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月王朝言凌四年六月十五,距离太子成人礼只剩下三天时间。
袁子清比蓝天更加的紧张,每天除了严谨的督导他反复一遍遍的温习成人礼的必要程序外,还不忘叮嘱他当天一定要注意仪态,要严肃,要谨慎之类的。
蓝天喜欢听他说话,这些话如果是别人一天在他耳边絮叨个百八十遍,他肯定厌烦的缝住对方的嘴巴。不过如果是袁子清说,就算是痛苦也成了最美好的享受。
这日正午,他正在风华斋和袁子清温习成人礼当天的宣词,有太监来请,说皇后召见。
“子清,我去去就来,你等我!”蓝天随着太监走到门口,不忘回头对袁子清调皮一笑。
“是,殿下!”袁子清轻笑的应了声,目送蓝天离开。
一路上蓝天心情不错,随口还和那小太监搭话:“母后找我什么事?”
“奴才不知!”那小太监忙诚惶诚恐的回话。
“哦!”蓝天又轻松的应了一声,想来也是叮嘱成人礼的事宜,没有太在意,只是到了凤栖宫,看着皇后身边的温文女子,他心里就明白了,皇后为何叫他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蓝天当作没看到那个女人,正眼都没有瞧那个女人一眼,径自给凤銮椅上的端庄女子行了个跪礼。
“起吧,皇儿!”皇后慈爱的唤他起来,从那温和如春风的语气上看,似乎心情不差。
“臣女给太子殿下请安!”他放请安罢,那边的安静的女子,一而给他请了个安。
“免礼吧!”有些不耐烦的随便对那个女子挥挥手,他厌烦的看到她,即使知道,自己这般有些对那女子不公平,毕竟她可能也是身不由己的。
皇后见太子的态度有些冷淡,有意撮合一下两人,便对蓝天道:“皇儿,这就是你未来的太子妃,林指挥使的妹妹林婉容,本来婚前不该让你们见面的,但是幕后寻思着,反正你们以前也见过许多次了,不在乎多这一次。”
许多次?他怎么没有半点印象。
看着个林婉容,母后把她形容的天下地上,独一无二,也就是个样貌平平,至于什么气质谈吐还有什么乐善好施什么才能情操,他是半点都没看出来。
“哦!”随便的应了声,他看先皇后,“母后若是让我来见她一面,也见了,我要回去了。”
林婉容见状,本是满心期待,打扮的端庄华美的容颜,顿然白了一下,眼眶也有些微红,很显然,太子好像很讨厌她。
“放肆,皇儿!你给本宫站住!”皇后毕竟是皇后,架子一端出来,纵然蓝天再怎么顽劣,也不敢违拗,停住了脚步,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回身,不耐烦道:“母后,你到底要怎么样?人你也给选了,看我也看了,我那边忙着温习成人礼的事宜,那宣词我都还记不住,一直在死记硬背呢,你就让我在这耗着时间浪费着?眼看着就只有两天功夫了,到时候我出丑,就是母后出丑!”
蓝天一张嘴巴巧舌如簧,楞生生让皇后原本气恼转为了紧张:“还没背下?那还不赶紧的背,不过是千把字,怎么会还背不下来?”
“所以你这是在浪费儿臣的时间啊,这个林……婉容,反正迟早抬头不见低头见要见的,你这非要在这个时候让我见,你这安排的是个什么事儿,我好好的和袁少傅温习着宣词呢,硬生生让打断了。”
蓝天一脸恼丧的样子,看的皇后有几分后悔起来,不该心血来潮在这关键时刻打扰他的。
忙道:“那你赶紧回去,抓紧点时间,婉容的话,等你行了成人礼,母后再安排你们见面!”
“那儿臣先告退了!”蓝天趁机开溜,半丝半毫要留恋的意思都没有,林婉容的眼眶,更加的红润了,却知道要注意形象,不能哭,要显得落落大方才是。
蓝天走后,她便笑着抬头,和皇后道:“娘娘,太子真好学!”
“呵呵,是啊,他这个人,认真起来的时候,还是很有太子的样子的,婉容啊,今天中午就不要走,在本宫这留膳吧!”皇后也觉察到了太子的态度之恶劣,对林婉容的忽视和冷淡,可能伤到了林婉容的心,所以安排了林婉容留下用膳,意在告诉林婉容,就算太子不中意,本宫和皇上,都是中意你的。
林婉容心里舒服了点,笑的更加美丽:“是,娘娘!”
