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哈哈哈~我沉寂于这河中二十几年,从一开始的害怕和迷惘到最后的接受和坦然,因为我知一切已经无法改变,可是我恨啊!我恨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水鬼愤怒,咬牙切齿喊道。
因情绪太过激动导致他才刚放好没多久的眼珠子又蹦了出来,这回是连两只都掉了出来,浑身水汽流转,周身的怨气似乎又高涨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泛呕的腥臭味道。
“呕——”
“呕……”
身后传来一前一后的两声呕吐,本就极力忍耐的我差点就跟着没忍住,只能凭着还算不错的自控力压制住内里早已翻腾不息的呕吐之感。
闭了闭眼,皱下眉头,半屏住呼吸后,我疑惑道:“不公?生死轮回本就是顺应天道,你既已接受自己身死之事,又何出此言?”
“好一句顺应天道!想我当年为救那少年奋不顾身,却不想被他一脚踹回水中任由我被卷进漩涡而冷眼相待!
那倒也就罢了,可事后他们是怎么与外人相说的!?如今你跟我说顺应天道?那你告诉我何为天道!呵呵……哈哈哈哈!!”
水鬼痛苦的嘶吼,令人崩溃的癫狂,似乎压抑在他心里的憋屈好像一下子都爆发了出来。
看他疯狂的样子我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要怎么接话,在我以为他还要继续发泄心中那些不满时,他却慢慢缓下身子抱住双膝哽咽起来。
随后呆愣着陷入回忆里,喃喃述说着:“当年,在我被卷进漩涡里没多久就失去了意识,在我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穴洞口,四周很黑,只有水流的声音。
我庆幸自己竟然没有死,便想着回家,看这模样想必天已经黑透了,自己这么晚还没回家母亲和小妹肯定很着急。
于是想都没想就赶忙冲进水中游往岸上,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自己从河底往上游的时候好像并没有耗费太多的力气,只是着急回家便也没留意,只当自己的泳技提升了。
我马不停蹄的赶回家中,冲进院子以后就想往堂屋里跑,可是门口不知为何站了两个着装奇怪还拿着武器的高大男子。
他们拦着我不让我进屋,凶恶的赶着我,还说了一句: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此方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我顿时愤怒,明明这里才是自己的家,他们凭什么赶自己走!?这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才更应该走才对!
想到这,我便大声质问他们是谁,为什么在自己家里,小妹和母亲是不是被他们藏起来了,可他们都没搭理我,但只要我想跨进堂屋就被他们拦下。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子,便大喊小妹的名字和母亲,可是没有人回答,那两个人见我这样其中一个开口说道:
‘你还未被请回家中,就算你再怎么喊她们都是听不到的,听我一句劝,回去吧,回你刚刚出来的地方,不然对你自身也不好。’
我正想问他为什么,就听见门口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我回过头去发现是小妹,便开心的叫了她一声,可她并没有理我,还是快步朝我走来。
我以为她没听见,刚想伸手叫她却没想到她整个人直接从我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现在你明白是为什么了吗,你已经死了。”其中一高大男子淡淡道。
死了?这怎么可能呢,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可能……
“娘,大哥也许是去镇上去做零工了,晚点就回来了,平常不都是这样子吗?您不要担心。”
“可这,今天都这么晚了,就算是零工也该回来了,平常如果赶不及也会找人说一声的。”
“……应该也在路上了吧,再等等,您先坐这,我在去把菜热一热,顺便烧点热水。”
……
看着被小妹搀扶着坐在院中满脸焦虑的妇人,不过才过四十五头发便已半白,原本平直的后背不知从何时开始竟慢慢弯了起来。
母亲命苦,在生下小妹后身子一直都不太好,后来父亲患病她一个女人要照顾年幼的我们,还要每天做许多零散的工来支撑那昂贵的医药费。
父亲不忍看她这么辛苦,趁着我们无人在家偷偷吞了老鼠药,母亲回来看到后,哭的很崩溃。
我抱着小妹不知所措,看着她伤心欲绝的痛苦模样几度认为她会就此追随父亲而去。
最后她好似哭够了,便起来烧水给父亲擦洗身子,之后出门找人来帮忙料理后事。
自那以后她在也没在我们面前提起过父亲,也没和别人一样想着改嫁,一心扑在了我们身上,坚强的抗起了这个家,但我知道每当夜深人静时她都会偷偷的哭上一两个时辰,她的双眼就是那时候给慢慢哭瞎的。
想着以后再也不能够陪伴她们左右我心里悲痛欲绝,赶忙跑过去想要抱一抱这个辛苦了半辈子的女人,可是还是如方才一样直接从身体上穿了过去。
我是个男人,没能照顾好家里就算了,如今还害得她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可现在连最基本的一个拥抱都做不到!只能跪在她老人家面前给她磕头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
“是小飞吗?”
妇人似有所感,转过脑袋,空洞的双眸正好看向地上跪着的青年,轻声喊道。
“是儿子不孝!日后若没我在身边,希望您老人家不要伤心,就当是,就当是没生过我这个不孝子!”
