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说到这里,廖明轩才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位大宋元首的来意。
至始至终,这位元首虽然表现得极为客气礼貌,也并没有以权势压迫他这位儒学宗师。
甚至在说话的时候也是轻言细语,连一点凌厉的语气都听不到。
但是这终究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就是这个元首此行绝不是为了阐述自己的理念,或是说服他们这两位大儒,而是为了给他们下最后通牒来的!整个话语中,廖明轩甚至没有机会辩解或者询问,这位统帅意志坚定,看起来也并没有打算做丝毫的退步。
廖明轩的心里清楚,如果不打算退步的话,那就算不上谈判!所以今天这场程门立雪,看似出自元首对他的尊重,实际上不过是沈墨给他的最后一个台阶罢了。
作为学界宗师,他今天若是向元首让步,那么今天元首对他的尊重,就可以成为他下台阶的理由。
反过来说,如果他非要一意孤行,带领天下儒生和元首新政对着干……廖明轩心中惊惧万分的想道:当初董仲舒可以罢除百家,将诸多学说一扫而空,如今的沈墨难道就不可以把同样的招数,用在他儒家身上吗?
正当廖明轩被沈默说的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应对之际,旁边他的弟弟廖明亭心里也是犹如惊涛骇浪一般。
廖明亭的心里很清楚,在这位沈郎君的治理下,儒学即将成为百花齐放中的其中一支学说。
而且元首也曾经明言,儒学或许可以成为华夏国人的思想和品德规范,却不能拿来治理国家。
照这样说的话……廖明亭心里沮丧地想到:这世上再也不可能出现范仲淹、王安石那样从学界大儒晋身宰相的事。
儒学一统天下,成为天下幕后之主的局面,也将一去不复返了。
最可怕的是:这位沈云从元首看来是心意已决,无法更改了!……跟他的兄长廖明轩不一样,廖明亭这个人更加聪明,思想也更加激进。
他兄长想的是儒家的千秋道统,而廖明亭此刻却在思虑着能不能打、能不能赢的问题。
可是这廖明婷心中稍一思虑,就知道他们儒家根本赢不了。
以他们儒家的行为模式,如果真要是跟当朝统治者弄成了水火不容的境地,也不会直接起兵造反。
因为他们不是不想那么干,而是没那本事。
所以在历史上的每朝每代,只要是出现了的当朝统治者和儒家产生了对抗,他们总是会树立起一个“英明”的主公,然后天下儒生一起鼓吹、各大家族竞相投奔。
很快的,他们那个新的代言人就会实力暴涨,将儒家不喜欢的统治者干掉。
可是这个方法对于沈墨而言,显然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因为但凡头脑比松子儿大的人都知道,在沈墨的治下造反那就是作死!而另一方面,他们儒家的本事无非是口诛笔伐而已,也就是“你让我一时不好过、我就让你遗臭万年”,这个方法对沈墨显然也不好使。
因为这位元首平西夏、灭金国,拓地万里。
过黄河、取中原,尽复故国。
当他收复燕云之后,那些书生就算想昧着良心往沈墨身上抹黑,他们都做不到了。
因为此时沈墨的成就,已经超过了至始至终都没摸着燕山山脉的大宋太祖太宗。
更何况属沈墨主政这大半年以来,差不多把全部精力都用在改善民生上。
在他的治理下无论是田地的负担还是赋税的数量,乃至于各地民生,全都在明显地向上攀升。
要知道在历史上,无论是多辉煌的王朝,从民生方面想要达到这种进步速度,那都得是当朝皇帝绝对优秀,朝堂吏治相对清明,再加上没有战乱和灾荒。
才有可能达到那样的上涨。
可是在沈墨的治下,这一切却仅仅用了半年!所以那些想要抹黑沈墨的儒生,他们无论是从武功和文治哪一方面,都无法对沈墨抹黑和造谣。
他们如果想跟沈墨大举为敌,廖明亭心里怎么想都觉得,根本没有一丝胜算。
这时的廖明亭通过了心里的一番衡量,已是心灰意冷,而正座上的廖明轩则是想的比他还要悲观!廖明轩非常明白,,眼下就看他如何做出抉择了。
面前这位大宋元首,已经明确地告诉了他今后儒学的定位,和儒家在政坛上能作到的最高限度。
廖明轩的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他带领儒家一心跟沈墨对抗,双方真要是到了撕破脸的程度,儒家面临的情况,有可能比现在还糟!换句话说,现在儒家的情形就像是手里有一只羊,马上要被沈墨这头狼拽着走,他廖明轩现在就拽着这条羊腿。
如果双方和和气气的分赃,他还能得到这头羊的一小部分。
但是如果两边真的打起来,不好意思,羊基本上是没了,你的命可能也得搭进去!……于是廖明轩想了许久,这才喉咙里干巴巴地说道:“儒家怎会如此不堪,竟被元首一再打压?”
结果他一开口,就让沈墨抬手止住了话头。
沈墨把身子向前微倾,面带微笑地向着廖明轩说道:“山主多读史书典籍,您没发现吗?
每每天下大治之时,前面都经历过一段天下大乱。”
“皇室权臣兼并土地,往往数十州县的田亩,都落在一个王侯权臣的手中。”
“东汉梁冀灭族抄家,得银钱三十多亿。
唐朝宰相元载,他的家占了长安城里‘大宁、安仁、长寿’三坊。”
“唐朝的安乐公主造一个定昆池,就占地四十九里。
本朝蔡京,一家就拥有五十万亩土地!”
“要不把这个破坛子烂罐子摔烂了重来,百姓天下百姓怎么可能富足得起来?”
“儒家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你心里清楚。
对百姓你们不是扑上去吸血,就是跟在皇权后头为虎作伥。”
“然后在天下大乱的时候,你们几头下注各保一支。
不管谁赢了受难的终究是百姓,受益者永远是你们!”
“到了本朝情形更加严重,甚至在儒学之中出了理学这样的怪胎。
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什么忠臣出于孝子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