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旭在中都呆了五六天,演足了边远小国仰慕天朝上国,诚惶诚恐,自请为藩属的戏码。让大金国皇帝和朝廷过足了威仪四方,万国来朝的戏瘾,也赚够了面子。
一开始张旭还不知道完颜焕为啥对此事如此热心?当这一套程序过完之后,终于明白了。原来张旭一个外国使者的身份,去对大金国皇帝磕几个头,说了一番敬畏诚恐的话,就被大金国当作一件重大的事情,隆重的记录了下来,将来要载入史册。其重视程度,完全不下于一场对外战争的胜利。
而张罗此事的完颜焕,在此事当中,也捞足了政治资本。本来,以他的资历和政绩、能力,出任务山东东路按察使,是有所欠缺的。因此,朝中上下有不少非议。只是因为他是皇族,金章宗一力坚挺,才得以通过。但是此事过后,朝中的非议都完全消失了。认为他出任山东东路完全够格了。
了解了这一点之后,张旭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难怪这个家伙,当初那么热心的鼓动自己来中都,来个先斩后奏,先和大金国确立正式的关系再说。果然是无利不起早。
虽说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张旭,对于对另一个人,行三跪九叩大礼感觉非常屈辱。但这一套礼仪下来,也得了非常多的好处。张旭献上了香胰,红茶,鹿皮等礼物。那金章宗则回赐了许多丝绸,瓷器,珠玉等物。回赐的礼物价值至少超过了献上去的礼物两倍。
金章宗是整个金国历史上汉文化水平最高的一位皇帝,在位期间也非常重视文化教育工作。他回赐的礼物当中,还有四书五经等一整套的儒家典籍。末了,他还教育张旭道:“《史记》所载,居马上得天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逆取而以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你回去之后,应当上告你国国主,好生研习这孔孟圣贤治国之道,用以教化百姓,方可江山永固也。”
张旭心里暗笑,不过脸上可不敢表现出来,敬畏诚服地唯唯诺诺一番之后,终于从他那庞大的皇宫中出来。然后,和已经取了官身的完颜焕。又一起向山东东路益都府行进。
一路上,仍然是完颜焕携带家眷,坐着马车里,慢慢地向南行进。路上又走了两个月的时间,于十月中旬方才到达山东东路的益都府。
进入益都府之时,整个府城正一片惊慌失措,流言飞语满天乱飞当中。完颜焕一见此等情景,连忙吩咐家人自去安顿休息,自己却急忙来到当地益都府衙,找益都府尹。
一见到益都府尹,完颜焕便亮明身份,然后开门见山地直接问道:“这怎么回事?为何本官一来,还未上任,便会有如此一片情像?”
那府尹也正焦头烂额,张惶失措的当口,一见这位拥有皇族血统的按擦使大人,顿时便像是迷途的羔羊,见到了主人,有了主心骨。当即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嗑头道:“按擦使大人,出大事了。”
完颜焕怒道:“废话!本官当然知道出大事了。现在我想知道的是,出了什么大事?”
府尹连连嗑头道:“有匪人杨鞍儿和张汝辑聚众造反,自号红袄军。已经攻占了好几个县,不日恐怕便要发兵来攻打府城了。”
“啊”,完颜焕不由得大吃一惊,脸上变色。发生这种大规模暴乱,还真的是一件惊天大事。同时,自己已经来了这里,成了这里的最高行政长官,那么这事就是自己的事了,必须自己去解决。
金国地方行政管理机构虽然承袭于宋,但在几经变革之后,与宋有了许多区别。最重要的区别,便是在路这一级上。
宋制,路一级的机构有转运司,安抚司,提刑司,提举常平司,总称监司,对府县实行监察和各种管理。其中,转运司是最重要的部门。
金仿宋制,不过,在路一级机构上却有很大不同。各路都不大一样,并且时兼时并。到现在金章宗晚期时候,路一级最重要的机构变成了按察司。按察司的主官按察使,常常同时兼任其他三个机构的职务。这在实际上,使得路一级的官员,只剩下一位。
现在,完颜焕就是山东东路按察使,兼任转运使,兼任安抚使,兼任提举常平使。在山东这块地面,他就是独一无二的最高行政长官了。可以很轻易地只手遮天。
不过,拥有这么大的权力,要是平时没事,固然是非常爽。这要是治下出了一点什么事情,所有的责任也要由他一人来承担了。这是伴随着权力而来的,必然的责任。
而百姓造反事件,既属于军事,也属于民事。当属于民事中的大规模治安问题了。而且,金朝还在各路都设有都总管府,作为本路的军事治安机构。其主官通常也由当地最高行政长官兼领。现在,完颜焕理所当然地,也兼领了益都都总管府的都总管一职,成为当地最高的军事长官。从这一点出发,完颜焕也必须把造反事件解决掉。
不过,大金国与大宋国还有一些不同的是,那就是武人地位始终高于文人地位。大量的地方行政长官,都是通过军功和功勋子弟荫补而来的。这使得大金国地方行政官员文化素养上普遍低于大宋国,但是军事素养上却都高于大宋国。
完颜焕也是年少时从军,立下军功之后,转为地方文职行政官员。拥有极好的个人武艺和较高的军事素养。因此,他了解了事情之后,很快便镇定下来,当即说道:“现在不要惊慌,立即召集军队,布置守城。”
那府尹说道:“军队已布置下去了。不过,大人,由于去年我朝与南朝开战,到现在仍处于对峙当中,我山东各地军队,大批的调上前线,现在留在府城里的军队并不多啊。”
完颜焕问道:“现在府城还有多少兵力?”
