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的是日本领事馆!”汉威理直气壮的说。手里一叠叠示威游行带回来的资料,那上面满是报纸对万宝山事件受难的东北民众的惨状。
汉威迈前一步,皱紧眉头对大哥说:“大哥,你有这些时候替胡子卿掩饰他的无能,掩饰中国人被日本鬼子欺辱的事实,大哥不如去劝劝胡子卿司令出兵反击吧!大哥去看看大门口,连乞丐,连那五爷那样的乞丐都知道喊抗日!他胡子卿怎么还不如那五明白!”
汉威说得激动,萧萧和亮儿也低声附和说:“东北是中国的土地,军人就是保卫国家疆土的,为什么胡司令不发兵呢?一百多架飞机都白送给了日本人。”
汉辰长吐一口气,吩咐玉凝说:“先吃饭,今天是团圆的日子。”
胡伯也扯扯汉威的衣襟低声说:“小爷快去换衣裳,洗洗下来吃团圆饭。”
汉威咬咬牙,忍了泪,带了亮儿上楼。
换了一身绸衫,淡青色,质地薄软。平日在家,大哥喜欢看汉威穿中装,显得沉稳规矩。
桌上精致的菜肴,玉凝若无其事的笑了圆场说:“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兵荒马乱的年月,家人平安是福。来尝尝这道‘满堂春’,是露露做的。”
“喔?那一定尝尝。”汉辰显示出无限兴趣,拾起筷子夹了那道红红绿绿色彩鲜艳的拌菜“满堂春”中的一片紫甘蓝叶。
“沙拉酱是我自配的,不知道合口不?”露露自谦的说:“当年在美国,我和eddie吃得最多的就是这道‘满堂春’。蔬菜拌来吃最简单,也最爽口。”
“如今物是人非,月圆人不圆。”汉威冷冷的说,侧头掩泪。
玉凝伸手在汉威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笑了打岔说:“尝尝薛妈的拿手菜,火腿烩毛尖。”
露露已经垂下头,被汉威一句话惹得眼泪扑簌簌落下。
于是一席家宴笼上了惆怅的色彩,汉威吃了一半就起身回房了。
玉凝在一旁劝汉辰说:“年轻人多是激进,我年轻时也是热血沸腾,明瀚你好好同他讲,今天是中秋节。”
汉辰放下餐巾布,勉强的笑笑,招呼露露继续吃饭。
吃过饭,露露在钢琴前弹了两支曲子,但是弹了一阵也觉得心伤无奈,起身上楼了。
小楼里笼着苍凉的情绪,玉凝揉揉肚子对汉辰无奈的一笑说:“也不知道子卿和霽雯她们如何,顶在风头浪尖怕更是难熬。连小弟这种原来崇拜子卿为偶像的人,现在都对子卿口诛笔伐,更不要说旁人了。那天牛博士在报纸上挖苦子卿的打油诗已经连街巷里的孩儿童都会背。”
玉凝苦笑,牵牵汉辰的衣袖。
“让你陪了我担惊受怕了。”汉辰抱憾的说,又安抚玉凝说:“你去楼道尽头那间客房睡吧,今晚我想静静。”
“明瀚,这个时候,不要对小弟动粗,有露露在。”
汉辰转身上了楼。
门被推开,汉威趴在床上抱了枕头赌气。
他听出了大哥的脚步声,头也不抬的说:“大哥有气力不去打日本人,只会拿威儿抖威风,大哥要是想打,就打吧!”
“你去烧舞台了?”大哥走近他。
“大家都在烧!那是日本人投资的,不就是储姐夫的产业吗?”
一旁的亮儿已经吓得双腿颤抖着不能说话。
“去?没去!”大哥手中把弄着一根湿漉漉的藤条。
汉威瞥了嘴,语讷,却大声叫了说:“我是去了,因为我是中国人,我爱国,不像你,和姐夫狼狈为奸勾结日本人。龙城大街小巷都怎么骂你,都说杨司令是卖国贼!”
汉辰抖着手中的藤条,吩咐亮儿说:“去!伺候你小叔把裤子脱了。”
亮儿吓得一惊,慌乱的摇着头,眼泪扑嗒嗒掉了下来。
“听到没有?你若是不去,就替你小叔去挨打,他那顿打你来挨!”
亮儿呜咽道:“阿爸,不打小叔了,也不要打亮儿。我们是去爱国,爱国无罪。”
“亮儿,让他打!他这个司令也就会拿我们两个出气,龙城大军不也是按兵不动,拿日本鬼子无可奈何!”
