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潼呆呆的挂断电话, 大脑一片空白。
除夕夜,家人相聚,欢庆跨年, 天空中烟火仍旧连成一片, 隔壁家小孩传来嬉戏打闹的声音。
这样一个热闹的日子, 徐程却失去了他最亲近的人, 赵青潼心里大为不忍。
“怎么了?”见她脸色不对, 钟白俯身握住她的肩膀,试图给她力量。
“徐程的爷爷刚刚走了,袁超让我过去一趟。”
同为男人, 钟白清楚的知道徐程对赵青潼的心思,也知道赵青潼只是拿他当做好朋友看待。
“走吧, 我陪你去。”他牵起赵青潼的手。
在路边等了十五分钟才拦到一辆计程车, 赵青潼坐在后座, 侧头木讷的看着窗外掠过的一盏盏路灯。
新春佳节,道路两旁的树上挂着红灯串, 彰显着喜庆。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接通家里人的电话,“我拉完这一单就回去。”
脸上洋溢着喜悦。
袁超和谈菲林都不在A市,怕徐程一个人挺不过去,便只能让赵青潼到医院走一趟。
赵青潼想到徐程,心里的酸涩便更多了些。
除夕夜的医院仍旧灯火通明, 但是患者比平日少了许多。
赵青潼和钟白跑到住院处402病房, 走廊里光线有些昏暗, 徐程一个人坐在病床外的长椅上, 头低低的埋在双手间, 长长的影子拉到地上孤单又可怜。
赵青潼放轻脚步走过去,听见他低沉又隐忍的啜泣。
徐程永远都是不良少年的样子, 打起架来一马当先,下手极黑。
这样脆弱且不堪一击的他是赵青潼第一次见到。
她蹲在他面前,双手在徐程肩上拍了拍。
徐程抬头,眼底一片猩红,满是悲伤的眸子里藏着无助。
他一把揽过赵青潼,紧紧的把她抱在胸前,力道大的甚至要把她融在骨血里。
“没事,没事,你还有我们。”赵青潼轻拍他的背,低声安慰着。
徐程把头紧紧埋在她颈间,汲取着唯一的温暖来源,赵青潼清楚的感觉到,他的眼泪透过自己的发滴到肩膀。
把悲伤暴露在别人面前不是徐程的作风,他的脆弱只维持了一会儿,心里最深的委屈发泄完了,便伸手抹了一把脸,重新恢复到那个桀骜、不羁的模样。
“你怎么会过来?”
“袁超给我打电话了。”赵青潼开口有些犹豫,“爷爷他...”
“嗯,走了。”徐程从嗓子发出一声闷哼,平日里凌厉的眼眸垂着,带着疲惫。
“你父母?”听袁超说,徐爷爷的整个病期,只有徐程一个人守在床前,就算在弥留之际,徐程的父母也没露面。
“刚刚他们都来了。”徐程讥笑道。
“人已经不在了,不知道他们的眼泪是为谁流。”
徐程爷爷是十点钟走的,过了一个小时,他的父母以及姑姑才出现。
几个有头有脸衣冠楚楚的大人,竟然在爷爷床前因为遗嘱问题大吵一架,徐程清楚的认识到,在金钱诱惑下的亲情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他冷眼看着他们大声争执,甚至激烈到发生肢体冲突,始终都未发一言。
医生尴尬的站在病房门口,不知道到底应该和谁讨论接下来的遗体事项。
最后他一拳砸在病房门上,对着那几张虚伪至极的脸大吼道,“人都已经走了,还不能让他清静吗?”或许是他们短暂的良心发现,又或是徐程发怒的样子着实阴沉,硕大的病房终于安静下来。
徐程陪着医生把遗体送到太平间,又办理了之后的一系列手续。
等他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徐父徐母还有那些跑来分家产的姑姑伯伯已经全部离开,原本整齐的病房被翻得底朝天,他们没有找到老爷子的遗嘱最后悻悻而归。
一股凉意从徐程脚底传到头顶,这样的血缘关系让他感到恶心。
赵青潼听着他语气凉薄的讥讽,心里的沉痛更多了几分。
