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风在上唇贴了两撇假胡子,看起来年纪要大了一些,身上裹着一件从旧衣坊里花了三十文钱买来的破旧短衫,懒洋洋的靠在茶庄附近的大树上。左右路人经过的时候,就算随意看到韩风,也以为这是一个在等着招闲工的汉子。
“每月两贯钱……去我的货仓搬货,包吃住。”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在韩风面前停下脚步,伸手捏了捏韩风的胳膊,赞道:“虽然面色有些憔悴,不过身上还挺结实。怎么样?我给的条件不错了。做不做?”
“不做。”韩风斩钉截铁的答道,目光始终似有还无的盯着茶庄的大门。
商人冷哼一声,打量了韩风几眼,轻蔑的斥道:“面无三两肉,还挑精拣肥,就我给的价钱,整个甘孜你都找不到第二家。不做,本大爷还不请你了呢!”
阿倮双手十指拧在一起,漫不经心的在街上踱着步,她身上虽然还穿着彝族的服饰,却已经将那些东果部落的标志都给拿了下来,就像是个普通的彝族少女想要在街上买东西似的闲逛着。她和韩风一东一西,目光却都没有离开过茶庄。
路边有个书摊,阿倮蹲下来,在书摊上胡乱翻着书。卖书的小贩一个劲的赞道:“姑娘也识字啊,真是难得。要看小说吗?这儿有最新版的《大宋第一盗》和《南宋锦衣卫》,看看吧……”
阿倮伸手接过那两本书,假意翻了翻,忽然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从茶庄里,樊鹏带着他的伙计们大步走了出来,阿倮急忙站起来,就要尾随樊鹏等人离去…… щшш ⊕тт kΛn ⊕¢ ○
卖书的小贩急了:“姑娘,你看书不给钱也就罢了,好歹收藏一下么,咱不能当小白啊不是……”
阿倮丢下一小块碎银,缓步跟在樊鹏等人身后,保持着四五十步的距离,韩风在对面已经抱着膀子晃晃悠悠的迎面走了过来。樊鹏等人就像看不到韩风似的,昂着头从韩风身边走过。待到韩风和阿倮擦肩而过的时候,阿倮的耳中听见韩风简短的两句话——
“有人盯梢。不要轻举妄动。”
阿倮默然无语,继续朝前走去,偶尔停下脚步在路边的摊子上翻看东西的时候,果然看到一人跟在樊鹏等人身后,东张西望的跟了去。那人的举动落在韩风这行家的眼中,简直就不能叫盯梢,一点专业水准的都没有。韩风索性坐在茶庄对面的拴马桩上,懒洋洋的晒起了太阳,等了半天也没看到还有人出来继续盯梢,这才放下心来,忍不住冷笑一声:“在我锦衣卫面前玩盯梢,这尼玛不是在张学友面前唱吻别么,看来这茶庄只是个门面,真正的幕后老板应该另有其人啊!”
樊鹏故意在一个小杂货摊子前停下脚步,看着阿倮远远的用手指挽住一缕头发,在手指头上不停的缠来绕去,这是他们早已约好的暗号,樊鹏知道有人盯梢,不动声色的买了两件杂货,便带着盯梢的人慢悠悠的逛大街,到处装大款,吃香喝辣,斗鸡走犬,玩的不亦乐乎。处处显摆着暴发户的气质。不过,樊鹏本就没有当过有钱人,扮暴发户倒是不用伪装,本色演出就是,反正就是到处撒钱呗。
盯梢的人目送樊鹏等人走进甘孜最大的客栈,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茶庄。
老掌柜依旧坐在柜台后打着瞌睡,看到小伙计走了回来,轻声问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那几个应该是广都来的土财主和保镖,只怕许久没离开过广都了,到了甘孜看什么都新鲜,就这么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金银首饰买了一大堆,土特产也买了一大推。我掐指一算,少说也花了七八十两银子。只不过是土包子而已!”小伙计笑道。
掌柜的点了点头:“要是土财主就好办,你看到他们住在哪里了?”
“看到了。”
“那好,明天就去那附近溜达,看到他们出来的时候,就过去装作假意遇到,说本店来了新货,邀他们来看看。但是要告诉他们,提前准备好钱,若是不够钱付账,那就不用来了。”老掌柜盘算了一下,轻声说道:“咱们现在出货要快,要是他们能够多买点,不介意再便宜一些卖掉。这些茶叶放在我这儿,始终不踏实,韩风查完了凉山来到甘孜,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就不好办了。”
“小的明白。我办事,您放心!”小伙计嘿嘿笑了两声,志得意满。
天色已经落黑,转了一整天的樊鹏腰酸腿疼的躺在床上,忽然间窗户被人掀开,两条黑影一前一后灵猫般的跳了进来。一人轻声唤道:“樊鹏,起来!”