汉辰凑到床边,没有说话,掀起汉威的衣襟,露出瘦健劲窄的腰。汉威慌乱挣扎几下,却因为趴躺在床上不得用力,被大哥几把扯落了裤子。大哥打他是家常便饭,若换上在早些年,汉威绝对恪守大家子弟的规矩,任凭大哥教训。可是如今他已经成人了,随着自己的长高,大哥在他眼里已经不似几年前的高大,这就给了他跃跃欲试去反抗的勇气。可这回他仍然是反抗无效,只能任那挂在腰上的绸裤被扯落到脚踝。
汉威周身发紧,臆测着那削肉如钝刀般的藤条会落在他哪一寸肌肤上,他屏住呼吸。
大哥并没有打他,只拦腰抱起他扛在了肩头,向屋外走去。
快出屋的一霎那,汉威忽然意识到大哥这疯狂的举动,大哥一定是要扛他去祠堂狠打。
汉威惊恐的挣扎,死死抓了门框不肯出去,大骂大喊着:“杨汉辰,你混蛋!你要做什么?现在是民国,不是封建社会,你有什么权力这么对我?”
从卧室去祠堂要经过楼廊,那他岂不是被下人们看个光?
汉辰迟疑片刻,又不动声色的一把扯开汉威紧扒门框的手向外走,边走边骂:“你要是想招惹更多的下人来看你挨打,就喊个够。你不是也就这点本事,除了骂你能怎么样?”
楼道里,叫骂声吸引来下人们赶来看个究竟,好奇惊愕的目光都盯着这对兄弟。
汉威踢着脚挣扎,不时招惹来大哥在他赤裸的身上打上几巴掌,啪啪做响。
玉凝羞的满面通红,一边费力的规劝汉辰,一边吩咐下人回避,手忙脚乱。
“胡伯,拿条绳子来,把这畜生吊到廊子上。我让他今天知道什么是廉耻!”汉辰将小弟掼在沙发上,反剪了双手,汉威无限的恐惧,哭叫道:“你杀了我吧,若是敢羞辱我,我就去死!”
“可以!你可以死,那也要等你挨过打之后。不是想死吗?大哥成全你,活活打死你这无用的畜生就是了!”
汉威停止了挣扎,趴在沙发上啜泣,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趁大哥疏于防备,汉威猛的跃起,不顾了衣不遮体的羞惭,拔腿往楼上逃,却被大哥几步追上擒住,抓按到一旁推到墙根,抡起藤条就是一顿打。
汉威哭闹着,招惹萧萧和露露看得胆战心惊。
薛妈忙过去捂住萧萧的眼轰她回去,边埋怨她说:“你是个大姑娘,凑什么热闹!”
“为什么要打汉威,他没有犯错。这么打人还有没有人权啦!”萧萧不平道,却被薛妈推走。
汉辰打了一阵,拖了汉威骂道:“大哥打你了,你反抗呀!大哥也羞辱你欺凌你了,你有本事来拼命!”
汉威红了眼,哭嚷着一次次冲上来,但最多的时候过不了两三招,就被大哥轻易的一个绊脚或几招娴熟的功夫制住,随即又是一顿毒打。起初汉威还能有力气反抗,随着身体上伤痛钻心,气力也将耗尽,终于趴在地上抽搐不动。
“起来!”汉辰踢着他,又补上两鞭,汉威在地上抽搐,哭骂道:“简直是禽兽,哪里是兄弟!”
汉辰晃着鞭子在汉威身边绕走,低垂了眼帘藐视地说:“禽兽,我是禽兽,你又是什么东西?杨家养的一个养尊处优,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少爷。你打不过我,只有躺在地上装死,你来拼命呀?你去死呀!”
玉凝慌得过来拉劝,连露露都哭着过来劝阻。
“露薇,你上楼,杨家的事,你不懂也不要管。”汉辰冷冷地说。
蹲身在汉威身边说:“大哥就当一回禽兽到底。日本人是禽兽,打得东北胡司令不敢还手。你自己又是什么东西,怎么被扒掉裤子当了一家上下挨打也不敢还手了?你满嘴的骨气,反抗呢?”
汉威暴怒了,像一头小豹子蹿起来,又双腿发软跌倒在地。
“起来!你要是有骨气就自己起来!”汉辰骂道:“从小大哥就带你去练跑步,练拳脚,你是得赖就赖,能懒就懒,嬉皮笑脸哭闹耍赖都用上了,如今只剩挨打的份。你眼前的国家,跟你杨家小爷一样的没出息,打不过!还有一堆同你一样的不肖子孙,自己平日不用功,就会空喊救国!日本鬼子的洋枪大炮打过来,你们除去了空喊口号,指责别人,没有别的本事!”
汉辰起身,喊了声:“胡伯!”
胡伯忙过来,急得跺脚劝着:“大少爷,乖儿如今大了,大少爷不要这么打他了。”
“胡伯,找人把这畜生拖到大门口跪着去!他不是只剩下四处请愿示威的本事吗?除去了把自己屁股上的伤疤展示给路人看,博取同情,他还有什么本事?让他到大街上,让他去喊去骂,去撅起屁股让所有人看看他的兄长如何拿他不当人,如何践踏他的尊严了!还拿了照片去各国领事馆去叫屈,四处去将中国士兵如何被日本人欺负杀死!你有那些时间就好好练自己的本领,真正有本事上战场,不是纸上谈兵的寄生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