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时非深那么久,花不语也多少有了一些看人的本事,从上次在飞花琉阁里看到应澜汮和楚月珀相互甩狠话的样子来看,应澜汮无疑是个没什么耐性的人,而且很容易被人激怒,这和他一直养尊处优的生活是有直接关系的。
他喜欢别人的顺从,喜欢别人把他当成佛祖一般供着。
所以当花不语开始第二次挑衅的时候,应澜汮是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的,就算齐娘再怎么劝也无济于事。
“琚炎帝是绝对不会立你为储的。”
花不语最后一剂猛药下的很有分量,直戳人家的痛处。
应澜汮的性格缺陷注定了他只能当一辈子的王爷,他处事激切又很容易被激怒,如果他真的当上了皇帝,那么那些谄媚小人就很容易成为宠臣,而那些真正忠言逆耳的忠臣们就会被他驱出朝廷,以至于动摇封陌国百年的基业,这是琚炎帝无论如何也不乐见的。
至于琚炎帝为何迟迟不立储君的原因,花不语大概也想明白了。琚炎帝是极其喜爱应澜汮这个儿子的,但他希望多给些时间让他这个六儿子能发现并且改正自己的毛病,这样他就可以放心将江山交与他。
可是事与愿违,应澜汮不仅没有察觉他父皇的一片苦心,反倒变本加厉与敌国私通,就算琚炎帝再怎么喜爱他,应澜汮也肯定争储无望了。
“你又如何会知道父皇他不会立本王为储!?本王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不立本王立谁!?”应澜汮跨入牢中,双眼阴鸷地盯住花不语。
花不语也忍着伤痛站了起来,她收起笑脸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明白:“但你却是他众多儿子中,唯一一个私通敌国想要谋朝篡位的。”
“那个位子本就属于本王!本王是他和母后的嫡子,是最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的人!”应澜汮威逼上前一步,他怒吼着,想要告诉所有人他才是新帝的最佳人选。
花不语眼中丝毫不见怯色,她咬字清晰字字珠玑:“只要是琚炎帝的血脉,嫡不嫡亲并不重要,一向都说能者居之,而王爷你毫无自知之明,为了百年江山社稷,琚炎帝不选你是正确的,以免将来生灵涂炭。”
应澜汮再也听不下一个字了,他大步上前就要一把抓起花不语,牡丹见势出手,一记手刀打在应澜汮的手腕处,立马将花不语护在了自己身后。
应澜汮吃痛地后退一步,齐娘也冲进牢中,右手一伸,一把袖刀直出握在手中,她一步上前就要攻击牡丹的心口。
齐娘会武功这件事,也隐隐被花不语猜到了,齐丹乙是什么样的人,作为他的妻子,齐娘也应该会功夫。
牢中不大,一下子挤进了四个人难免有些显得狭小,更何况有两个人在互斗。牡丹一边应对齐娘,一面护着花不语往牢门口移动。应澜汮似乎感觉到牡丹的目的,一瞬间也挤到了牢门口堵在那里。
“想逃!?本王不准!”
就在这时,齐娘也趁机一刀过来,将牡丹和花不语生生分开,她又一个回刀将牡丹卷进缠斗,花不语则落了单,被应澜汮一手钳住。
而且,钳哪里不好,偏偏钳了她的脖子。
猛然间花不语记起,上次楚东风那混蛋也是钳了她的脖子,害她差点憋死。这次应澜汮也是用同样的手法,难道她的脖子天生就和这些男人有仇么!?
看女人好欺负,都喜欢钳别人脖子!
“谋害、朝廷命妇……是死罪!”花不语艰难的开口,天知道她的喉咙被钳得要碎了。
应馥芸的生辰宴上,他们的那幅《雪韵梅色》为花不语博了一个圣上亲赐的“一品诰命夫人”的名衔。
“天下都是本王的,你区区一个命妇死不足惜!哈哈哈!”应澜汮倏忽将他的凤眼撑圆,笑得张狂。
疯了,这个人想做皇帝想疯了。花不语以极其痛苦的表情看向狂笑中的应澜汮,见他丝毫没有以往的华贵气质,简直变成了利欲熏心的粗野之人,不由得五味陈杂。
皇权,果然能把人逼疯。
她很不能理解,“高处不胜寒”的滋味到底为什么能吸引这么多人前赴后继,哪怕只做一天的皇帝也在所不惜。
看到应澜汮越来越扭曲的面容,花不语心中不由得一阵阴寒与颤抖。
时非深手握重兵,新帝一旦登基,那么他就成了众矢之的,即使他再怎么发誓效忠,总有觊觎他手中兵权的人,新帝就是头一个。
那么,时非深会有什么下场?
花不语不敢想,时非深的性子她很清楚,他是那么一个忠君爱国的人,就算皇帝要明目张胆地缴他兵权刺青发配,他也不会有半句怨言,因为他知道,他是臣,就必须以君为天。
不!不可以!她绝不能看着时非深被逼进绝路!
“放、放开、我!”花不语脸色渐青,呼吸困难却还是努力地挤出几个字。
“本王要你死!”应澜汮原本精致的面容已经扭曲成与魔鬼无异,他手上加大力道,愉悦地看着花不语在他的手中一点点失去生气。
牡丹一面与齐娘对抗,一面担心着花不语的状况,偶尔瞥见花不语青暗的脸色,不由大惊。
“夫人!!”