府尹说道:“不到两千。”
完颜焕说道:“那立即征召城中青壮男子,编组成城守军,上城协助守城。”
那府尹连忙点头道:“是。”
完颜焕又说道:“当值此非常时刻,肯定也会有歹人企图趁火打劫的,甚至会有企图呼应叛乱者。应当组织强有力的治安巡逻队,上街巡逻,一旦有歹人作乱者,立即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府尹擦了一把冷汗,点头道:“是。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完颜焕这才点头道:“暂时就这些,先去忙吧。”
完颜焕一进城,便奔赴府衙,接着忙着布置各项守城事宜。张旭只好自已去找地方住下。他不想张扬,便找了一家很普通的客栈住下。
那客栈很普通,就叫伍家客栈,大家老板姓伍的缘故吧。住下之后,张旭便问那客栈小二:“小二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城中的每个人,都一幅人心慌慌,末日降临的感觉?”
那小二看起来年纪已经很大了,大约有四十多了吧。一听张旭动问,顿时叫苦连天道:“客官呐,真是不巧啊。你这个时候来这儿,可是倒霉透顶了啊。要不是我没门路,无去可去,我早就跑了。谁这个时候,还来这儿啊。真是倒霉。”
张旭不由得眼角乱跳,耐着性子问道:“你先说倒底发生了何事啊?别在这儿倒霉不倒霉了。”
那个理应叫老二的家伙说道:“听说杨鞍儿举旗造反了了。所以这城里才这么人心慌慌的啊。听说,那个杨鞍儿名字应当叫做杨安国。只是他以贩马鞍为生,因此,别人便都叫他杨鞍儿。听说,他这些年的生意越做越大了,已经是咱们这一带知名的大豪商了,家里衣食无忧,妻妾满堂。干吗去做这掉脑袋,诛九族的事情呢?哦,听说杨鞍儿这些年来四处贩马鞍,就是为了方便四方行走,联络各地豪杰好汉。听说,他是杨家将的后人,又有一身家传武艺和带兵打仗的秘诀。想当年,他们家祖上,抗击鞑子的英雄风彩,他又怎么可能甘心当鞑子的顺民百姓呢?当然是要造反驱逐鞑子,夺回汉人江山的。听说,他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妹子……”
他还要没完没了地听说下去,张旭连忙挥手把他赶出去,实在受不了这个小二,不,老二了。之后,张旭忍不住在房间里破口大骂起来:“杨安国,你这个混蛋,老子正要去找你们,把你们弄到流球队去呢,你却带人在这儿造什么反?你们那种造反能有什么结果?最多也就黄巢李自成之流,吃饱撑着啊……”
第二天,张旭正要出门,便看到大街上一队由本城驻军,州府衙役,以及青壮民人,编成的队伍,沿街巡逻而来。他们手里拿着刀,枪,棍,棒等各色武器。其中领头的一人,手里还拿着一个铜锣,走三步,便敲一下锣,口里便喊道:“各位百姓听着,按察使大人有令:因有匪人造反作乱。即日起,本城实行戒严。严禁闲杂人等无事上街。戒严期间,无故上街者杀,偷盗抢劫者杀,散播谣言者杀,调戏欺辱妇人者杀。”
张旭只好取消出门,呆在那个伍记客栈里。但这个伍家客栈,老板一家不在,据说出远门去了。整个客栈里,只有一个四十多岁的老二。而客人,则就只有张旭一个。于是,那个闲极无聊的老二,便凑到张旭身边,天南地北的海聊闲扯。
又两天后,那个杨鞍儿,和张汝辑,带着五万将士,冲到益都城下,把益都府城给围了起来。那五万将士,人人都带着红袄巾,远远地看过去,血红一片,杀气扑天盖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