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豪门所谓世家,总是给人富贵高雅的感觉,出身那里的人哪一个不是含着金汤匙自带金光环,走出来都仿佛高人一等。无数人对那样的金钱权势趋之若鹜,好像那些地方无比神圣和完美。可事实上表面的光彩下掩藏着不为人知的丑恶,只是因为表面看起来太过光鲜夺目而让很多人忘记或者忽视那些不堪的存在。
方抒澜从未想过有一天她将身不由己地涉足那个世界。
“你知道被人骂‘野种’是什么感觉么?”苏予笑得漫不经心,如同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知道。”抒澜一脸天真,“我被骂过‘有娘生没娘养’呢,哈哈,我就是‘有娘生没娘养’,又怎么样,我还是‘丧门星’呢,我还……”
还没说完,抒澜的嘴就被苏予捂上,他深沉如星海的眸中此刻波光流转、起伏不明,注视着她那一双会骗人的雾水朦月般的眼睛。
他不允许她这样说自己。
四岁那年,目睹了父母双亡的惨象之后,抒澜不敢再一个人过马路,不敢再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极其害怕黑暗,不爱说话,经常眼睛直勾勾地发愣。不懂事的小孩以为她是智障,用各种脏话嘲笑谩骂,把她堵到角落里拳打脚踢。她疼,她哭,她求饶,可次数多了她发现,每当她哭她求饶,他们就笑了。
为什么要让他们笑。
她再也没有掉过眼泪,再也没有低头求饶,哪怕那倔强样子惹得他们下手更重,重到她脱臼、骨折。
她寄居在舅舅家,舅母不喜欢她。那时她的幽闭恐惧症很严重,家里没钱,只能带她到小诊所做一些简单的间歇性治疗。在山区,这种病症一向被认为是“疯病”,没治的,而舅舅居然带着抒澜花钱找人看病,舅母千万个不乐意。舅母反对舅舅在抒澜身上“白花钱”,家里多一双筷子就够紧巴了,还要搭上少得可怜的钞票,这不是拖累是什么?
方抒澜的行为在外人看来总是透着古里古怪,同龄人里只有舅舅的女儿,方抒澜的表妹颜晴晴不嫌弃她,陪她一起玩。有一次,抒澜和晴晴爬高。
颜晴晴:“姐姐,我们为什么要爬这么高?”
方抒澜:“……”
颜晴晴:“姐姐,你怎么不说话?”
方抒澜:“底下,闷,这里,开阔。”
颜晴晴:“可是这里一点也不好玩呀。姐姐,我们回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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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抒澜:“好。”
颜晴晴:“从楼梯下去好麻烦,不如咱们跳下去吧。姐姐你先。”
方抒澜:“嗯。”
……
颜晴晴:“姐姐你怎么样,没事吧?”
方抒澜:“没事。”
颜晴晴:“那我也跳了喔。”
……
“啊——”伴着一声尖叫,晴晴摔断了腿。
……
舅母:“你疯病又发作了吧……从那么高往下跳,找死吗……你想死别拉着我女儿……说话啊,又给我装哑巴……克完父母又来克我家了,丧门星……摔断腿的为什么不是你……”
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
抒澜在想这个问题,都是她,害死了爹爹妈妈,现在又来害晴晴。
舅舅:“你骂什么骂,晴晴都说了是她想跳下去的,居然还叫抒澜先。”
舅母:“颜荇你什么意思,摔断腿还是晴晴的错了是不是?没事就爬高,爬高,爬什么高!方抒澜有病就该送到疯人院,要不然就关起来……”
舅舅:“闭嘴!什么关起来,那是我妹妹的孩子。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抒澜从那屋子里出来,你再关不是要她的命!”
舅母:“亏你还知道方抒澜是你妹妹的孩子,啊?我还以为晴晴姓方,方抒澜姓颜呢!”
……
方抒澜和苏予像朋友一样分享各自的童年经历,说完了悲伤就谈欢乐的笑料。一个人再不济也会有开心的时候,人生得意须尽欢,不得意也须尽欢,苦就苦中作乐。两个人不嫌脏地坐在饭店门口的台阶上,一吐为快。
有人曾说,孤独的人会相互吸引,寂寞的目光在夜色中徘徊,终有一天会彼此相遇。
苏予神秘兮兮地说:“小时候和几个我爸合作伙伴的孩子在家里玩捉迷藏,我们藏,洛总管捉。他们都躲得远远的,我就在洛总管的房间里躲进他的被子,把自己裹得整齐严实,鼓得被子就像原来叠好的那样子。后来你猜怎么样?”
“怎么样?”
苏予耸耸肩道:“他们到了最后才找到我。不过,我闷出了一头痱子,一整天没脸出门。”
“哈哈——”抒澜捧腹,笑得半点没个淑女样。
望着她的笑,那种发自内心的笑,苏予第一次觉得她笑起来这么好看。明明最先是想要她哭的,现在的自己却不愿任何东西去破坏她的明媚。
外面的雨渐大,天色暗了下去,抒澜在饭店门口与苏予分手告别,苏予将自己那把蓝色雨伞递给抒澜,嘱咐:“路上小心。”
抒澜双手撑腰,没好气地说:“不是这把,我的是格子的。”
苏予佯作要收回蓝色雨伞,惋惜地说:“就这一把,你不要就算了。”
“行行行……”抒澜无奈地抢过蓝色雨伞,“反正都是伞,真受不了你。”
回家路上,风雨愈来愈大,抒澜几乎握不住伞柄,晃晃悠悠地在街上缓缓前行。
一辆私家车经过,溅起的水花浇得抒澜鞋子裤脚全湿。正自气恼,那辆私家车忽然又倒回来,停在方抒澜身旁。
“小姑娘,刚才没注意不小心溅到你,抱歉了。你这样回家方便么,要不要搭一程?”司机打开车窗对抒澜喊话,一番得体的言语,将方抒澜正欲发泄的怒火给压了回去。
虽然大雨瓢泼,离家还有一大段路程,抒澜还是拒绝了,她摇摇头礼貌地答:“不用。”
“真的不用吗?你的鞋子都湿了。”司机看着抒澜,歉意十足。
抒澜善意地说:“没关系,不碍事。”
司机遗憾地摇上车窗,开车离开。
车内。
“Boss,她不上车。现在去机场吗?”
后座,黑暗中。
“行程取消。开车绕一圈回来,跟在她后面。”
“是……Boss,恕我直言,那个女孩真像夫人,活脱脱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连你也这么觉得。是啊,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