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说新楼房有质量隐患的?是哪个孙子要抢我们的新房子?”
“走,咱们去问问李副厂长去,他前些天才刚说让我们五年之内都住上新楼房,怎么今天就要变卦了?”
“你急个什么劲儿啊!李副厂长干过出尔反尔的事儿吗?八成是总厂那边出了什么幺蛾子。”
“那怎么办?我这刚欢喜了不到俩小时,做梦都没这么快醒的呀?”
“都别说了,这厂里根本就藏不住事儿,咱们分头打听去,打听清楚来再说。”
“好,我去问我二叔.”
“我问问我舅妈去”
一分厂里有一多半的职工都跟总厂有关系,要么是职工子弟,要么是从总厂那边分配过来的职工,关系网复杂的很,想要打听点绝密的事情可能不好办,但是公开会议的内容,也就分分钟的事儿。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上午的时候一分厂的两位厂长跟总厂吵的那么凶,这种“好戏”的流传速度你就琢磨去吧!
所以一分厂的职工只用了一个中午,就把会议内容给打听来了,然后就集体气炸了。
好家伙,这房子先不分了不说,而且日笨的新项目引进也都不确定了。
也就是说,前些天厂里刚刚流传的“五年全部搬上新楼房”的梦想,很可能要彻底泡汤了?
更重要的是,在会议上,有人明确表示一分厂的工资过高,必须进行调整,开源节流,勤俭节约。
【我节约你妹啊!】
割谁的肉谁心疼,那两百六十多户分到房子的职工立刻化身前锋尖刀部队,后面数百职工充作“辅兵”,浩浩荡荡杀气腾腾的就冲向了总厂办公楼,目标直指房管科。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你们有事儿好商量”
房管科的人本来还挺硬气,对着冲过来的几个人就怒吼,毕竟在单位里,房管科对普通工人的优越感,可能比劳资科那些人都要强烈。
工资是国家给的,你少给我一毛钱试试?
但房子不是人人有的,不给你你能咬我?
但房管科的人刚刚吼了两声,就纷纷闭嘴了。
人太多了,走廊里堵满了,外面还围了黑压压看不到边的人头,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小孩子都懂的好不好啦?
“阚科长呢?我们要跟他聊聊?”
“阚科长不.不在!”
“那找你也行,我们就是要问问,是谁向你们反映我们一分厂新福利楼是豆腐渣工程的?是谁?让他站出来!”
谁敢承认才见鬼了呢!一群急了眼的工人,干出什么事儿来都不稀奇。
“走,咱们再去劳资科问问去,问问为什么要降我们的工资,我们一分厂的工资关他什么事儿?”
“走走,去劳资科!”
一群人又轰轰隆隆的冲向劳资科,不过劳资科却一个人都没有。
“一定是有奸细,把咱们要来的消息提前泄露了.”
“到底是谁?让咱们找出来,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还能有谁?那些本来能分房,后来没分上的呗!”
“.”
大几百号工人在办公楼内外这么一闹腾,整个单位都惊动了。
“喂喂,保卫科嘛!赶紧把所有人都派到办公楼来,另外通知联防队、X出所,这里要出大事了”
“胡说八道!出什么大事了?你是要闹的人人皆知吗?快通知一分厂,让他们厂长过来制止”
“我们已经通知一分厂了,但是陆厂长和李厂长都出去了,不在家.”
“他们这是要造反啊!工会的人呢?赖佳仪呢?”
“赖佳仪马上就来”
“.”
赖佳仪确实很快就来了,但根本没用。
“工人同志们,你们这是聚众闹事,是很严重的纪律问题,大家先回去,有什么问题厂里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去你的吧!指望你给我们一个交代,还不如回家做梦娶媳妇儿呢!就是你这种人妒贤嫉能、自私自利,才抢了我们的房子,要不是看你是女人,今天就跟你没完.”
“.”