“哈哈,该练习着叫母后了,过不了几日,你就是本宫的儿媳妇了。”皇后很喜欢林婉容的容貌气质以及那甜美的笑容,所以对她也格外亲昵。
“呵呵,婉容何德何能,能做您的儿媳妇,婉容真的受宠若惊!”林婉容跪下谢恩,满面春风。
那边蓝天的脸色却刚好相反,满面冰霜,忿忿的回到风华斋,他一屁股坐下,就对房间里其余几个侍读的太监道:“滚滚滚,都给本太子滚出去。”
大家看着他的脸色不对,都不敢逗留半分,逃难似的夺门而出,袁子清分辨不出,这滚滚滚,都给本太子滚出去中包不包括他。
看到大家都走出了,蓝天也不和自己说个话,他以为这都滚出去中,应该也包含了他,所以,提步就往外走,只是路过蓝天身边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拉住,顺势带入自己的怀中,抱了个结结实实。
“殿,殿下!”门还敞开着呢,窗户也大开着,两人这样,成何体统,袁子清不由的挣扎起来。
“别动,让我抱着你,我难受!”蓝天孩子气的把脸埋在袁子清脖子里,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语气有些暗哑沉闷。
“怎么了?”袁子清也忘了门窗大开着,听到蓝天说难受,他的心都拔了起来。
“你说母后怎么这么烦人!”蓝天抱怨一声,薄唇开开合合,每一下都像是在亲吻袁子清的脖子,一陈陈酥麻让袁子清脸色滚烫。
“皇后怎么了?”袁子清努力稳住情绪,问道镇定。
“还不是那个姓林的什么大碗小碗的!”
“林婉容?”袁子清问道,对蓝天的大碗小碗的描述,有些哑然失笑。
这个太子,怎么连他未来的太子妃的名字,都记不住。
“不管了,就叫她小碗了,还不是那个小碗,母后居然把她召见进宫了,还让我去见她,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看,就一个猪头,不及你半分让我心动!”
心头,猛然跳动了一下,蓝天还在抱怨的絮絮叨叨。
“我理都没有理她,她眼眶红了,我看到她要哭的样子,更厌烦,随意随便找了个理由,告诉母后我还没记下宣词,要急着回来背诵,母后才肯放过我,唉,看着那个小碗,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又不喜欢她,我干嘛要娶她,真是的,我喜欢的人不肯嫁给我,不懂我的心,我不喜欢的人,又要倒贴给我,子清你说,我是不是很惨?”
他……有喜欢的人了?
“子清?”见袁子清没有反应,蓝天又喊了一声。
“嗯!殿下,在听呢!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我的脖子好痒!”他的热气,一下下扑打在脖子劲上,热热潮潮的,又痒痒酥酥的,感觉很别扭。
蓝天不放,依旧抱着他:“子清,唉,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要不,我们私奔吧!”
“殿下,你又来了!”袁子清有些讨厌起他这样的玩笑,好似他开这样的玩笑,都会勾起袁子清心里某部分罪恶的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变态,偏偏蓝天却可以开的这么肆无忌惮旁若无人。
好似说子清这个苹果很好吃一样简单。
他不知道吗?他说这样的话会主他误会,会让他往心里去,甚至会让他心里欢喜,欢喜过后却是自责羞愧和失望。
“你不喜欢听?”果然,他是接受不了自己对他的感情的吧!
“殿下,好了,你放开我吧,让人瞧见真的不好的!”袁子清轻拍了下蓝天的肩头,示意他松手。
这次,蓝天没有执拗,松开了他,深黑的眸子看进袁子清的眼底:“子清,你喜不喜欢我?”
“啊?”袁子清傻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问你,你喜不喜欢我?”
蓝天问的很认真,有些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一丝期待。
袁子清也明白了,自己没有听错。
不过,他可能会意错了吧!殿下的这个喜欢不喜欢,只是单纯的喜欢不喜欢,好比你喜欢不喜欢这个玩具,喜欢不喜欢吃桃子,喜欢不喜欢下雨天,喜欢不喜欢杜鹃花一样简单的喜欢不喜欢吧!
轻笑了一声,他点头:“喜欢!”
蓝天大喜:“真的吗?”
“当然了,我们一起这么多年了,如果不是身份有别,我早就把你当作弟弟了!”
蓝天的脸,猛的一黑。
袁子清惶恐,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忙解释:“微臣并没有逾礼的意思,微臣怎么敢和殿下称兄道弟,微臣这只是一个比方而已,说明殿下在微臣心里,是什么地位,微臣真的很喜欢你。”
“好了,别说了!”蓝天忽然暴吼一声,脾气就这么,发的莫名其妙。
袁子清知道,自己又该保持沉默了,不能顺他也不能逆着他,由着他自己乱发脾气,发完就好了。
两人沉默许久,还是蓝天先开的口:“子清!”
