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佳依?”她试探地问道,“饭菜不合你口味吗?”
“没有,很好吃,真的……”
夏清茗的眼神略微有些闪躲,这时,林晨往她的碗里多夹了些菜,不由得开口道:“你就别操心了,佳依估计是因为在外独立习惯了,一是不太适应罢了。”
这才让乐芸脸上的忧愁略微缓和了几分。
碗筷是林佳琳负责收拾清洗的,林晨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新闻,便要回书房去整理病历,路过林佳依房间时,本想推门进去看看,犹豫了片刻,还是收回了自己的手。
林佳依的房间里隐约传出键盘高速敲打的声音——
昏暗的环境内,夏清茗只点了一盏小夜灯,坐在书桌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上面密密麻麻排列这的黑字,正是浊阴小说最新章节的内容。
夏清茗的写作速度极快,然而文章的质量也极高,如果不是她出现的时间不多,凭借这高效率的写作方式,早就能在网文届做出瞩目的成就了。
但她却不能,只因她的的确确只是一个本体分裂出来的独立人格,这副身体,终归是要还给林佳依的。
想到这里,平日里冷静理智的她,也难免有了一丝情绪波动。
如果她才是林佳依,那该有多好——
随着夏清茗敲击键盘的速度越来越快,门外的敲门声也加大了几分,忽的一刻,键盘声戛然而止。
夏清茗下意识隐藏了窗口,目光缓缓移向了那扇紧闭的门。
“请进——”她缓慢地应答了一声。
只看见门缝外透入的亮光越来越多,一双玉手缓缓推开了她的房门,温和的声音随即响起。
“佳依,妈妈我想跟你聊聊……”
夏清茗无神的双眸这时才来些许精神,连忙开了灯,挽着乐芸在床边坐下。
柔和的目光打量着她,夏清茗被乐芸这样凝视着,已经没有了先前那般回避的本能反应。
“妈,您有什么事吗?”
“孩子,妈妈其实……特别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什么?”夏清茗不禁面露疑惑,内心一股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为什么?”
乐芸的手轻抚着她的头,仿佛她还是以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从未长大一般。
“妈妈知道你这几年很辛苦,一个人又要工作,又要照顾你妹妹,你们姐妹俩啊,我做母亲的却一个也不能陪伴、照顾……”
“我也从佳琳那里听说了一些你的事,你的生活我们不能插手,妈妈只希望你能跟那个叫凌睿的小伙子好好的,有空啊……就带他回来让我们看看吧。”
“佳依,妈妈没有尽到自己应尽的义务,希望你……不要埋怨妈妈……”
乐芸的声音有些颤抖,肺腑之言出口时,她的身体也因情绪的波动而开始剧烈地发抖。
但她的语气始终是那样的轻柔,承载了作为一个母亲对女儿最为深情的母爱。
一抹清凉划过夏清茗的心间——
她微微皱眉,伸手在自己的脸颊处轻轻抹了一把,有些湿润,竟是泪?
她竟然……流泪了?
“您……为什么……”夏清茗红着双眸,下意识地扯紧了自己的衣角,“为什么可以说出……这样温柔的话呢?”
自她诞生以来,短暂的记忆里只有小说、林佳琳,以及她不得不顶替的班主任角色,后来又增加了宋凌睿,却从没有过关于母亲的任何记忆,更别说其他家人。
看她对待林熙然时无意识的冷淡反应便明了了。
乐芸却只是苦笑着,一言不发,真诚的母女情是无法单用言语就能阐释的。
她们一直谈到深夜,夏清茗从未想过自己会与人诉说这么多,长久以来,她都仅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里,她不敢想,如果乐芸发现了她不是自己“真正”的女儿,又会做出何种反应,是否还会像现在这般亲近她?
乐芸出了她的房间,转角,又敲开了林佳琳的房门。
夏清茗这才又关了房间的灯,继续在电脑屏幕前坐了下来,整夜整夜,键盘敲击的机械声一刻不停地回荡在黑夜中。
一直到了第二天早晨,她陪着电脑工作,从星辰密布到霞光满天。
夏清茗的手臂露在外面,微微透着紫红。
为了克制自己不睡觉,她整宿地写作,稍有困倦之意便恨掐自己来提神。
她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望着镜子里略显憔悴的倦容,深深地叹了口长气。
等林佳琳醒来,吃过早饭,她们即可就要返回A市,飞机航班时间是下午一点,稍显紧迫。
夏清茗的神情颇显沮丧,父母在早饭后又要马不停蹄地赶去工作,剩她和林佳琳自行启程。
可他们谁也没有料到,这次一别,竟成为了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令林佳琳比较在意的是,夏清茗依旧主导她的身体,这次持续的时间,竟比以往要长了好几倍。
在返程的列车上,她无意间看到了夏清茗手臂上的痕迹,本想开口询问,可以看到那极显忧愁的眼神,她便不是不用问,也能有所感悟了。
夏清茗如约给宋凌睿打去了电话,如今他人就在出站口处等待着。
直到那抹倩影出现在他视线里,宋凌睿才摘下了脸上的墨镜,看着夏清茗挽着林佳琳缓缓朝他走来。
“姐夫。”林佳琳率先叫了他一声,随后绽出一抹甜腻的笑容。
宋凌睿同样以笑容回复,目光转到夏清茗的身上,他不禁皱了眉,这女人昨天走的时候分明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一回来就憔悴成这样?
“宝贝,你这是……”
夏清茗却一句话也不说,松开了林佳琳的手,整个人软趴趴地直往他怀里靠,双手紧紧地扶着宋凌睿的腰。
“姐姐她似乎昨晚一整夜都没有睡好,大概是困了吧。”
宋凌睿瞥了一眼怀中人,略有无奈地勾唇一笑,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然而,夏清茗何止是没有睡好?她是根本一宿没合眼!
她害怕,一旦自己睡着,这身体的意识便又还给了林佳依,那么下一次她再醒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开车送她们回公寓的路上,宋凌睿的余光始终停留在夏清茗的脸上,看着她苍白憔悴的面庞,他的心也颇为揪紧了几分。
扶着夏清茗一路上了楼,宋凌睿正打算要离开,忽地感觉到背后有人拉扯着自己的衣服。
“凌睿……”她悲切的眸光注视着他,就这一眼,宋凌睿的双脚便像被钉在了原地,再也挪不动了。
不知怎的,在他眼中,今天的林佳依显得尤为无助,楚楚怜人,让人完全没办法拒绝,尽管她只是轻唤了自己的名字,宋凌睿却已经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
寂寞与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