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秋月来到宫里时候,从宫门口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停灵的保和殿,按照规矩,一般轿子在宫门口就要停下轿子,人下轿步行走来的,这让她挑了下眉,隔着浅黄色的轿帘问苏培盛:“苏总管,这样可不合规矩。”
“主子,这都是皇上的命令,为着是待会儿给那些贝勒爷、贝子爷福晋下马威,让她们知道宫里如今谁是主子。”
年秋月的嘴角抽搐了下,好在是在轿子里,没有人看到。四爷这真是熬了这么久,心里憋着一肚子火儿呢,速来是个能装腔做样的闷骚脾气,这一下子解放了,真性子直接就露出来了。她甚是无语,若是他知道这个时代都已经被自己这蝴蝶扇动得歪了不知道多少,他比起历史上记载的足足早登基了四年多,会怎么想?她敢打包票,若是真如历史所写,自家爷能在皇帝驾崩的那一天就干出很多让人惊讶的事情来,之后绝对比现在更任性。
轿子在保和殿的拱门处停下,年秋月从里面走了出来,此处距离殿门还有一小段路程,她索性慢慢走起来,苏培盛在她身后一步开外的地方,梧情和彤情恭恭敬敬跟在苏培盛身后半步远的地方。许是因为先帝驾崩,皇宫里到处都挂满了白灯笼,宫人们脚步匆匆,脸色严肃,见到一身白色锦缎为底、上绣落雪赏梅图的年秋月时候,均是一愣,继而俯身屈膝行礼,“给年主子请安,主子吉祥。”
“起吧,你们去忙吧”。年秋月的实现不着痕迹在他们捧着的食物上掠过,“苏培盛,这是给谁准备的吃食?”
苏培盛眼神闪烁了下:“回年主子,怕是紫痕姑娘准备的。”
“紫痕姑娘?”年秋月眼眸有些疑惑,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先帝身边的御前女官?”
“回年主子。不是御前女官。是御茶房的侍女。”
“御前奉茶的?之前在乾清宫伺候的?”
“是。”
于是,苏培盛就只听得见年主子冷笑了一声,“皇上的日子真是舒心。我本以为宫里这段时间明枪暗箭,我为之忧心忡忡,夜不能寐,原来......苏培盛。回皇上那儿去吧,给皇上带句话。我最近有些疲累,恐没有精神头儿为他摆平那些皇子福晋,给先帝爷守一会儿灵我就去歇息了,其他的。他自个儿想办法。想让马干活儿,就得给马喂草,是这个道理吧?”
苏培盛心里一咯噔。“年主子,您可别。您这样奴才可没有办法给皇上回话啊,奴才求您了,您可怜可怜奴才。”
“苏总管,我入府多少年了?”
“回年主子,八年了。”
“都已经八年了啊”,年秋月的语气似乎是在回想什么,很是怅然,苏培盛正想说些软话,却见对方转脸变了个脸色,“八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是个肯委屈自己的人吗?莫说从其他是四爷,只是个亲王,如今他就是皇帝了,我不愿意做的事,除非他下旨命令我”,说的有些急了,年秋月不小心喝了一口凉风,登时便咳嗽起来,梧情忙上前帮她拍背,忍不住用幽怨的目光看了一眼苏培盛,“苏总管,爷不在府里这些日子,我们主子要管理府上的大小事务,要应付不时找事的耿侧福晋,还要应对各个府上门的管事,每天回一二十张帖子,又挂念主子爷,夜里时常惊醒,奴才忍不住要说一句,爷这样未免让人太寒心了。主子什么样的脾气苏总管您还不知道吗,主子什么时候对爷服过软了?苏总管请回吧,大殿就在面前了,奴才扶着主子过去就是了。”
苏培盛用埋怨的眼神看了看梧情,你这丫头不是添乱吗?他继续看向年秋月,“年主子,那毕竟是皇上。”
“苏大总管是准备拿还没有坐热的椅子就来吓唬我吗?我身子不好,如今这些天又日夜焦心,现在就是一个风寒都能让我卧床不起,我有没有说假话让皇上一问方太医就知道了,女子不可干政,这是后|宫多少年的规矩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那些福晋们我能怎么劝?说浅了听不明白,说得深了就有干政的嫌疑了。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从前我不注意也就罢了,在自己府里没有不长眼的敢找事儿,可这是宫里,一丝错处被抓到,我就落不到好。苏总管,你把我的话一五一十给皇上重复一遍就是了。站这儿久了,有些冷,你跪安吧。”
苏培盛真的傻眼了,看年主子一脸的坚决,他只好打千跪安离开,好在他多长了个心眼儿,临去养心殿时候折了一趟太医院,将方润也给带上了,路上询问了下,年主子说的还真是实话,他不由更是头疼,看来这话这责任还不能往年主子身上推拒,还得往那几个不长眼的宫女身上推,紫痕姑娘如今一直跟在皇上身边伺候,也不知道会不会收到后|宫里,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方润不理解苏培盛为何喊自己,听到问起年主子的身子,才慢慢明白一些,“年主子进宫了?”
