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景灏回来的时候,外面的路灯都已经开了。
因为天气的原因,才六点多,天色就已经全黑了。
推开尹汐家门的一刹那,屋子里并没有开灯,一片漆黑中,屋子里的一切都显得影影绰绰,好不真切。
池景灏摸索着,打开了墙上的开关。
灯光一瞬间照亮整个屋子,黑暗被驱散,所有的一切都清晰的映入眼帘。
客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他脱了外套上楼,房间里也没有开灯,窗帘微掀,外面的光线隐隐照射进来,可以看见床上躺着个人。
“小汐?”他轻唤了一声,抬脚走过去,按下了床头灯的开关。
尹汐缓缓睁开双眼,看着他露出浅浅一笑,“回来了?”
她像是刚刚睡醒,眼神带着些许朦胧的迷茫,声音像是小猫一样慵懒,伸出手轻抚上他的脸颊,手指温热,明明触动在他脸上,却更像是触动了他的心。
池景灏也忍不住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嗓音低沉温柔,“怎么睡下了?不是说好晚上飞走吗?”
尹汐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在尹惠美来之前,她都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在等他,然而尹惠美来过之后,她在客厅坐了很久,然后将行李箱又拖回到房间,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放回原位。
她可以在尹惠美的面前,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但是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却是没办法逾越。
有些事情,还是有必要弄清楚的!
她扶着床沿坐起身,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就是忽然有点不舒服,要不我们改天再去吧?”
她软软的带着乞求的眼神看上去可怜巴巴的,池景灏伸手将她拥在怀里,“好,都听你的。”
尹汐靠在他的怀里,嘴角的笑意却是一点点崩塌,消散。
……
夜晚,池景灏结束了手头的工作,洗了个澡回到房间,尹汐已经睡下了。
床头灯散发着温暖的光芒,照在她恬静的睡颜上,十分的安静祥和。
池景灏伸手为她掖好被子,转身去洗澡,床上的尹汐翻了个身,对着窗外,原本紧闭着的眼却忽然打开,内里一片清明,没有一丝睡意。
次日,池景灏像往常一样,吃了早餐去上班。
尹汐站在窗户前看着他离开,也换了衣服出门,目的地——池家大院。
尹汐撑着伞站在池家恢弘的大铁门外,大雨哗哗的下,落在脚边,很快就打湿了她的裙摆。
琴姨来开的门,让她进门,一路带着她进了大厅。
尹汐在门口拍了拍裙摆上的水珠,将雨伞收起靠在门边,确定自己不会将水珠带进一尘不染的池家,才抬脚跟着琴姨走进门。
“二夫人在楼上书房等您,需要我带您过去吗?”琴姨道。
尹汐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吧。”
前几天她还跟池景灏来过,书房就在楼梯的左侧,她记得。
池家虽然也很大,却不像路宅那样,很容易的就让人迷路。
书房的门虚掩着,像是特意为了谁留着的一般。
尹汐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最终抬手轻轻叩响了门。
“进来吧。”一道温柔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来。
尹汐握着象牙白的门把手,顿了顿,推门进去。
因为是下雨天,书房里的窗帘又被拉上了一些,所以书房里的光线显得比较暗,书桌上亮着一盏灯,周敏君坐在书桌前,面前摆着一本厚厚的书籍,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浓浓的书香气。
眼镜下的那双平淡没有丝毫波澜的眸子稍稍抬起,视线直直朝尹汐看过来。
“来了?”
语气中没有任何意外,像是她已在这里等候多时。
她用眼神扫了眼面前的空位子,“坐吧。”
尹汐颔首,缓步走过去,在她的对面坐下。
窗外的雨滴滴答答的下着,书房里一时有些安静,周敏君看着她片刻,终于缓缓开口,“我没想到,你会主动来找我。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尹汐垂了眸子,放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了搭在膝上的包包,“嗯。”
周敏君的目光仍旧定在她的脸上,似乎想透过她的脸色,判断她此刻心里的想法。
尹汐沉默少顷,才抬起头与她对视,开口,“我只想知道,那段关系是不是真的,还有,上次我跟景灏来,您是不是就已经告诉了他?”