“嗯!”
“我娶了那小碗,你会不会难过?”
空气里,忽然飘来了一股哀凉的丝竹乐,不知道是谁在弹琴,弹疼了袁了清的心,怎么心里会难过,可能是这丝竹乐太过悲凉了吧。
轻勾了唇畔,他笑道:“为何要难过,殿下的大喜之日,微臣高兴还来不及。”
“真的?”蓝天问的有些虚弱。
那句真的,卡在了喉咙口,居然回答不出来了。
“说啊!”蓝天语气依然这么虚弱无力,修长的身子倚靠在门扉上,看着袁子清,目光透着淡淡的哀伤。
“殿下,怎么突然问这个?”袁子清依然没有办法,吐出肯定的那两个字。
“就是想问问!别岔开话题,说,你是不是真的不难过?”蓝天可不是这么好糊弄,感觉到袁子清要把话题岔开,他又给他拉了回来。
袁子清逼于无奈,言不由衷的吐了两个字:“真的。”
“我知道了!”蓝天的语气,冰冷如霜,听不出半丝的情绪,随后,又有些苦涩的笑了起来,“子清,如果是你娶妻了,我会难过死。”
“啊!”
袁子清真不知道,蓝天到底是怎么了。
“哈哈,因为我最好的兄弟,以后要被别人霸占了,所以难过吗,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以为我娶亲,你也会难过呢,唉,果然不能指望你这个没良心的为我难过!”
就在袁子清有些搞不懂蓝天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的时候,他忽然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回复了平常那个嘻嘻哈哈的太子,袁子清如释重负的同时,却又透着一抹小小的悲哀。
“殿下,其实,我一点都不高兴,真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惜,这句话,他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说。
“好了好了,我大婚,你要多喝几杯,方才我出门的时候,说到哪里了?继续吧!成人礼非同小可,我王叔他们都回来,我出错了,我父皇的面子上就过不去了,我母后也会被那几个娘娘笑死!”蓝天轻松谈笑的语气,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回归平常。
袁子清也抚去了所有不该有的乱七八糟的心情,严肃了表情:“对,殿下,千万可不要出错啊!”
“放心,我是谁,你还不了解我。”蓝天信誓旦旦的保证。
但是三天后的事实证明,他不该拍胸脯拍的这么用力的。
蓝月王朝言凌四年六月十六日,也是举国同庆,太子蓝天举行成人礼的日子。
成人礼由皇上和大王爷亲自主持,皇后率各位朝臣观礼,气势之庄重宏伟,堪比每年的祭祀。
蓝天四更天刚过就起来了,发了顿起床气,就嚷嚷着要袁子清过来。
“殿下,今天袁少傅不能过来,他和皇后娘娘早在明堂候着。”
蓝天死活不依,说袁子清不过来,他就不更衣。
无奈,执尘太监只能去请示皇后,皇后看了一眼袁子清,嗔笑了一声:“这孩子,怎么这么依赖袁少傅——袁少傅,你过去一趟哄哄他去,他就和你最亲,也最听你的话。”
袁子清忙诚惶诚恐的拱手:“是,娘娘。”
出了明堂,袁子清大吐了一口气,这样庄严肃穆的礼堂,待的他紧张压抑,出来顿然轻松了许多,才四更天,天色一片漆黑,两个重阳殿的太监,忙一左一右的在后头给他打上灯笼经,往重阳殿去。
“殿下,你先穿上衣服吧!”伺候蓝天更衣的陈德,战战兢兢道。
“烦死了,给我滚开!”一想到成人礼后,要娶那个该死的小碗,他就不开心,加上一早上被挖起来,憋了一肚子的气,只等着那个人儿过来,扑到他怀里,好好的吐吐自己的气。
想到那人,人就被请来了。
“殿下!怎么还不更衣,四更鼓一打,就要过去了,这还有半刻钟了。”袁子清一进来,看见只穿着中衣坐在梳妆镜前的蓝天,急了起来。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和袁少傅说,衣服,袁少傅会伺候我穿的。”蓝天看到他,心情缓和了一下,随后,对着周围的人命令一声。
“是,殿下!”袁少傅来了,大家自然如看到了救命稻草,知道袁少傅有办法让殿下乖乖听话,所有都先后退出了寝殿。
人一走,蓝天就上去关上房门,只穿着单薄的衣衫,领口还凌乱的敞开着,扑到了袁子清的怀里:“子清,我好烦啊!”