青年跪在妇女面前,泪流满面,痛苦地喊叫着。
我哭了没多久便感觉浑身难受,看着比方才还要透明上许多的双手不知所措。
“你是新鬼,而且还是溺死鬼,身上阴气还不够是无法离开水里和自己的尸身太久的,否则魂体容易消散,回去吧。”立在门边的男人好心说道。
是这样吗?也罢,大不了以后再来看她们,于是自嘲地笑了笑,起身走到厨房门口,看着正往灶堂添柴的少女,呢喃道:
“以后哥哥不在只能你多多照顾娘亲了,我没办法在保护你,别人若是欺负你你就打回去,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不要受点委屈就哭鼻子,省的娘心疼。”
青年说完便失魂落魄的往外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屋子心里一阵不舍,最后轻声叹息着没入黑夜中消失不见。
屋内,少女望着即使看不见东西,但还是凭着感觉时不时观望着院门的老娘,蹙眉低声喃道:“哥,你怎么还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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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再次回到那穴洞时才看到自己的尸身就趴在洞口,已经开始肿胀发白,丑陋不已。
我想要拖进洞里可是根本就没什么力气,只能任由河中鱼虾来回穿梭着啃食自己的尸身而无可奈何。
过了好一阵子,我又偷偷回去看望了一下母亲,也才知道那两个守门的人,是前两年自己从镇上买回来贴的镇宅门神:尉迟恭和秦叔宝。
也难怪他们能看得到我的魂体并清楚我是怎么死的。
看完母亲后,便想起自己救的那人,于是朝那人家中走去,毕竟是他将自己踢回水中的,可是我已身死这是无可挽回的事实,但去讨要一声道歉不为所过吧。
这几日自己在水中也结识了不少水鬼,因为是第一次当鬼而且时间也短,是以他们便传授一些技巧,要想在阳人面前现形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的阴气足够,操控一下便可以显现,只是时间不长就是了。
知道这一消息的我非常高兴,就想着回家里看望她们的时候现形,可到家后我却犹豫了起来:
算了,还是让她们自以为我失踪了吧,一旦现出原形,恐怕她们无法接受,倒不如让她们认为我还活着,也不至于这么难过。
“阿聪啊,快出来吃饭了,今日娘烧了你最爱吃的茄子烧肉。”院中一妇人轻快喊道。
“知道了。”屋中响起一少年的回应,只是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来,多吃点。你怎么呆呆的,快吃快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妇人慈爱的看着少年,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
“爹,娘,我觉得不应该瞒着姚婶子她们,毕竟飞哥是因为救我才……我觉得不应该这样欺骗她们。”少年沉默了会儿,看着自家爹娘纠结说道。
“你这孩子!”
妇人原来慈爱的脸面因少年这句话神情严厉的瞪了他许久,好一会儿后才又恢复她平常温柔谦和的样子。
“你这孩子,我不是说过过段日子以后再跟她们说吗,如今说的太早她们肯定伤心不已,更何况,你不是喜欢小晴吗,你要是说了你让她怎么看你?”妇人扯了个勉强的笑容劝说道。
“可这,是不是不太好?”男人吃了口饭,看着妇人犹豫说道。
“什么好与不好!难道你想让儿子坐牢不成!?”妇人又严厉喝道。
男人听见这话便低下头默默吃饭不在言语,他只有这一个儿子,自然也是疼爱的紧,只是对不住了姚妹子。
“可是……”
“没有可是!这事儿我说了算!行了,吃个饭还不让人消停!”
少年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妇人打断,没一会儿又恢复回母慈子孝,一派祥和的景象,只是三人心思各异。
就这么不是滋味的结束了这一顿看似温馨的晚饭,少年和他父亲进了里屋,妇人则麻利的收拾碗筷去了厨房。
……
“啊——”
我不怕待在水中又湿又冷,我也不怕以后只能在夜里偶尔出来偷偷探望母亲!
没错!我是很好说话,甚至都想着让对方给我个道歉这事儿也就这么翻篇!可我无法接受他们这般自私自利,昧着良心说出这等辱没人性的言语!
暴怒不已的我,就想冲进院中揪着他们的领子质问他们为什么,为什么可以这么无情,难道他们没有心的吗!?
就你的孩子是孩子,难道我就不是我娘的孩子了吗!说到底我也不过才十九岁,如果不是因为你家孩子非要在大下雨天去网鱼的话,会跌进河里吗!?
可是我却进不去,因为他们院门口挂着一面八卦镜,只要我一靠近就会被它发出的光灼伤。
如此几回,心有不甘的我只好先回水中,想着有机会一定逮住郭子聪那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揍他一顿。
厨房里,妇人沉默的烧着热水,纠结了好大一会儿才从柜子底下拿出一些用剩的纸钱边烧边喃喃自语:
“小飞啊,是婶子对不住你,婶子知道这样做对你不公平,可是阿聪是我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医生说我这辈子都不能够在生育了,如果让阿聪去坐牢那可比要了我的命更加难受啊!
所以,只好委屈你,以后逢年过节婶子都会给你烧点纸钱,这样你在下边也好过些,你也别怪婶子心狠,好好安息吧。”
……
“那后来呢?后来你没找那郭子聪讨回公道?”
“是啊是啊!”
不知何时走到我身旁的洋子和黄森问道。
水鬼看了我们一眼,自嘲地笑了笑,说:“我的确是找过他,只是根本无法靠近他三米之内,他的身上总是有一道光环圈着,我若是靠近便浑身烫的不行。
后来,我这事儿被郭子聪他娘压着谁都没有说过,大家,包括我娘和小妹她们都认为我失踪或是被人拐走了,不然怎么可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毕竟当初我救他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看见。
也幸好小妹没答应他们家的求婚,不然我都不知道该要怎么去面对他们,也许是自觉对不住,虽然被拒绝了婚事却认了我娘做了干娘。
这二十几年来他们不辞辛劳的帮衬我不是没看见,虽然是因为愧疚,但这样也好,至少有人替我照顾了她们,只是心中这口闷气始终排散不出去。”
“那你可以投胎啊!不是听说水鬼可以寻找替身的吗?”黄森懵懵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