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丢掉了你,像个孩子失去了心爱的玩具。
陈家搬来之后,梦华只去过三两次,都是规规矩矩的正式拜访,在正厅里给二位老人行礼问好,然后有问有答,说说家中情景和自己学业近况。有时候静姝也陪在母亲身边,却从不插言,二人就连悄悄对视,眉目传情也丝毫不敢。静姝来林家倒是多几次,因为林夫人偶尔会邀附近的少妇长女来家中小聚,静姝自然也在其中,只是这种女儿团圆,梦华是万万不能参与其事的。二人做了数月邻居,除了初次相见,竟连一次独会私话的机会也不曾有过。
小铮却多了一个玩乐的好去处,她隔三差五就要跑到陈家去,有时候索性连大门也不走,直接□□过院,来去自如,十分潇洒。当初陈老爷决定搬来林家隔壁之后,林老爷就命人暗中收拾旧宅,到如今,那里早已焕然一新,青砖壁瓦,曲径回廊,嫩草香花,无不整洁可爱。小铮已经把自家呆腻了,因此对新来的人家处处好奇,百看不厌,尤其回想起当年种种阴森诡谲的场面,再和眼前的明窗净几,欢靥笑语相比,她更觉得十分有趣。小铮最喜欢拉着静姝在陈家四处走动,给她描述昔日各处情景,又说自己和林大哥有过什么好玩的发现和惊险的经历。静姝原本是最端庄文静的女子,自幼长在深闺,很少和外界接触,而今来了一个见多识广,口没遮拦的小妹做伴,她自然十分欢喜。静姝虽然不会武功,也不能陪小铮外出玩耍,但她温婉善良,性情随和,小铮也不由自主的与她亲近起来,起初那些生疏和嫌忌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更无一丝一毫想到男女私情上面去。
有一日,小铮又跑到书房去,梦华一见她便抢着说:“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行,不但要抄书,晚上老爷还要亲自考问我,简直比皇上选状元还要严格。哎,我看你还是先帮我准备点‘爹打损伤’的药膏好了。”他见小铮一脸失望,十分可怜,便安慰她:“要不你去找静姝吧。”
小铮沮丧的说:“我天天去,人家讨不讨厌我啊。”
梦华连忙放下纸笔,悄悄凑到小铮身旁,低声说:“你把这个给她,她肯定不会讨厌你。”
小铮低头一看,是一张折成一指长宽的纸条,她接到手里就要打开看,梦华慌忙拦住她:“不行不行,你不能看,是给静姝的。”
小铮吃了一惊,认真的问:“很要紧吗?”
梦华红着脸随便点头:“嗯,就算是很要紧吧。”
小铮咧嘴一笑:“这下我又有借口□□了。”她转身就要走。
梦华急切的拉住她:“千万别!你被抓住没关系,这个……落到别人手里就……不太好……”
小铮懵懵懂懂的点点头,把纸条揣进怀里,端端正正的走大门去陈家。
来到静姝的闺房,只见她也临案俯身,提笔书写,小铮惊讶的说:“一个在那边写,一个在这边写,不会是你爹也逼着你去应考吧?林大哥说过女孩不用考的。”
静姝莞尔一笑:“不是的。我又不像你,可以随心所欲四处游逛,我一个人闷在屋里,只能以读书写字作为消遣了。”
小铮更惊讶了:“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比上刑还苦,你拿它当消遣?”
静姝又笑了:“其实书里也有一些很好的道理,很美的词句,很多没有机会亲眼见到、亲自经历的场景,能从书中读到,也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心里会觉得很充实。”
小铮疑惑的问:“真的吗?那为什么林大哥一看见纸笔就心惊胆战的?”
静姝忍俊不禁:“那是因为你家老爷对他要求过于苛刻。其实梦华心里面也很喜欢读书。”
小铮惊讶万分,她跟梦华在一起相处了□□年,只见他挨打,听他抱怨,这是她第一次听说他也很喜欢读书,她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小铮忽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急忙掏出那个纸条:“林大哥让我带给你的。”
静姝连忙抬头看了看,见周围并没有丫鬟仆妇在场,才笑着接过来。小铮也明白了这东西是不能给自己看的,便一个人在房内到处走动,见床上放着一个小筐,里面五彩斑斓,十分悦目,她就坐下来一一翻看,原来是许多针线,旁边还有一个花绷,洁白的丝绢上绣着一株幽兰,袅袅婷婷,可敬可怜,就连小铮也看得爱不释手,羡慕的问:“这是你绣的吗?”