再也顾不着齐娘,牡丹如闪电之势脱离缠斗,直接给没有丝毫防备的应澜汮狠狠一脚,顺势将他卡在花不语脖子上的手腕一扭,折得骨节脱臼。
应澜汮痛号一声摔倒在地,疼痛让他从疯狂中清醒过来,花不语则软弱无力被牡丹抱在怀里,应澜汮的力道不轻,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了深深的掐痕,而她的喉咙受到了损伤,呼吸仍旧不是很通畅。
感觉到花不语的呼吸紊乱,牡丹心思,地牢中本就空气不好,还是尽快到外面去为好。
如此思考着的牡丹立马行动,一手架起花不语的胳膊,以内力支撑她往外疾步行走。齐娘怎会让她们轻易得逞,一把袖刀飞驰而来,追着牡丹的背部。
根本不用回头,仅凭风声就能判断出袖刀的来势,牡丹空着的另一只手瞬时凝聚起内力,变得强硬,然后用手腕一挥就把飞来的袖刀给挡了下来。
只听“铛——”的一声,袖刀落地已成两断。
齐娘抓住时机,随袖刀追击上来,她的招式灵活多变,一时对较下来牡丹心中有疑,从她的招式套路来看这不像是虢洱国会有的风格,反倒有些封陌国的味道。
花不语说过,齐娘和齐丹乙都是在邩城定居的人,齐丹乙更是道地的邩城人,齐娘怎么会有封陌国的武功风格?
“你不是虢洱人!”由此想来,牡丹不禁开口。
“不错!我确实并非虢洱人!”齐娘回应她,手上的招式却不停纠缠上去。
牡丹一边挡住齐娘的招式,一面带着喘气艰难的花不语终于移到了地牢出口。眩目的眼光扎进她们眼里,都不由晃了晃眼。
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起来,地牢外面是一片空地,上面没有任何植被,只是积了厚厚的一层雪。牡丹迅速地将花不语搁在一处平坦积雪又少的地方,然后专心应对齐娘。
在内力和武功上明显高出一筹的牡丹却不急着要了齐娘的命,然后边打边问。
“你到底是何人!?”
“夫家姓齐,我自然是齐娘!”
牡丹一个侧身避开齐娘的另一把袖刀,脚尖挑起一些雪来,然后用内力打向齐娘。“这不是你的真名。”
“我为何要告诉你?”齐娘也挑起雪来凝团击回去,两个雪团在空中相撞,“砰——”的一声炸开,顿时细小的雪片纷纷落下,仿佛又跟下了场雪一般。
牡丹飞身而起,竟能停滞在半空,她俯视着齐娘,从这个角度来看齐娘的脸,牡丹心有一惊顿时有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猜想。
“南疆上陟镖局?”
蓦地,齐娘双眼一怵,染起沧桑的眼睛直勾勾地向上看住牡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如何知道的?”
“上陟镖局的大当家与我有过交情,他与你的相貌有几分相似,招式套路也相差无几。”牡丹回答。
一阵风乍起,在二人中间猛然插进一人,那男子年岁二十许,面相飒爽带有些许儒色,身形匀长莫约有八尺,笑容憨厚,只听他笑道:“牡丹姑娘说的不错,此人确实与上陟镖局有甚许牵连。”
“你是谁?”看他无声无息的加入进来竟无察觉,牡丹不由开口问道。能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出现的人,不简单。
“在下方尹,奉歆迢国新帝之命,前来接应牡丹姑娘,护送将军夫人返都。”男子将来意说明白,并且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花不语虽然呼吸不好,但耳朵却听得清楚,听到方尹说话时,她勉强做坐来,看到真的是方尹本人,她不由得出声:“方尹哥哥?”
方尹回头,看见花不语集极为艰难的模样和他说话,他三步并一步快步到她面前,扶住她,神情关切:“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般模样?”
苍白又有些青色,显然是血气不足呼吸不畅引致的。
“方尹哥哥、狐狸他,狐狸他也来了?”花不语拽住方尹的衣袖,发问。
她还不知道她口中的狐狸就是他方才说的歆迢国新帝,这样想来方尹转口说道:“兄长他另有急事,所以只有我来了。”
方尹,就是澹台东流留在封陌的帮手。
“是么……”花不语浅声回应,既然方尹都找到了这里,想来时非深那里也应该是平安无事的,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我现在就用内力帮你把呼吸调匀,这样下去你会被憋死的。”方尹扶正花不语的身子,手掌蓄起精纯的内力,考虑到花不语是女儿身又很虚弱,他便小心翼翼地将内力一丝一丝输送到花不语身上的各处经脉,尤其以她的肺脏为主,帮助她缓匀气息。
见她青色渐退的脸色,方尹收回内力,问道:“现在感觉如何?”
花不语深呼吸一口气,感觉顺畅了许多便答:“好多了。”
不想背上的伤口却承受不住内力,丝丝裂开,痛得花不语呲牙咧嘴。牡丹见状提醒道:“她背上有很重的伤,你要注意!”
方尹皱起眉来点头,看了看花不语又看了看和齐娘僵持的牡丹,他问向牡丹:“这里交给你没问题吧?”
牡丹一笑,知道他的意思,说道:“你且先带夫人回去,她的伤耽搁不起,这里我一人足矣。”
方尹听罢只是略微点头示意,便马上附身横抱起花不语一个脚尖点地飞离出去,速度之快,转眼间已离此有数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