“韩大人……”樊鹏扶着腰坐了起来,一边揉着一边感叹:“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为什么上街买东西的都是大姑娘小媳妇。男人天生就不是干这活儿的料。当年我被捕快追了七条街,也不过多喘几口气罢了。今天到处逛街买东西,草民真是自杀的心都有啊!”
韩风轻声劝慰道:“没事,明天就不用买了。”
阿倮轻声笑着,走到桌子边拿过一个茶杯,舒服的坐了下来:“别以为女人就天生喜欢买东西,逛街是一种快乐。并非要买东西。说回正经事吧……”
“今天樊鹏提出要一共一百二十斤,他们借口没有。但是我们推算,这些人手中的各色茶叶,加起来不会少于两百斤。韩大人准备用这些茶叶跟我们东果换多少战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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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一定要跟东果换?”韩风故意摆起了架子,翘起二郎腿坐在床上,脚尖一抖一抖的,笑眯眯的看着阿倮:“我只是来查清楚真相,这些茶叶如果证实是茶马司勾结其他衙门私自扣押下来的茶叶,当然要充公。就算要继续拿去换战马……也得重新找人了。”
韩风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阿倮,语气十分严肃的说道:“不要忘记了,你们东果部落可是一怒之下就砸了我们在川西北的茶马司。茶马司虽然很小,可也是朝廷衙门,我不追究你们东果等同于谋反的罪状也就罢了。居然还想要茶叶……”
阿倮没想到韩风忽然提起这件事来,怒气冲冲的反驳道:“既然是你们汉人的茶马司坑我们东果人在先。就算我砸了他,又有什么不得了的?好你个韩风,本来这几天我对你的看法,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现在……”
“逗你玩的。”韩风截断了阿倮的话头,低声叹息道:“你实在没有说笑的天分,两句话就上了火。的确,茶马司是有错的话,这批茶叶我可以做主,送给你们东果部落。不要你们从藏人那里过来的马匹。不过,东果始终要为砸了茶马司负责,否则朝廷的威信就会受挫。你想过要解决这个问题了吗?”
“没有!”阿倮听说要把那批茶叶送给东果,心中一乐,可是韩风说得也有道理,大宋毕竟是要颜面的。如果茶马司被砸了,不追究。那么以后哪个衙门做错了什么事,大家是不是跟风去一块给砸了?
樊鹏忍不住插口道:“东果要解决这件事并不难。既然韩大人愿意送茶叶,难道你们不能送些特产和马匹当做赔罪吗?大家各退一步,也就算了。”
两道目光一齐落在樊鹏的脸上,樊鹏顿时知道自己犯了傻,面前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在和东果部落兹莫的女儿谈判,自己根本没有调停的资格。说话都是错!
“我什么都不说了!”樊鹏唯唯诺诺的说道:“我给你们倒茶去。”
韩风收回目光,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到阿倮的身边,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阿倮的脸色变幻不定,有些惊异的看着韩风,半晌才喃喃说道:“这……不可能吧!”
“我觉得有可能。解决了这里的事情,你回去东果好好替我跟你的族人说说。”韩风诚恳的说道:“拜托你!”
“好吧!”阿倮看了看樊鹏,没有再继续和韩风研究他那个显得有些过分的要求。缓缓问道:“如果茶庄的人叫樊鹏去交易。我们怎么做?”
她皱了皱眉头:“只靠两个人抓人是肯定不行的。临时从附近的军营抽调人手?还是去衙门调动捕快?韩大人,你有什么打算?”
韩风笑了笑:“这些茶叶没有交过税,没有各地开具的票据。一查就知道,我们出钱买下来就是,这些就是证据,然后再调兵遣将去抓人。何必要自己去拼命呢?”
“大人,高!实在是高啊!”樊鹏逮到个机会,先拍拍马屁争取把刚才的失态挽回。
两道目光又齐刷刷的落在樊鹏的脸上,樊鹏郁闷的朝着嘴巴拍了一下,手指头顺着唇间一划,做了个不再开口的手势。
“如果出现任何变故,我们要怎么办?”阿倮认真的问道:“我们加起来只有七个人,你可不要告诉我,你真的有万夫不当之勇!”
“这个真没有!”韩风耸了耸肩膀:“我这人不怎么会计划,随机应变吧。希望接下来的事情就像今天晚上的月亮一样圆满就好了……”
一朵云彩缓缓从天空飘过,将那轮明月挡住大半边,银色的光芒似乎也暗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