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岐城脱了鞋子, 赤脚踩在地板上。
地板铺了地暖,踩上去并不凉,反而有淡淡的暖意从脚底一直蔓延至全身。
他径直走向冰箱, 打开冰箱门, 暗黄色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 连带着五官都氤氲起来。
视线逡巡了片刻, 他才想起来。前几日姑姑来了一趟, 把家里所有的饮料和酒精饮品全部打包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桶。只给他留了几瓶水。
他拿出水,触手冰凉,想了想, 又放了回去。
啪嗒一声,热水壶断了电, 沸腾的热水也逐渐平息下来。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端着杯子站在落地窗前, 看窗外的夜景。
热水的穿透力使得杯子也变得滚烫,他却仿似未觉, 轻轻的吹了吹,咽下一口热水。
很烫,一路向下,烫的他心尖都发疼。
邵励勤说她连一趟都不肯回来,其实他错了。她回来过, 回来的很低调, 没有通知任何人,
可偏偏, 他看到了。
京里的二月份枯寒一片, 风大的厉害,卷着沙子呼啸而过, 出去一趟,连头发丝儿里都藏着砂砾。
他到医院里拿姑姑的体检报告,原本是用不到他拿的。只是碰巧了他经过医院,便停了车进去。
拿了体检报告没着急走,他在医院的大厅里等李端时。
李端时是他挺早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早先在中学读书,旁人提起他霍岐城,总要紧接着来一句李端时。那时候的霍岐城和李端时是连在一起的,两个学校最出色的人儿,做什么都要拿出来比较一番。
那时候年少轻狂,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对这个总能和他比肩的李端时,就多了那么几分的不屑和好奇。等真见到了,也就没了之前的不屑,反而多了几分惺惺相惜。
李端时是他为数不多的几位大院之外的知心朋友。
约好了一起出去喝酒,李端时还有两个病人。他懒得在他办公室等,就到大厅里等他。
就是那个时候,他看到了她。
医院门口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可他就是一眼看到了她。
天气冷,她穿了一件及膝的羊毛大衣。可能因为着急,扣子没有系,露处里面粉蓝色的V领毛衣和里面白色的衬衫领子。下身是深色的小脚牛仔裤,将她好看的腿型勾勒的恰到好处。
神色匆匆的从外面往里赶,头发飞扬起来,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有些不耐,胡乱抹了一把头发往后撇了撇,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来,眉宇间带着深深的喜色,眼睛都亮了几分。
隔着人群,隔着距离,可他的眼睛就好像装了雷达似的,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再眼前放大,再放大。
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他猛地收紧手上的体检报告,握出了几层褶皱,脚下也不自觉地朝着她走去。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进了大厅,视线环顾,朝着服务台飞奔而去。
不知说了什么,她笑了起来,有些羞涩的样子。
他看着她,几乎是贪婪的描绘着她的五官和轮廓。而她,冲护士摆了摆手,冲出了大厅。
他几乎是想也不想的跟了出去。
她上了住院部的电梯,他恍然想起来,她为什么回来。
她二哥,两日前得了一对双胞胎男孩,她应该是为此而来。
他看着电梯数字一路攀升,到七楼停了下来。当即坐了另一部电梯,跟着上去。
走廊里安静极了,他像一个跟踪狂一样慢慢的看过去,然后,停住了脚步。
虚掩的房门,他听到她欢快的声音,带着愉悦,带着激动,还有几分俏皮。
他听到她说:
“二嫂,你好棒呀,你是咱们家的大功臣。两个宝宝呢,辛苦你了。”
“小唯一啊,姑姑要把爱分给大宝和小宝了,不能全心全意的爱你了,你会不会不开心啊?!”
隔着一扇门,像是隔了一个世界。
回忆太沉重,喉间一直苦苦压抑的涩意翻滚起来,他忍不住低低的咳嗽起来。撕心裂肺,带着几分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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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靠在透明的柜台边,看着伊柳萨兴致勃勃的写明信片。
她手中也有一张,简单的厉害,是一片原野,仰头间是无限星空。
伊柳萨写完一张,看阮阮盯着她看,很是疑惑:“叶,你为什么不写?”
阮阮的指间划过手上的明信片,有些无措,又有些忐忑:“我不知道该不该写。”
“为什么?”伊柳萨咬着笔,对她这种行为表示不解:“你是怕收不到吗?没关系的,这种明信片我寄过很多次,一定没有问题的。”
阮阮心里叹息几声,终于提笔。写完了,犹豫了一下,又提笔写了一串数字。
写完了,交给站在柜台后的老板娘。胖胖的老板娘看了看,操着一口不熟练的英语问她:“就这些吗?”