“皇上让咱家给接进宫里了,要给先帝守孝,而且三格格、五阿哥都在宫里呢。”
方润发出“唔”的一声算是应声,捋了捋胡须,又开口,声音里满是忧心,“年主子的身子可是守不了多久的孝,寒气入体多了,没准儿撑不住,先帝还没入陵寝,这边儿就该倒下了。”
“待会儿给皇上禀报了,再说吧。”
苏培盛率先进入养心殿,行了礼起身时候眼神稍微一飘,就看见了皇上下手位置坐着十三阿哥,四爷见到他,放下笔:“把你年主子安顿好了?”
“这......”,苏培盛为难了,他一迟疑。四爷就皱起了眉,“出了何事,说!”
“回..回皇上话,本来已经进了宫,在保和殿门口儿,遇见了几个宫女,年主子见了她们端着的饭菜。顺口问了一句。奴才答了,年主子一听是给紫痕姑娘的,就翻脸了。把奴才赶走了,自己进了先帝的灵堂。”苏培盛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看四爷的脸色。
“她说了什么?”四爷的眉头皱得更紧。
苏培盛的心提起来了,将话一句一句学了一遍。四爷还没有说话,坐着的十三阿哥就笑出了声。“嫂子还是这么有趣!四哥,嫂子有句话可是很有理的,和韩愈的《马说》一个道理,不是弟弟说你。四哥,你这事儿做的不地道。嫂子不是之前的乌拉那拉氏,她是个真性情。人家在府上帮你做事,里里外外给你收拾得妥妥帖帖。你在宫里还整出了个紫痕姑娘,四哥你是在拿刀子戳嫂子的心。”
“太医怎么说?”四爷瞪了十三阿哥一眼,继续问苏培盛。
“奴才路上恰巧遇见了方大人,皇上您还是自个儿问方大人吧。”
“传方润。”
方润很快进入室内,得知四爷要问的内容后,竹筒倒豆子似的交代个清清楚楚,末了还加了一句:“年主子不让奴才告诉您,说过阵子事情定了,将养些时日就行了。奴才也只能开些药给她,但恐怕不会有太大效果,都是心病。”
四爷的脸色变了几变,十三阿哥在旁边看的清清楚楚,他算是很了解四爷的人了,当即就知道,方才四哥心里的那点儿不愉快现在已经消失了,剩下的估计是内疚了,他一直很感激年秋月当年的照拂,因此趁热打铁道:“四哥,那紫痕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有什么功劳?那四哥你将她放出宫,赏赐一段好姻缘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了。”
“不是。”四爷蛋蛋说了一句,十三阿哥眨了眨眼,既然不是有功劳,那就是红颜知己了,这紫痕莫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要知道守着四嫂这样天仙一样的美人,还能让四哥小小动心,这紫痕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啊。
四爷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苏培盛,安排几个人去保和殿,伺候好你年主子,如果她身子有什么不适,就去后殿收拾好的地方歇息着,她身份上只是个侧福晋,即便守灵没有守完,礼法上也说不出错来。”
“嗻。”
“另外,派人将紫痕先送出宫,找个宅子安排人伺候着,过些时日再说。”四爷继续吩咐。
“嗻。”
十三阿哥似笑非笑地看了四爷一眼,心下打了主意改日一定要想办法见识见识这紫痕姑娘,却不知年秋月此刻也在打这个算盘。
苏培盛往保和殿急匆匆赶去,年秋月正在保和殿面对一腔怒火的慎嫔。
事实上,她刚上完楼梯来到大殿门口,就有李德全的徒弟元公公迎了上来:“年主子来了,奴才已经给您安排好了位置,您这边儿请。各位大臣和几位爷都在灵堂正中央跪着,女眷们都在侧殿守灵,两边儿设了两个小的灵堂,您这边儿请。”
“两边?”