静姝一边看信一边回答:“是啊。你在家里也做手工吗?”
小铮摇了摇头:“从来不做啊,需要什么出去买就是了,为什么要自己做嘛。”
静姝忍着笑说:“嗯——比如——将来有一天,你可以为你心爱的人——为你的夫君亲手缝制衣衫……”
小铮不以为然的说:“你爹娘不会把你嫁给一个连衣服都买不起的男人。”
静姝终于笑出声来:“自己亲手做的和外面买来的是不一样的。”
小铮半信半疑:“有什么区别吗?别人能看得出来吗?”
静姝红着脸说:“穿衣服的人自然会感觉不同。”
小铮依然不懂,见静姝又在埋头写字,便走过去看,只见书桌上散放着一些纸张,与梦华抄书所用的那些暗八行都不相同,静姝的信笺上绘着梅兰竹菊,亭桥楼院,张张色泽素雅,笔法精致,小铮看得赞不绝口。静姝便说:“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吧。”
小铮立刻笑容满面,挑挑拣拣,不多时却都放下来,垂头丧气的说:“算了,我要去也没有用,反正我也没有朋友可以寄信去。”静姝很同情的看着她,小铮很快又心满意足的笑着说:“我最要好的朋友就是你和林大哥了,你们都在我身边,我随时想见就能见到。”
不久,静姝写好回信,折成一个小巧的方胜,不需要她再嘱咐,小铮便谨慎的将它藏好,也不再多呆,匆匆忙忙跑回家去带给梦华。梦华本来读书读得十分苦闷,一见小铮回来的这样快,立刻喜上眉梢,再看了她带回来的信,更是眉开眼笑,合不拢嘴。可是他想到自己的功课,只得万般难舍的将花笺折好,转身从柜子里捧出一个又黑又重的大铁盒。小铮瞧见铁盒,十分惊讶,因为她自己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里面整整齐齐的安置着大小轻重形状各不相同的飞镖和飞蝗石。可是等梦华打开他的铁盒,里面却藏满了色彩缤纷的信笺,他将这一封也放了进去。小铮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从来不用暗器,却也向师父要了这样一个盒子,原来是为了……”
梦华笑嘻嘻的说:“老爷从来不会想到查看这样的东西。”
小铮关心的问:“你和静姝吵架了吗?”
梦华吃惊的说:“当然没有了。”
“那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为什么一定要写在纸上偷偷传来递去的。”
梦华哈哈大笑,拍拍她的头,神秘的说:“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这下轮到小铮吃惊了:“我只比你小四岁,我还不算已经长大了吗?”
仲夏时节,鸟语花香,某一日天气晴朗,微风习习,不算过于暑热,林老爷将儿子叫到面前:“梦华,这些日子来你十分刻苦,功课也颇有长进,今日便放你半日假,休息一下吧。”
梦华只当是父亲在试探自己,慌忙对答:“孩儿研书究理,乐在其中,从来不觉辛苦。况且近日还有许多疑难未解,寸阴寸金,恨不能多,何敢荒废。”
林夫人听了又好笑又心疼,直向老爷抱怨:“看看你把孩子都吓成什么样了,连句真话也不敢讲。”又对儿子说:“梦华,静姝搬来这么久,也没怎么出过家门,对周围总是生疏。今日天气不错,你就带她到附近转一转。”
梦华听了又惊又喜,却不敢流露,咬着嘴唇偷偷抬头看父亲,只见林老爷也面色和缓,微微点头,他才老老实实的说:“孩儿谨遵父母之命。”
梦华手舞足蹈,连蹦带跳的跑到隔壁,对陈老爷说明父亲允了自己半日假期,他想邀请静姝外出赏玩周围景致。陈老爷凝思片刻,和颜悦色的说:“梦华,你和静姝自幼相识,原本无需过于避忌,我对你更无丝毫不放心之意。只是你们林家在此地终究是声望雅正,静姝又刚搬来不久,你二人独自外出,在他人眼中,似乎不甚妥当。”
