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还是回了大夷皇宫。
奇怪的是, 洪阿基对她温柔了许多。不但允许她在上工时间睡觉,还派了个宫女给她。
云月认为这理所当然,没有多想, 这些变化反而让她更自在了些。她在洪阿基面前不再那么彬彬有礼、恪守本分了。有时她会当着他的面咒骂老臣, 对他的妃子评头论足。更熟了以后, 便直言大夷的弊病:文教不足。到后来敢于与他争论, 生气, 几天不理他。
“把云流叫来。”洪阿基冷不丁对旁边伺候的内官说。
内官迟疑了片刻才领命去了。
云月来的时候,洪阿基正在埋头奋笔疾书。
“干什么?”她的语气有些冲。
“看看呼肃原写来的折子。”洪阿基头不抬说,语速很快。
“不是不让我管治宇家的事了吗?”云月抱起手臂, 居高临下斜睨着他,嘴角勾着冷笑。
洪阿基闻言抬头, 看了她一眼, 说:“现在我让你管, 管不管?”他的脸色冷硬,语气却不是那么回事, 带了些颤抖,仿佛怕她真的不管似的。
云月几步走到他的案前,拿起他方才递出来的折子,打开前还不忘放几句硬气的话:“是你求我我才看的。”
洪阿基虽然不爽快,也没说什么, 硬是把那个求字消化了。
云月与洪阿基相处自然了许多, 可还并不是无所顾忌, 毕竟他不像周旷珩那样包容她。皇族权贵中, 云月只相信周旷珩不会伤害她, 从一开始就相信。
云月帮洪阿基出了许多计策,三个多月几乎形影不离。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清秀内官与单于走得那么近, 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后宫里那些女人很快察觉出不对劲来——主要还是因为洪阿基去后宫越来越少了。整整一个月未召过妃子侍寝。
一日,后宫众妃之首带了几个人来了洪阿基寝宫的书房。彼时三更天刚过,云月正在打瞌睡。上首的洪阿基正看着她出神。
那妃子是治宇家的人,名叫治宇荫,是个高大凶悍的女人。
她看到云月在睡觉,又看到洪阿基在看云月,她冷笑一声,疾步走到云月面前就给了她一巴掌。
云月猛然惊醒,脑袋晕得发痛,她看清面前面目可憎的女人后,即刻转头去看洪阿基。
治宇荫见她的反应脸色更难看了,她抬起手又是一巴掌呼了出去。刚要打到云月脸上,云月抬手及时握住了她的手腕。不料那女人的力气大得吓人,她反握住云月的手腕 ,用力一甩,竟一把将她掀翻了。
洪阿基这才发话:“阿荫,为何对区区内官发如此大火?”
云月没想到洪阿基如今已经懂得收敛自己的情绪了,他昨天还对她说后宫几个治宇家的女人嚣张跋扈,总有一日要除掉他们。
“这奴才竟在当值时瞌睡,该打。”治宇荫抬着下巴对云月说,眼里不无刺眼的得意和轻蔑。
洪阿基笑了笑:“确实该打。”
闻言云月动了动眼珠看他一眼,在地上跪得端正了些。
听洪阿基如此说,治宇荫对云月冷笑道:“打也打过了,跪安吧。”
云月抿唇闭眼,对那女人跪地磕了个头,站起来退下了。
走出寝殿,她的头还在犯晕。
初夏的夜半,天儿很凉爽,她看了看天上的弦月,呼出一口浊气,抬步回了自己的住处。
后来云月被洪阿基的妃子几次刁难,而洪阿基只能视而不见,他只有这个能力。也是从这时候起,洪阿基才意识到朝中权臣对他的约束有多大。云月来之前,他甚至将那些人对他的管束视为理所当然。
他竟然那么蠢过。
云月让他开了窍,以至于后来,他亲手将世代老臣呼肃家族给瓦解了。不过他有良心,不过撤了他们的官位而已。
盛夏,蔚南苑里的三角梅盛开。一簇簇各色花朵如透明的七彩阳光,将院子衬得绚丽。
每次休沐,云月都会回来,在院子里练字。家里的人都不敢打扰她,因为她的脸色一次比一次沉肃。
云霁的腿还没好全,大夫说即使好了也会留下后遗症。苏朦每日扶着他出来散步,他们常看到云月。她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现在云家的安危几乎靠她一人,她在皇宫里常受那些女人欺负,可是这些都不算什么,于她而言,最痛苦的是不能回南邑王府。
一朵鲜艳的大红色三角梅掉在云霁脚边,他蹲下去捡了起来。苏朦赶紧扶着他。
云霁将手臂抽出来,往前走了一步。
“我总要学着自己走路,就像人总要长大。”
烈日正盛,云霁额头上渗出汗水,他刚要抬手去擦,苏朦已经拿了手帕覆上他的额头。
云霁看了苏朦一眼,露出片刻温柔,片刻后,他转头看向北方,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夜幕降临很久了,天还是很热。
云月今日不当值,她在宫里的住处翻来覆去睡不着。热得心里发慌。
她拿了扇子一边摇着一边入睡。
“云流,单于传你去运天殿!”
