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天前,屋后种的白萝卜可以吃了,我妈去拔了萝卜,和我说屋后的菜长得喜人。
思绪莫名其妙就飘到了箫慢第一次来我家的情景。
那天是星期五,作业可以留着到六日写;又轮不到打扫卫生,早早就出了校园;天气也好,微风和畅,阳光明丽,要回家着实不舍。
我问箫慢:“你着急回去吗?”
箫慢想了想,回答说:“不着急,现在天还挺早的。”
我笑盈盈地看着她,满心欢喜地问她:“那——来我家?”
她故作娇羞,扭捏地说:“这样子……不好吧?会不会进展太快了?”
“拜托您正常点!!”
“讨厌~你就是想占我便宜。”箫慢笑得那么猥琐,我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模仿着她的扭捏模样和语调说:“我妈想见见你嘛~”
论臭不要脸,她称第二,估计没人敢称第一,居然回答我:“见丈母娘吗?”
我摆了摆手,抑制不住笑意,毫不客气地骂了她一句“白痴”。
幸好路上没什么人,也没人在意我们,我们两个的对话实在是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很快就到我家门口。
家里来了好些个客人,挤在小厅里,光是看着都觉得难受,我妈正在那儿同他们说话。箫慢拉住正在迈入家门的我,望着里头,悄声问我:“我该叫你妈什么啊?”
“丈母娘啊。”我调侃她。
“别闹。认真的。”箫慢又往里头望了一眼,生怕被我妈和客人们听见她说的话,仔细想了一番,问我如果叫阿姨,我妈会不会生气。我妈才不在意这些称呼,我让她别紧张,叫阿姨就好;而且就去坐一会儿,这么多人,我们肯定会到外面来的。
我习惯性地叫了一声“我回来了”,看着那些客人,我就笑嘻嘻的,女性就是姆、姨、姐,男性就是伯、叔、哥;箫慢还是很紧张,进去后变得异常收敛,仿佛看到了当初刚和她当同桌时的模样,压低了声,略显尴尬地对我妈说:“阿姨。”
我妈顾着和客人说话,只是草草地应了一句。
我们去了里屋,只有我的弟弟妹妹们坐在那。
箫慢和我聊了些话,我给她一些糖吃。那个时候,我家养了一只年迈却脾气好的橘猫,于是我们就蹲在它旁边,看它躺在地上晒太阳。箫慢也喜欢猫,只是她家里不让养,见着我家的猫,尽管那只猫在外面弄得脏兮兮的,她也不嫌弃,很开心地摸着它的头,询问我:“它是男是女”、“它几岁了”、“它的尾巴是不是天生就是短的”;我一个一个地回答她:“女的”、“按人的年龄算是老人家了”、“天生的短尾”,又听我讲它是因为尾巴好看,被太爷爷从刀口买下养的。箫慢听得津津有味,手一直不离猫的头,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收敛。
不过我还是提议出外面。
箫慢在这里还是不自在。我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带你去好地方。”我故作神秘。
箫慢欣然跟着我出来,穿过一条窄窄的水泥小路,来到屋子后面的地。她跑了过去,在那里看着油菜花。我无比自豪地给她介绍:“这是桑椹树,这是番石榴树,这是种胡萝卜的,这是小番茄……对了。看看那个。”
“什么?”她跟着我蹲下,盯着地上摆着的三个黑色塑料盆里的植物,“是玫瑰哦!”我说:“我爸在网上买的,说是能开出七彩玫瑰花。”
箫慢立马兴奋地说:“七彩的?!哇!真的可以吗?!我想看!”
我当下便答应了她——等玫瑰花开了,拍照或者叫她来我家看。可惜的是,我爸是三分钟热度,没多久就不管了,花也就死了。
看了种的植物,我带着她踩着乱草,跑到菜园子后面的一户人家旁边——好几棵香蕉树的旁边,有一条小巷子,比刚才我们走的宽些,长些。
出了小巷子,是一片水泥平地。
停了几辆车,没什么人。
水泥平地的路对面,是一个简陋的小公园。几个小孩在那里玩着滑梯。
那儿还有一条小河,我们这儿的几个妇人正在那里边说笑边洗衣服,一见了我,就冲我说:“诶哟?这不是那谁家的大妹吗?今天不用上学啊?”