“这边儿是宫里的妃嫔和皇子福晋,那边儿是各家有诰命的夫人们。”元公公详细得解释。
“你师傅李谙达呢?”年秋月好奇地问,却见元公公瞬间红了眼眶,年秋月心一凉,还以为四爷把李德全给杀了或是先帝让李德全陪葬伺候去了,下一秒听见元公公解释道:“师傅他老人家病了,皇上恩慈,让他在自己屋里养病,还派了两个奴才伺候着。”
年秋月的眼中笑意不见了,四爷这是把李德全变相囚禁了,说什么生病了,没准儿病着病着人就没了。她见小元子眼底隐藏着惊惧,知道这是被吓到了:“我这身子不景气,等歇息两日先皇的灵柩入了陵,各个主子也该入宫了,到时候我准备把你师父调到我宫里当个掌事总管,你见到你师傅了,帮我转告他。”
小元公公立即高兴起来,“嗻,奴才一定转告师傅。”
年秋月淡淡一笑,却是苦笑,瞧瞧四爷都让宫里成这么样了。没了李德全给他收整宫里的人手,真把自己当骡子使了?哼!不是有那什么紫痕姑娘吧,让她收拾烂场子啊,凭什么对方撒撒娇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忙,那明明是她的特权,一个宫女而已,想抢她年秋月的男人,飞上枝头变凤凰,也得看自己有几分能耐了!
四爷登基,没有多久自然要扩充后宫,可以!进来妃嫔她不阻止,但哪样的人能进来,哪种女人不能进来就要看她能否点头了。她的儿子还没有长到足够挑梁子的年纪,那些有野心有手段的女人绝不能进宫,生下皇子和弘昕争夺太子的位置!
年秋月边想边走进偏殿,她一进门,迎面就是两个小太监要抬走昏倒的妃嫔,见到他,小太监们放下竹床,行礼,屋里的女人随之纷纷忘了过来。年秋月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慎嫔乌雅氏,这不是因为她好认,事实上,慎嫔娘娘气色很不好,只是年秋月一直注意的就是她,防着的也是她,毕竟她在血缘上是四爷的母亲,她可以不把慎嫔当婆婆看,但也不能只当作一个普通的太嫔。
她看慎嫔时候,慎嫔也在打量年秋月,见对方虽然眼底有些挡不住的黑色,但是气色还是可以的,简单带了两件首饰却都是珍品,衣服料子更是贡品里极好的料子,她有些不舒服,“年家这丫头不是会些半吊子医术吗,让她给婉常在瞧瞧。”
年秋月几不可见蹙了下眉,这话怎么听都不舒服,年家丫头?正常情况应该称呼她老四家的,顾忌到四爷身份,也该称呼一位年小主,她冷着脸:“慎太嫔也说了,我就是半吊子的医术,这不是误人性命吗,这不是误人性命吗,赶紧抬出去!”她手一挥,几个小太监立即起身去抬竹床。
“年丫头长脾气了啊,当初在本宫这儿恭恭敬敬,如今身份还不知道会是什么,这主子的架子都已经端上了。”慎太嫔语气不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