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鳌拜想要委任的弟弟穆里玛反而不能做所有的主,得跟洪承畴的幕府商量着来。
洪承畴此时已经垂垂老矣,这位古今中外驰名的大汉奸在离开京城的时候,他的儿子洪士铭出郭送行。
洪承畴望着京城高耸巍峨的城墙,叹道:“此行南方,恐怕此生再无幸履京畿。”
洪士铭连忙道:“父亲何出此言,您老人家当年出马已经平定南方,这次出马,一样马到功成。”
洪承畴已经须发皆白,甚至走路都有一些颤颤巍巍,他毕竟已经是一个七十岁的老人,自己都已经可以预感到时日不久。
“如果真的平定时局,就不会走现在这一遭了。本来为父已然致仕,只求安享残年,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被圣母皇太后所召,再度南行。”
洪承畴这一辈子其实都是清廷的一条狗,虽然他的方略、他的谋划实际上比起八旗的千军万马都要有效,但终究比不上那些宗室、勋贵们。而面对坐在宫中那位来自科尔沁的贵人,洪承畴更只能予取予求。
外面都有传闻,此处不表。
洪承畴的身边跟了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此人名叫周昌,早年经战乱流离,后来依附权贵来京。洪承畴有次见到此人,与其对答,发现此人颇有才气,虽无经世之国之大才,但好奇谋,也堪一用。原本洪承畴已经致仕,无意栽培些新人,不过这一次洪承畴再赴南方,自然也启用了一些人才,其中就包括这个周昌。
洪承畴有意考校周昌,问道:“培公,此次南征,南明太子朱慈煊借所谓澳洲兵,以坚船利炮破广东,撼动半壁江山,你有何平乱之见?”
周昌欠身行礼,对答道:“明公,所谓起海外郑和遗族,借得坚船利炮,恐怕都是虚言,如真的有郑和遗部在海外建国,为何这个时候才冒出来,至于行军打仗靠得不仅仅是火铳大炮,关键还是看战略格局。如今南明起事,所依仗的实际上还是那些不归心的前朝遗老遗少。李定国在滇,朱慈煊在粤,郑成功在闽,实际上已经是对朝廷非常不利的局面。
如两藩被朱慈煊或李定国击败,朱李河流于桂,东并郑贼于闽,在西南至东南连成一片,郑家有通海之利,前番海上袭击南京,虽未全功,但震撼朝廷;朱慈煊有广东之富饶,有广西之狼兵;兼李定国控扼西南滇缅为后方,则明清两分对峙的局面,可能持续下去。”
洪承畴微微颔首:“依你之见,情况居然如此之糟糕吗?”
周昌道:“只怕,比原本更糟糕。李定国世之良将,如今灭平西王,经营滇中,有兵马四五万,而朱慈煊虽然不过一稚子,却有前明之旗号,仍有吸引力。之前的南明朝廷内部倾轧,现在看来,政令悉由朱慈煊身边的僚臣而出,兵力也俱在其手,反倒比从前混乱不堪的永历小朝廷,更为团结,也更为难对付。如明军汇聚十万,扼守关隘,除非朝廷能够兴兵数十万,一举破之,否则我们面对的,也只能是一个长期对峙之局。”
洪承畴对于周昌的眼光也算是看好,他也跟着道:“战乱数十年,原本以为战事消弭,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却没想到南明死灰复燃。这一次南行,先要弄清楚朱慈煊这伪太子监国的虚实,才能再做打算。此时尚未有准确信息,各种传言横行。但朝廷财政已经十分紧张,顺治十八年已经重新开始征收剿饷,百姓负担会进一步加重。如今朝中有人提议实行捐纳,以解燃眉之急。”
周昌眉头皱了起来:“怎么连卖官鬻爵这样的办法都想出来了,新朝鼎立,本该行利民善政,肃清官场,怎能如此行事?”
洪承畴笑道:“你以为还能怎么办?连年征战,各位贝勒、贝子、勋贵们倒是赚了不少便宜,抢了银子,圈了田地,朝廷自然也分了不少,可是打仗总要付薪出饷,就算有再多的钱粮,也禁不起折腾。所以这番南征,实际上老夫的困难不在于出兵平逆,而在于如何整顿南方七省,筹措钱粮,以积蓄兵力,击败李定国和朱慈煊。”
最后这老汉奸又长叹一声:“只怕,老夫这身体却不知道还能撑上几年。”
周昌忙道:“明公自然能长命百岁,这大清还需要您这样的肱骨之臣。”
周昌拍完马屁,这时候又想了想说道:“南方之乱,如要想要避免局势继续崩坏,一定要阻止朱李郑三家连结,更要防备他们将手伸进江南。所以明公待到南方,一定要加强广西防务,命两藩死守广西,阻止李定国与朱慈煊的会师。而潮州、漳州、泉州等地更要牢牢钉住郑家,并阻隔朱郑双方的陆地联系。如能够破坏四省横贯的局面,南明终究被我们各自控制在不同的战场,只要明公能收拢南方力量,用对人,这平乱之功,仍旧是明公的。”
洪承畴满意地笑了笑,周昌的这些话确实说到了他的心里头,也是他的打算。如今虽然明军占有水师的优势,但是分割在三个不同的地方,如果真的让他们连结起来,加上此时南明小朝廷变得更加单纯、反抗之心也更加强烈,那还真的很难对付。洪承畴已经很清楚八旗现在已经不可用了,要想再扑灭占据四省的南明,那么就算大清能够成功,最终也是伤筋动骨,说不定在其他的地方就要败亡了。
为了避免这一切的发生,洪承畴必须首先确保广西、潮漳这些地方牢牢控制在清军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