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傅念君心惊。
她的那番说辞或许能去哄傅琨父子,可是断断瞒不过周毓白的啊。
“傅二娘子,你莫说是从蛛丝马迹窥得魏氏异常的,她有所暴露,不过是因为你提前预知,是你‘算’出来的吧……”
傅念君觉得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冷了许多。
“是又如何?”
她昂起头,小小的下巴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模样有几分不驯。
她的事,傅家的事,凭什么全部都要告诉他呢?
周毓白只缓缓地说道:“傅二娘子,可真是狡猾啊……”
话音里有一种让傅念君起鸡皮疙瘩的危险之感。
周毓白盯着她的目光极冷。
是啊,她当然是狡猾的。
他每日为这个幕后之人思索竭虑,却再无半丝线索的时候,她却连一点点提示都不愿意透露给自己。
当日在梅林之中,她对自己说,她与齐昭若毫无关系,并不知他前尘之事,他信了。
而在上元之时,她对自己说,傅家想寻求自己为助力,共同寻那幕后之人,他也信了。
她说什么,他都信了。
甚至太湖水利的方案,他也早就做过修整。
她说很多事自己算不到,他也多半知道她是故意瞒着自己的托词,是她对自己有所提防,可是他依然没有逼迫她。
他也不知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他周毓白这辈子,很少会做这样没有什么底气的事。
为什么信她,为什么助她?
而她呢,一句话就轻轻松松地把阿精引到自己面前,诱惑自己对长公主和张淑妃的斗法的出手。
固然她和他本来就是抱着同样的目的,不想让张淑妃的奸计得逞,假设她不提,他也会去做。
可是在此之前,她为何从来不曾想过派个人来说一声?
她不过是对自己百般防范而已。
对她而言,她有难时,便来求助自己,可无事时,自然不会想到要告诉些他什么。
周毓白确实有些生气。
他平素也不是容易生气的人,尤其是对傅念君这样,明知道对自己日后还有大用的人,他先想的应当是对付幕僚的手段,收服人心,礼贤下士,以诚相待,让对方自愿为自己所驱使。
可他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也有七情六欲,也会有喜怒哀乐。
他今日内心这一簇邪火不知何为烧得格外望。
这个狡猾的小娘子。
从第一次见面,他发现她竟胆大包天到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在道观里让人痛打杜淮时,他就知道了。
她对谁都是狡猾的,他也不是什么例外。
他也不知是不是今日目睹她在这当街与齐昭若等人纠缠不清时,情绪便有些不悦。
她说自己与齐昭若并无关系,谁知是否又是骗他的?
傅念君就见周毓白缓缓地坐直身子,带来一种很迫人的气势。
固然周毓白较周毓琛来说,不算是温和爱笑,风度翩翩的。可是如今的天下,崇尚的是文人清华高贵之气,作为一个皇子,他也不能整日摆着冷脸对子民装冷酷。
因此周毓白带给人的印象,总是疏离淡漠,有着仙人般高不可攀的气韵。
其实……
傅念君小心地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他因为坐直身子而与自己陡然拉近的距离。
“为何不说了?”他淡淡道:“傅二娘子继续说啊,说这些事,我本就无资格知道,你要做什么,傅家要做什么,我没有资格插手,也不能置喙……”
果真是生气了……
傅念君心道,这居高位者对下属的忠心可当真是看重,她虽觉得自己不是他下属,但是周毓白此时有些生气也是能够理解的。
幕后之人的线索少之又少,她却还是因为恻隐之心,让魏氏服毒自尽了。
这在周毓白看来,是件无法忍耐的事吧。
傅念局转了转眼珠子,心想得快说些什么话转移一下他的视线才是。
想到了!
她倏然抬头,一对明眸的光芒反而让周毓白心跳了跳。
“郡王可是怪我知情不报?觉得我给您提供的讯息太少?”
周毓白轻轻哼了一声,“你我相识这几个月,你只说过江南水利这一件事。”
他见她态度转圜,也不自觉收敛了身上迫人的气势,清俊的脸上只淡淡地浮现出一种不满的神情。
让傅念君想到了街边眼巴巴等着吃糖人却无功而返只能搓着手回家的孩童。
她心里也放松了一下,面对着自己势力远不及,尚且不能得罪相反还要倚靠拉拢的人,她一向有自己的一套。
借鉴于对付亲爹爹傅琨。
她朝周毓白粲然一笑。
“虽然大事我暂且还算不出来什么,倒是有一桩事,一直想找机会告诉您,这件事也是极重要的,关乎您的终身!”
周毓白蹙眉。
“什么终身?”
傅念君当然不会这么不知好歹地说他日后会双腿残疾被锁偏院,毕竟这件事,正是他们要努力去改变的。
不过另一桩嘛,倒是无伤大雅。
她举起一根手指,很有江湖算命术士的派头,只道:“我算到郡王您的姻缘,您命里似乎不宜早娶亲,要晚一些,娶一位比您小十来岁的妻子,便能一举得男,生一个得天独厚、出众优秀的儿子……”
虽然她极不愿这么夸奖杀了自己的仇人周绍敏,可那又确实是事实。
毕竟在她死的那时候,她以为,周绍敏已经替自己的父亲报仇成功了。
周毓白万万没想到她会说这么,忍不住大大地一呛,连连咳嗽了几声,什么气度风华都荡然无存。
正在赶车的车夫郭巡也是周毓白的老仆了,听到他这咳嗽声也是心中大感惊奇。
又没染风寒,好好地咳嗽什么。
他们郎君,还会被个小娘子吓得这样?
“你、你……”
周毓白指着傅念君,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这是个什么女子?
傅念君见他竟是脸颊微红,心里也有些意外,竟是一不小心,惹得这位神仙人物寿春郡王害起臊来了?
“郡王,许是您的好姻缘来得比较晚……”
她干巴巴地又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