“我刚放学!明天是星期六啦,就出来走走看看。姨你们可真勤。”
“没有啦。”另外一个妇人接话说:"你一天天都是呆在家里头,出来走走也不错,哦?旁那个是谁家的?看上去很面生啊。"
萧慢略显尴尬,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我对她笑了笑,回答那位妇人,"她是我同学,别的村的,来咱这读书。姨,我和她去旁边走走哈。"
她们就对我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又继续在那里边聊天边洗衣服。
我们走的不远,就在围栏旁边看小河。河水谈不上清澈见底,都是绝对不脏,对面高高的草丛里冒出来几只野鸭子,游过来;天边时不时飞来好几只水鸟,在河面上撩一脚就跑;金灿灿的日光照下,波光粼粼,和周围的景物搭配出一幅画。
"我还真不知道这里还有这个地方。"萧慢朝另外一边看去,发现其实每日上学放学的路就在不远处,她更惊讶了,"以前我怎么没发现?""这里很不错。"我跟她说,其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里建了个小公园,"以前这里有个卖东西的阿姨,我妈带着我,推着婴儿车来这里买东西。"说完,还特别指给她看,萧慢笑嘻嘻地说早知道她就带钱了。
两人忽然就安静了,气氛却不尴尬。
我知道她和我一样,在担心着接下来的期中考试,我俩说起来,还是班里的前十五,年级里面的前四十名内,老师们巴不得在年级前三十里多找着几个班里的名字,我和萧慢理所当然地就成了一众老师的关注对象。良久,我终于想到了如何引出这个话题,才想开口,萧慢和我齐齐出了声。
"你先说。"
萧慢问我:"接下来就要期中考了,你紧张吗?"
"鹅鹅鹅鹅鹅,"我直笑,"想不到,咱两想一块儿去了,我还在思考用什么话来引出这个话题呢。"萧慢跟着笑了笑,我说:"紧张肯定是会紧张的,只是我最近学得就那样了,临时抱佛脚不知道有没有用。"
萧慢叹气,面露愁容,担忧地说:"我最近真的没在学习,被家里烦死了。"
"啊?"
"就,一些事。"
"没事,我不是那种别人不乐意讲我还一直好奇追问的人。你要是觉得心里委屈吧,就告诉我,我不一定能给你解决,也做不得感同身受,但是理解你,我还是做得到的。"我说出这些话,连我自己都被自己震惊到了,多么善解人意,多么富有哲学。萧慢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嘎嘎嘎"地笑着,抹掉了眼角不知道是笑出来的,还是急出来的眼泪,说我一本正经的样子着实让她觉得不习惯,也不敢相信我这人说得出来这些话。
"请叫我最不靠谱的靠谱人士。"我玩笑道。
"谢谢啦,心情好多了。"萧慢抬头,望了一眼天边,拽着我的衣服角,着急地叫我看过去。
那是火红的太阳,半边天被它照耀得成了金色,还夹杂着几片红云,在山顶上蔓延开来。这里不得不提一提,在我这边,少有高楼大厦和工厂,农村也没那么多汽车,没什么污染;别人一提到我所在的镇,都得说上一句"山多"。因此看日出日落是极好的。
我们呆呆地盯着太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下,玩耍的孩童的父母爷爷奶奶过来叫他们回家吃饭,空地上几个难得回家的年轻人拿着手机拍着。萧慢忽然反应过来,问我现在几点了,我们这才想起来的回家了。一路狂奔到我家门口,萧慢跨上自行车,和我说得走了,我就告诉她小心点,两人差点又要聊起来。她骑着自行车离去时,我在后面招手,并且,用我们这里的话喊道:
"有空来吃茶~"
她早已经骑得远,却仍然听得见,大喊一声"好",便剩下她的背影和听见爽朗的笑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