那天之后她总觉得池景灏变得有些怪怪的,但究竟是哪里怪,她又说不出来,如今想来,这几天她偶尔转身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莫名情绪,应该就是这个了。
周敏君跳着回答了她的第二个问题,“我本来没打算告诉过他,也没想过让你知道,我总想着,如果事情能平和的解决,就不要让这件事伤害到更多人了。所以我去找你,希望你能听我一言,放弃掉和景灏之间的感情,但是事情的发展远远超过我的预料。那天景灏带你来,我甚至用性命做威胁,他都仍旧一脸的坚持。所以我……还是说了。”
尹汐的心随着周敏君的诉说往下沉了沉,随即周敏君抬手,将搁在桌子上的一本厚厚的书籍推到了她的面前。
“多余的话我不想多说,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说着话,她扶着桌子边沿站起身来,淡淡的说了一声,“我累了,尹小姐慢慢看。”
尹汐站起身,目送着她离开书房,才回过身重新坐下,目光落在面前那一本厚厚的书籍上,打开才发现,原来竟是一本保存完好的旧相册。
也许因为年代久远,里面的照片看上去微微泛黄,一路翻过去,有很多她并不认识,以及能根据轮廓隐约辨认的面孔。
她翻阅的手微微顿住,目光落在左下方的一张旧照片上。
照片上有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二十几岁的年纪,背景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女人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但是男人却板着一张脸,甚至微微皱着眉,看上去很不开心的样子。
明明是合影,两人站的距离却有些远,给人一种并不是很熟,甚至有些生疏排斥的感觉。
且,这张照片的中间,有一道明显的裂缝,像是被人撕成了两半,又用胶布粘在一起了。
女孩的容貌清丽,眉眼之间荡漾着一股子书香气息,是周敏君。
而那个男人,容貌俊朗,五官立体,纵然只是照片,眉宇之间也能透露那一股贵气。
尹汐的手指捏紧了相册才边缘,眼睛死死的盯着照片上的男人,一段模糊的记忆浮上心头……
“尹汐,妈妈要走了,你以后一个人,好好生活,这是给你的生活费,一定要收好了。”
妈妈从站在她身后的男人手里接过一个信封递给她,小尹汐却扬起脸看向妈妈,同时也看见了站在她身边的那个身影高大,长相俊朗的男人。
眉眼深邃,五官立体,浑身抵挡不住的贵气,看着小尹汐,却没有半点情绪,仿佛高傲的上帝,在俯视着一个可怜的幼小的挣扎着的生命。
那样的目光,刺激到了小尹汐,她握紧了拳头,紧咬着牙关瞪着他。
男人却已经移开目光,转头对妈妈温柔说道:“走吧。”
他牵过了妈妈的手,拉着妈妈走出门口。
“坏蛋,放开我妈妈。”
小尹汐脑子一热,直接冲上去,想要掰开他的手,将妈妈抢回来。
但是男人的力道很大,她一个柔弱的小女孩,纵然使尽了力气,也没办法掰开他跟妈妈紧紧相握的手。
绝望如她,想也没想,张口就咬在了那人的手臂上。
一只手伸了过来,将她狠狠推开,跌倒在地上的时候,听见妈妈温柔的声音,“容南,你没事吧?”
……
一阵剧烈的心痛袭来,尹汐下意识的伸手捂住心口,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无声的滴在了手掌心。
被抛弃的滋味,她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
为什么,既然走了还要回来,扯开过去的伤疤,让它血淋淋的展现在阳光之下。
出池家的时候,没有人送她。
她撑着雨伞走出池家大院,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耳边,还回响着昨天尹惠美来找她时,给她听的那一段录音。最后,尹惠美的那一句话也在脑海中回响。
“尹汐,你是真的傻,还是没有自知之明?池景灏是什么人,你以为,他真的看得上你?”
“既然你要犯贱,我又何必要拦着你?”
“这世上男人多是这样,你好自为之吧!”
她忽然停下了脚步,抬头,视线透过伞沿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只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心口沉闷的喘不过气来。
池景灏,你难道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对我,只是想要报复?
一辆车从她身边经过,轮胎压过路面的积水,尹汐没来得及躲避,那些脏水就这么溅在了她的身上。
她只是低头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
那辆车开出不远,倏然停了下来,然后车子慢慢往后倒,直到到了她的身边,才慢慢停了下来。
车窗摇下,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里面,“尹汐?”
尹汐侧头,在看见路斯远的脸时,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视线才慢慢聚焦,思想才被慢慢拽回来,才恍然发现,自己的脸上湿湿的。她伸手抹了一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路斯远解释,“这雨下的真大,都打湿了我的脸了。”
路斯远没有笑,纵然她的嘴角此刻是挂着一抹笑意的。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她被打湿的裙子上,微微蹙了眉头,“你衣服都湿了,上车,我送你回去。”
尹汐摆摆手,“不用了,我喜欢这样。下雨天出来走走,还是蛮不错的。”
说完,她已经收回目光,不打算再理睬路斯远,径自抬脚往前走去。
而路斯远皱着眉,也已经打开车门下了车,三两步走到她的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是不是池景灏欺负你了?”
尹汐掀开眼帘看着他,露出嘲讽一笑,“他才不会像你那样欺负我。”
一句话,把路斯远堵的死死的,只能睁着眼睛看着她,并且伸手就来抓住她的手腕,“我送你回去。”
“我说了不用了!”一声怒喝,尹汐触电似的甩开他的手,手中一个不稳,雨伞掉落在地上,很快就被浸满了水。
“尹汐……”路斯远眼底闪过受伤,叫她名字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
尹汐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雨水落在她的脸上,盖住了她的眼泪。
这样也好,她不想在任何人面前落眼泪,更不想在路斯远的面前。之前在尹惠美的面前,她已经忍的够辛苦,现在终于忍不住了,有雨水做掩护,她也不怕了。
“路斯远,你没资格管我。”
她冷冷的说完这一句,不再看路斯远的面色,抬脚从他身边走过。
而路斯远就那么站在雨中,仿佛石化了一般,旁边是停着的他的车,车灯在雨幕中有间奏的闪烁着,仿佛一段悲伤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