梦华苦恼的想了一会儿,便笑容满面的说:“那就叫小铮和我们一起去吧,我俩经常一起在外面跑,周围的人都认识她,有她陪着,就不会有人说什么了。”陈老爷微笑颔首。
梦华回家去叫小铮,她一听有这么难得的机会可以三个人一起出游,高兴得满口答应。两个人再来到陈家,静姝已经换好出门的装束,面含微笑的等待他俩,陈家父母也没有更多嘱咐。
林老爷早早就挂印归田,做起了乡绅,陈老爷却始终辗转各地为官,静姝跟在父亲身边,即便偶尔出门,见到的也都是都市景象,这是她第一次漫步乡间,对于自己所见所闻的一切,莫不深感欣喜好奇,更何况有小铮在一旁喋喋不休的向她讲述诸般趣闻轶事,静姝也听得很认真。梦华却很少说话,走在她俩身后或者侧旁,眼睛只顾着瞧看静姝,脸上挂着傻笑,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过一片娇艳俊美的灌木丛,小铮跑过去扯着一条花枝招呼静姝:“静姝你快来看,这种花就是……”冷不防一只肥头大耳的灰兔窜了出来,将两人都吓了一跳,小铮一看清那兔子耳朵上的缺口,顿时松开树枝,丢下梦华和静姝不管,没头没脑的追了出去。过了足足有一刻钟,她才气喘吁吁的跑回来,非常失望的说:“又没逮住。”她根本没留意到那两个人仍旧站在原地,各自满面绯红却目露喜悦,低着头忍着笑,却又不时偷偷对望一眼。小铮只顾着说:“静姝,你可不知道,这只兔子原先就住在你家花园里,有一年,我和林大哥跟它斗了整整一个冬天,到头来还是没抓住,只是不小心把它耳朵弄破了。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它还是这么狡猾。”忽然她抬起头认真的看着那两个人,严肃的问:“兔子能活那么久吗?难道这只是它的子孙后代?可是没有道理耳朵也破一块啊?”她百思不得其解。
转眼到了八月,梦华外出会友,直到十五那天也没有回来。当晚,林老爷在自家宴请附近的亲友熟人,林夫人也与女眷作陪,只有小铮独自一人闷在屋里,既无意吃酒,也懒得游逛,一心只想等梦华回来,她一直等到天色黑透,又焦急,又无聊,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去找静姝。可是她来到陈家,却得知静姝刚由仆从陪护,同邻家的姑娘一同去镇上看灯了,小铮便赶着去镇上找她。
静姝原本与梦华约好一同赏灯,等到天黑还不见他的人影,她也无心游玩,可是邻家的女孩过来邀她,将镇上的灯说得天花乱坠,静姝不由得暗自动心,况且闺阁女儿一年之中难得有机会随意走动,她也不甘心错过,终于半推半就的被那女孩拉走了。陈家父母也以为梦华今日赶不回来了,便派了几个老道的男女仆从照顾两位姑娘,千叮万嘱,送她们出门。
静姝来到镇上,果然看见千姿百态的花灯耀眼夺目,虽然比不上自己在大城镇里见过的那般富丽堂皇,却极有本地特色,颇为别致。她只觉得眼花缭乱,目不暇给,看得入神,也顾不得在意身旁都是些什么人。静姝渐渐来到镇里的主街,此处的灯尤其气象辉煌。忽然,只听得街口一阵大乱,有人尖叫,有人喝斥,灯盏破碎,火把憧憧。原来是一伙壮汉将道路拦了个密不透风,为首的高喊道:“男人和老太婆全部赶出去,把姑娘都留下来!”众人想往后退,才发现另一端的街口也被拦住了,两伙恶汉毫不迟疑的向中间推进,同时把男人和太老、太小、太丑的女人都拣出去,待他们会合一处,围成圆圈,困在中间的,都是如花似玉的青春少女和少妇。她们挤作一团,浑身颤抖,一个个尽量低着头,遮着面,不敢作声。静姝却不失镇定,冷冷的正视他们,看他们要如何行凶。