阮阮笑了。是的,她的这张明信片只写了收件人的地址姓名、寄件人姓名外加一串数字,剩下的,什么都没有。
“就这些,已经足够了。”如果他能收到,不需要任何字,他应该明白她要说的话。
做完这些,阮阮发现手心里沁出了汗。她悄悄的吐息,问老板娘:“这个寄到中国,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老板娘耸了耸肩膀:“并不一定,或许十天,或许一个月。”
要那么久,不知道这么长时间,她会不会因为焦灼而亡。突然的,她就有些后悔了,为自己的莽撞。
她想要回明信片的瞬间,伊柳萨写完了最后一张,交到了老板娘的手里,愉快的拍了拍手:“叶,我们可以走了哦。”
阮阮看了一眼她,心想或许就这样吧,就算鲁莽,也就这一次。
“好。”
从小镇回坦布尔,已经是傍晚了。阮阮和伊柳萨在在楼下的餐馆吃了晚餐,又分享了两个冰激凌,才双双回了宾馆。
这几天折腾的厉害,明天还要赶飞机,她们很早就睡下了。
夜里阮阮是被一声巨响惊醒的,她猛地坐起来,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静默了几秒钟的声音,又传来了几声巨响,人的尖叫声也随之而来,中间还掺杂着几声枪·响。
暗夜里,阮阮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来,手心冰凉一片。反应过来的瞬间,就是把睡得死沉死沉的伊柳萨摇醒。
被吵醒伊柳萨显然有些不高兴,但阮阮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按着她的肩头,颤着嗓音道:“伊柳萨,你听。”
或许是她用劲过大,伊柳萨觉的肩头疼的厉害,但是阮阮严肃的神情让她已经忽略了这个,竖着耳朵听完,她的脸色也难看的厉害:“叶,是枪·声。”
说话间,外面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和穿梭不断的枪·声。
宾馆里的人已经被吵起来来,外面闹哄哄的,间或还有女人的尖叫声和小孩的哭声。
黑夜里,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但眼睛里的紧张和恐惧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阮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按了按伊柳萨的肩:“亲爱的,别动。”
阮阮下了床,连鞋子都没有穿,光着脚走到窗户处,悄悄的掀起一角,朝外面看去。
外面天色未明,可阮阮还是看清了外面道路上呼啸而过的是一辆辆的军·用坦·克,还有很多人,身上脸上涂着各种颜色,嗷嗷叫着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阮阮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有了论断。
“怎么样,怎么样?”伊柳萨焦急的问她。
“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政·变了。”
“那我们要怎么办?”伊柳萨几乎要哭出来。
这个时候了,阮阮反而有些镇定了,她安抚伊柳萨:“不要担心,现在局势未明,我们什么都不能做。”
去机场或者离开这里,已经是不可能的了。照外面的形势来看,她们所在的区域已经被占据,根本没有出去的机会。就算侥幸逃了出去,从这里到机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中间发生什么谁也不能肯定。再说了,依照以往的经验,机场很有可能已经被控制,就算去了机场,她们也很难起飞离开。
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几乎要穿透墙壁。阮阮猛地反应过来,这个时候,她们还有一件事要做:“亲爱的,过来帮我。”
阮阮吃力的拽着床头柜子,对伊柳萨说。
“你要做什么?”伊柳萨嘴上问着,还是很听话的跳下床,握住了柜子的另一边。
“把门顶住,不让任何人进来。”这个时候外头骚乱,她们躲在房间里尚算安全,但谁也不敢保证不会有人趁机冲进来。如果真的有人冲进来了,她们两个女孩子,绝对没有招架之力。
伊柳萨明白了阮阮的意思,和她一起搬了柜子顶住门。两个人并不放心,几乎把房间里能搬动的家居都搬到了门口。
做完这些,两个人暂时松了一口气。顶着外面的喧哗声,阮阮开始给大使馆打电话。
开始两遍都没有打通,她心里没有太失望,毕竟这个时候只要在这里的中国人,都会往大使馆打电话。
第三遍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
“是的,女士,现在的确是发动了政·变。刚刚得到的消息,您所在的区域属于被封锁区,我们暂时没有办法进入。但是请您放心,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积极解决问题。也请你保持通讯畅通,我们会第一时间和您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