“殿,殿下!”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是袁子清还是不习惯这样不分性别不和体统的亲昵。
“别喊我殿下了,喊我一声蓝天来听听好不好!”蓝天依然把脑袋埋在他颈窝里,薄唇随着开开合合的说话,好似在摩挲亲吻他的脖子。
袁子清身子都僵了:“殿下,你先放开我!”
“你喊一声来听听,我就放开!”他不依不饶,就是紧紧的抱着他。
袁子清没办法,又不敢逾礼,真呼太子名讳,这可是大不敬之罪,足以赐四十大板,他倒不是怕板子,反正他是笃定蓝天不会惩罚他,而且这是蓝天自己讨的,他是因为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道坎,君臣有别,君王的姓氏名讳,岂是一个小小臣子可以直呼的。
“殿下,别闹了好不好,赶紧更衣吧!”袁子清有些焦急的劝道。
“不更,你不喊,我就不放,也不更衣,看你怎么办!”蓝天耍起了无赖,成人礼,他一点都不在乎,但是他吃准了袁子清很在乎。
果然,袁子清闻言,无奈了,好半会儿,才几不可闻的喊了一声:“蓝天!”
“呵呵,听不到!”蓝天戏弄着他,身体却因为听到他称呼自己的名字,而有些微微发热。
“蓝天!”既然喊了第一声,就不怕再喊第二声了,不过袁子清还是鼓了好大的勇气才出口。
“呵呵,这还差不多,本太子心情很好,特准予你给本太子更衣!哈哈!”看得出来,他心情是不错。
喊他声名字,有这么好玩吗?
袁子清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唇畔,却因为吐出那两个字,而有些滚烫起来。
蓝天松开了他,展开了双臂,等着他伺候更衣。
袁子清一看时间确实不能再耽搁了,忙把繁复的华服,金丝编制的头冠,全部仔仔细细的穿戴到蓝天身上,再细细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定没有差错,才对外头吩咐:“伺候殿下洗漱!”
“子清,你要走了吗?”蓝天在人进来之前,恋恋不舍的拉这袁子清的衣袖,孩子气的撅着嘴。
袁子清的回答,却被掩埋在了推门而进的一群人的声响中,只是对蓝天轻笑点头了一下,然后赶紧提了步子往明堂赶。
四更前,敲更鼓前,他一定要赶回明堂。
幸好他跑的快,路上没有耽误半分时间,所以在四更鼓敲响前,算是赶到了,不过是累的气喘吁吁,却又不敢大喘出来破坏名堂里的安静而已。
强憋着不平的气息,他看到皇后赞许的看着他,他受宠若惊的对皇后一笑,然后,气息也平稳了下来,静静的等候四更鼓,等候那个少年太子的到来。
半刻钟后,金黄色的步撵缓缓而至,繁冗复杂的礼仪开始,蓝天虽然联系过许多遍,但是去还是出了个小小的差错。
那是在经过袁子清面前的时候,他忽然不小心踉跄了一下,大家都抽了一口气,袁子清更是脸色大变,不过蓝天很快就站稳,不再看袁子清,继续往前走。
之后的一切,都异常顺利,只见蓝天稳步走过地上铺设的大红织锦,然后在历代先祖挂像前,屏息跪下,双掌交叠,平举齐眉,深叩首三礼,再在礼官的颂词中,跪拜了皇上皇后,皇后热泪盈眶,却依然端庄美丽,皇上脸上带着严肃却又慈爱的笑容。
再接下来,颂词念罢了,就是蓝天宣词,洋洋洒洒几千字的文,他背诵的一字不差,而且说的流利顺畅,几乎一气呵成,皇后又不由的朝着袁家父子投来赞赏的目光,袁家父子受宠若惊。
成人礼落定,天色已经大亮了,今天一天,宫里都设宴,从早膳中膳到晚膳,于是,这次典礼的盛大隆重,可见一斑。
晚膳时间,皇上随即宣布,太子妃人选花落林指挥使家,而镇远将军的女儿以及吏部尚书的女儿,则分别被封为侧妃。
蓝天的脸色,在皇上当众宣布他婚事的时候,黑的如墨汁一样,一语不发,只顾喝酒吃饭,别人许是看不出异样,袁子清却是知道的,他不快乐。
心口一疼,他好想过去抱抱他,第一次主动展开怀抱给他温暖和安慰,可惜,现在的环境,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