先前喊话的恶汉已经让到一旁,却走出一个衣衫不俗的俊美公子,手持折扇,装腔作势,将那些姑娘一一检视一番,不时还要动手动脚,最后来到静姝面前,他只看了一眼,便双掌一拍:“数这位姑娘最标志,今晚我只要她,剩下的都赏给你们。”他说着就要动手,却骤然痛叫一声丢掉折扇,一手捧着另外一只手不住抖动,原来不知何处飞来一块石子正中他的腕骨。四周的帮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还在愕然,只见一个黑影从天而降,面色惨白,身披黑袍,手执一杆明晃晃的关公刀,不由分说一阵乱舞,更不知从哪里飞出许多零碎石子,不论好歹浑身瞎揍。等他们发现那杆大刀不过是戏台上的道具,根本伤不了人的时候,那个黑影早已经揽住静姝的肩膀,将她带出包围,遇到拦路的,那黑影就前踢后踹,力道也不算很重,偏偏那些石子极为精准,专中鼻梁眼珠或是下三路那些十分不耐疼痛的地方。趁着贼人慌乱,其他姑娘也分头逃窜,早先被赶出去男人连忙闯过来寻找各自的妻女姐妹,居首的公子恼羞成怒,命令手下不要再管此地,务必要追上那个黑影和被救走的姑娘。
小铮一闯出人群,便解去披风,扔掉面具,护着静姝一心一意逃跑。无奈静姝脚慢体弱,刚跑出镇子就已经娇喘连连,迈不开腿,她勉强走进一片树林,扶住一棵树不停的抚摸胸口。小铮见远处火把晃动,人声渐起,而身旁的树木消瘦稀疏,难以藏人,她急忙说:“静姝,我背你。”
静姝苦笑一声:“你个子比我还矮,就算背得动,也走不了太远,你一个人走吧。”
小铮冷着脸,抽出一把贴身匕首,那是她手边唯一一件利刃,她咬牙切齿的说:“静姝,你放心,今天我就算是亲手杀了你,也不会让你落入那伙贼人的魔爪。”正说话间,那些恶徒已经追了上来,将她俩团团围住,小铮一闪身挡在静姝面前,机警环顾,严阵以待。
那位公子摇头晃脑的走上前来,洋洋得意的说:“我还以为是何方妖魔鬼怪现身,原来是另一位天仙一般的小美人,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看来本公子今天交了桃花运,一枪打下两只凤凰来。”说着,不停的□□。
小铮右手随意把玩着匕首,脸上忽然显出嫣然娇笑,十分妩媚,那位公子反而目瞪口呆,不明所以,她趁机用左手将身上最后一颗石子弹出,正入公子口中,他的四颗门牙合着那粒石子一齐滚入肚里。小铮冷笑一声:“你这只癞□□,只配吃石头!”
那位公子怒不可遏,一手捂着嘴巴,另一只手向前一挥,示意那群打手合伙围攻。小铮的匕首极为小巧,只适合近身搏斗,她不敢离静姝太远,更不敢让旁人离静姝太近,只得前窜后跳,左拦右挡。纵然小铮身法灵便,招式精妙,终究只是一名少女,她渐渐的有些力怯,却咬紧牙关,仍在坚持,心生横念:“大不了今日我和静姝就自尽于此,也不辱林陈二姓清誉。”她更加奋不顾身。
正当小铮几欲绝望之时,忽听身后有人喊:“你保护静姝!”只见梦华飞身闯入,驱散群贼,继而与他们斗在一处。小铮急忙转身来到静姝旁边,她们二人不约而同的问:“你没事吧?”随即同时摇头,立刻抱在一起,又惊又累,不停的喘息。
梦华跟诸多贼寇打斗了半天,也是势均力敌,各难取胜。忽然贼首跳出圈外,来到自家主任身旁,低声说:“公子,这位是林家的少爷,他们家在本地颇有威信。今天的事,就算了吧,若被咱们家老爷知道,恐怕……”那位公子本来还是十分不情愿,琢磨了一会儿,才高声叫停,唤回打手,恶狠狠的说:“姓林的,这两个美人今天就算是我白送给你的。他日必定要你加倍偿还!”说罢,扭头就走。
梦华没来得及看清那位公子的相貌,也无心追究他是何许人也,他一心只顾着奔到静姝身旁,急切的问:“静姝,你没事吧?”
