔!后悔醒悟得晚了一步,就再没有机会对她说了。很多事,很多人,错过了就再不能挽回,永远也不行!”
看江无忧说得那么痛楚,方初晴再也不抗拒心里的感觉,伸臂抱住江无忧道,“皇上,她懂的。你要说什么,她全明白!有很多话,不一定非要说出口。”不然,桑青为什么送那幅锦。
“她知道吗?她真的知道?”江无忧反手回抱着方初晴,“她真的知道朕要对她说这一生一世,只爱过她一个人,心里只装着她一个人吗?她知不知道,在朕心里,她比整个天下还要重?她知道吗?”
方初晴的眼泪都落下来了,心酸得连跳动都困难,整个人,整颗心都化为了桑青的分身,哭泣着道,“皇上,您放心,她一定什么都知道!对女人来说,这样就算死了,也很幸福。”
桑青是死了啊,再也不会回来。可怜的江无忧永远的失去了她,等不到她重新出现的一天了。
咣当一声,当拥抱着的两人正沉浸在痛楚和安慰混杂的感情之中时,风把半掩的门吹开了。两个人下意识地分开,同时看到了一个“雪人”站在屋外,定定的望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