被人声惊醒,云月手里的扇子咚一声掉落在榻上。
“这么晚了,为何要去运天殿?”云月出来后问传话的内官。运天殿是大夷皇宫里最高最大的殿堂,是半月一次的百官朝会举行地。
此时召她去那里做什么?
内官回答不出来,只说让她立刻去。
见到周旷珩那一刻,云月以为自己又做梦了。美梦和噩梦参半的梦,梦到她回到了南邑王府,可是后来王爷在她心口捅了一刀。
可是这个梦里有洪阿基得意的笑脸,有相非和吴缨惊愕的大眼,就是没有周旷珩气极的冷脸。因为他什么表情也没有,他就这样看着云月走出来,对洪阿基行礼,然后转身看向他。
云月用尽全力抑制自己的心跳,对着周旷珩行了一礼便退到了洪阿基身旁。
殿里的人不多,都是坐着的。
云月知道这是洪阿基耍的把戏,他不知道她和南邑王的关系,自以为这样能够刺激到他。却把云月害苦了,她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不料,洪阿基并没有收到预想的效果。
因为周旷珩根本将云月视而不见。她走进来以后,他一句话也不再说,也不看她。洪阿基说话都是相非在接。
从洪阿基和相非的对话中,云月得知,他们是来与洪阿基联合剿匪的。
洪阿基看似乎没有刺激到周旷珩,开始主动提到云月。
“这是我新得的谋士,近来为我大夷出谋划策,帮了我不少忙……”
他还没说完,云月站了起来,对他敷衍一礼,甩手就退了出去。
周旷珩绝对不如表面那么平静,她怕她再多待一会儿会出大事。
她慌忙退出运天殿,疾步往宫外走。
转过一个转角,一个黑影兜头而来。
云月来不及做出丝毫反应,倒在地上了才知道被人偷袭了。
云月被绑了双手双脚,蒙了双眼,她听见有人进来,便说:“大人将奴绑来,定是有所需,只要奴能办到,定竭尽全力,大人尽可明示。”
周旷珩看着云月镇定的样子,胸口大幅起伏了几下。
她强撑着坐起来,还未开口说话,就被人从背后大力向前方按下,撞上了热热的墙,不,是人的胸膛。
周旷珩把云月拉进怀里,她愣了片刻后用尽全力挣扎,他只好双手并用,一手抱着她的背,一手按着她的头。
他俯下头,吻上了云月双唇。云月紧闭着嘴抗拒。她只用了片刻便认出了周旷珩的气息,挣扎得更是卖力。
周旷珩压制住她,捏住她的鼻子,云月受不住,张开嘴呼吸,周旷珩趁机把舌头伸入她的口中。云月被吻得七荤八素,周旷珩放开她以后,她便瘫软在了他怀里。
见云月不挣扎了,周旷珩轻柔地抚着她的背,让她呼吸平缓下来。
不料,她没有平静下来,却抽泣起来。
“怎么了?”周旷珩皱眉,抬起云月的脑袋,解开蒙眼的布,就看见了她婆娑的泪眼。
云月想动动不了,也不说话,只是抽泣。
周旷珩解开绑着她的绳子:“哪里疼?告诉本王。”
云月不说话,手放在他胸前,用尽全力却没什么威力地捶他。
“是不是过得不好?嗯?”周旷珩的声音低沉沙哑。
“好了,本王带你回王府。本王带你回家。”他把云月拥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说。
云月哭得更大声了。
听她这般哭,周旷珩心痛自责,又无处发泄,最后吼着吴缨把奉命绑云月回来那几个暗卫捶了一顿。
等云月哭累了,在他怀里闷闷的说了句话。
周旷珩把她推出怀里,看了她几呼吸,眼眶刷就红了,像要杀人。
云月说她不想跟他回去。
不是不能,是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