静姝已经镇定下来,温柔的摇了摇头:“我没事。多亏有小铮在。”
梦华这才如释重负,轻松的笑着说:“她呀,不给你惹祸就不错了。”小铮听得心里一冷。梦华继续道:“我到你家,听说你已经先出来了,就赶着过来找你,正好在这里遇到你们。”
静姝害羞的说:“我以为,你今天不能……”
“怎么会呢?今天是你搬到这里之后的第一个中秋节,我答应会陪你一起看灯。本来那些朋友是要留我多住几天,可是今天早上天没还亮我就起身出发了,一路紧赶慢赶,结果还是迟晚一步,我都没来得及回家就先去找你。我答应过你的事,就算天上下刀子,我也一定会做到。”梦华满怀深情的看着静姝。静姝心底十分甜蜜,低头笑着,不说话。
这时小铮气恼的喊:“你们两个还要唠叨到什么时候啊?我先走了。”
梦华这才恍然醒悟,连忙说:“干吗这么着急,坏蛋已经都被我打跑了。难得今晚这么好的月色,就算看不成灯,我们三个人一路赏月,慢慢散步回家也不错啊。”
“是你们两个!别算上我!”小铮还要走。
“真的生气啦?”梦华走过去拉住她:“不会是因为我只关心静姝,没过问你吧?干吗这么小气。静姝是一个文弱女孩,哪像你有一身这么好的功夫,你不去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还用得着我为你牵肠挂肚吗?”小铮想不明白这一番话到底是好意还是坏意,也不再坚持一个人先走。梦华像往常一样伸出左手就要去揽她的肩膀,小铮慌忙推开他,跑出几步,他不明就里,奇怪的摇了摇头。
梦华和静姝肩并肩,走得很慢,偶尔低声说两句话,都在心里默默享受这极为难得的共处时光。小铮走得也不快,却离着他俩很远,眼看快要走到村口,她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我先走了。”便不管不顾,一溜烟跑回家去。梦华将静姝送回陈家,二人心有默契,都未向家长提起路上遭遇的变故,只说静姝和同伴走散,与梦华无意巧逢。
梦华回到家中,筵席已尽,客人已散,但是二老尚未安歇,林老爷让儿子先去休息,明日再汇报外出见闻。梦华忽然想起自己有东西要带给小铮,便来到她的屋外,见房门虚掩,透出些许灯光,知道她已经回家,尚未睡下。梦华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他干脆推门进去,只见小铮坐在桌前,上身只着一抹胸衣,裸露着整个后背,他赶忙低下头正要退出去,却无意中发现原来她左肩有一道很长的伤口,手里拿的都是药瓶纱布。
梦华顾不得避嫌,抢步上前:“小铮,你受伤了!怎么不告诉我!”
小铮低着头不看他:“我们走了一路,你都没有发现我身上有伤,还用我说什么吗?”
梦华又痛又悔:“对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来帮你。”小铮推开他,梦华叹了一口气说:“别这么任性了,你伤在肩头,不方便自己处理。”便强行替她上药、包扎,一一处理妥当之后,帮她披好衣服,他才坐到她对面,再一次诚心诚意的说:“小铮,真对不起,都怪我太不关心你了。”
小铮悲哀的摇了摇头:“没关系。”
梦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好劝她:“小铮,以后你别再这么莽撞贪玩了,闯下祸来,不但你自己受伤受苦,还会连……”
小铮猛然站起身,顾不得披在身上的衣服飘落在地,她又惊又怒的说:“你以为今天遇到的事情是因为我莽撞贪玩而引起的?”
梦华连忙好言安慰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静姝一个人去镇上,遇到一伙流氓当街侮辱少女,我把她救出来,可是她又跑不快,我本来只是去玩,根本没带兵器,随便抓了一把石头子,早就打光了,身上只有一把匕首,如果你再晚来一步,我就杀了静姝然后自尽,也不能让……”小铮胸口起伏,身子微微颤抖。
梦华惊愕万分:“你们,你们都没告诉过我事情是这样的……怪不得静姝一个劲要我好好感谢你……”
“她是女孩,这种话你要她怎么说出口?本来我也不想说,可是你,你为什么凭空冤枉我鲁莽贪玩?我拼上性命,根本就没让任何人碰到她一个手指头,你还……”
梦华惭愧得无地自容:“对不起,小铮,我不应该……不应该一直拿你当小孩子看……”
小铮哀伤的说:“在你眼里,就算我活到八十岁,一百岁,永远也只是一个小孩……”
梦华想要摇头否认,可是抬眼看到她身着亵衣的窈窕身材,而他自己心中并没有任何羞涩不安,他只得低下头,不停的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