赖佳仪落荒而逃,她毕竟是个女子,面对一群气头上的男子汉,小心肝都快要跳出来了。
她这会儿好像才明白李野前些天说的那句话的用意——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群众。
工会干部本来就是团结群众的,但是现在,李野把她给彻底架空了。
李野和陆知章是一个小时之后回来的。
因为李野有传呼机,一小时之内连呼几十次,比岳飞那十三道金牌都催命。
他们回来之后,迅速安抚了心急火燎的工人兄弟,保证一个星期内就公布福利楼的检测结果,才让近千工人返回一分厂恢复生产。
然后李野就对陆知章道:“这事儿是我的主意,我去跟大厂长解释解释,你先回去看住工人们。”
但陆知章却笑着说道:“怎么,你这个副厂长想要抢我的风头啊?该顶的雷该受的处分,都应该是我这个厂长的。”
“那咱一块儿去吧!”
李野笑了笑,就和陆知章一起去大厂长的办公室。
大几百号工人聚众围了办公楼这种事,可不是一般的事件,如果上面真要是定性为“聚众造反”的恶劣事件,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但是当李野和陆知章到了大厂长办公室之后,大厂长却没见他们,让他们自己回去反省。
李野和陆知章对望了一眼,都是表情玩味。
。。。。。。。
李野和陆知章走后,肖进刚等人过来找大厂长。
“厂长,这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啊!在他们眼里还有纪律吗?还有国家吗?”
“厂长,这件事必须要向部里反映,必须严肃处理,他们就算后台再硬,也不能做这种违反原则的事情,他们这是在找死.”
心有余悸的阚科长、万科长等人,都咬牙切齿的表示要弄死李野和陆知章,刚才要不是藏在办公桌下面,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头破血流了。
但是大厂长冷冷的看了他们一会儿,忽然问道:“这个月的采购款拨出去了吗?”
万科长诧异的看了一眼大厂长,然后才说道:“还没有,不过按照咱们厂新的采购计划,十五号之前保证支付采购款项,要不我提前几天把款项付了?”
现在总厂的采购模式是经过改革的,好几家供货的贸易公司都跟管理层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所以供货回款非常及时,提前几天也不是不行。
但是大厂长却沉声道:“不,这个月的采购款暂时停止拨付,延迟到下个月支付,通知供应科,让他们恢复一些老关系的供货,按照以前的惯例回款。”
“另外销售回款也得提前了,半年时间太长了,缩短到三个两个月。”
“.”
众人都愣了。
这才过了几天滋润日子啊!怎么又要回到过去呢?
你家管良赚的最多,难道你已经赚够了,想收手了?
可我们才刚入行啊!
有些荤腥一旦沾上了,可不是那么好戒的,甚至根本就戒不了。
大厂长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沉声说道:“你们说,如果部里来人彻查今天的聚众闹事,会查出个什么结果来?”
“.”
肖进刚、万科长都是神情一凛,脸色凝重了起来。
工人闹事,只是因为那几栋房子吗?
不,是因为工资,是因为总厂想让一分厂开源节流。
但总厂本来运行的好好的,怎么才一年不到,就突然离不开一分厂的输血了呢?
有些真相,是经不起查的,除非把前面所有吞金肚子里的油水,全都给吐出来。
吐的出来吗?
“那就这么算了?”
“.”
大厂长闭上了眼睛,不置可否。
其实这几天他已经焦头烂额。
谷建奇提前二线,临到老了想要弄点棺材本儿,结果落得个凄凄惨惨的下场,他作为一根线上的人,怎么可能不受影响?又怎么能不害怕?
事实证明,升迁无望之后,转而追求财富,是一条错误至极的道路。
等所有人都走后,大厂长默默的坐在自己的棋盘前面,看着上面的半盘残局。
他喜欢下棋,陆知章和李野,都曾经在这张棋盘上跟他下过棋。
李野棋艺不行,但是蛮横无理。
陆知章深藏不露,最有一局毫不留情。
“呵呵,后生可畏,咄咄逼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