徐爷爷是她见过最慈祥的老人,每次他们到徐家去,爷爷总是准备一桌好菜,拿他们当做亲孙辈对待,可是这样的老人,在人生的最后却走的如此寂寞。
钟白站在走廊口静静的看着。
徐程颓唐的坐着,赵青潼半跪在地上柔声安慰他,画面竟无比和谐。他们之间的时光是钟白不曾参与过的,他心里似乎被一张大掌轻轻揉捏,有些窒闷。
赵青潼身形不稳的晃了一下,长时间蹲在地上她的右腿已经失去知觉。
钟白见状大步走过去,俯身扶起她。
赵青潼也不避讳,放心的把全身的力量交给钟白,她的右腿着实使不上劲。
“你们?”两人的动作亲昵又自然。
徐程眼里闪过惊疑,他的心重重跳了一下,喉间哽住,答案已经了然,但是他却仍旧固执的发问。
“我们早就在一起了。”赵青潼疑惑的看着他,谈菲林和袁超她都告诉了,自然而然的她以为徐程知道。
“是吗?”徐程的表情晦暗不明,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犹如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他眉头紧皱死死的盯着钟白。
钟白没回避,淡定的迎上他的目光。
徐程的心,在赵青潼点头的那一刻全然死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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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伊始,似乎一切照旧,但又有什么发生着变化。
徐程一个人操办了徐爷爷的葬礼,按照徐爷爷的遗愿徐程带着骨灰回了老家。
这些消息都是袁超后来打听到的,除夕夜后,徐程和他们三个人都断了联系。
班级的座位有了调整,钟白和马薇薇由于成绩好被调到前排,纪筱自愿和赵青潼坐在一起,而袁超还是坐在她们后面,同桌是班级的一个小胖子,叫宋一鸣,人很聒噪,但本性不坏。
钟白的物理竞赛取得了全国一等奖的好名次,为一中长了不少脸。物理老师让他按照竞赛的路子走下去,这样到高三被保送到全国最顶尖是必然的。
他的成绩平均,不仅物理,数学和生物竞赛都纷纷向他抛来橄榄枝。
钟白的课余时间,被画画和练习竞赛占满。
赵青潼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做了一张时间规划表,把钟白能空下的时间仔细标注,见缝插针的跟在他身后。
她兴致冲冲的跟着他满城跑,钟白以为她的性子三天热,尝到苦头了就会作罢,也没在意,却没想到赵青潼竟能坚持下来。
钟白在画室,赵青潼便窝在角落的旧沙发上做数学题,乖巧的不打扰他,直到自己熬得太无聊或者题目太难的时候才会跑到钟白的画架旁边,委屈的哼哼两声,在他怀里撒个娇讨个安慰。
在自家学霸的加持下,赵青潼的成绩倒是进步不少。
月考和期中,名次一次比一次高。
或是因为是女孩子,她的理科成绩不太好,但是语文和政治都考的不错。因为家庭环境熏陶,赵符生从小便请私教来教赵青潼学英语,她的英语成绩在班级也能排到上游,唯一让她头疼的便是数学。底子太弱加上难度过高,她怎么努力成效都不大。
一中的分班制度和其他中学略有不同。高一所有学生打乱分布到不同的班级,高二时期进行文理分科,并按照成绩好坏进行班级重组,教学楼也是分开的。
钟白肯定是选择理科,他的成绩稳居第一,自然是分到最好的班级。而赵青潼虽然文科比理科擅长,但为了靠近钟白一些,她只能硬咬着牙想把理科成绩考好一点,但是成绩却往往不如她所愿。
赵青潼看着刚刚发下的测验卷,四十分的数学成绩实在有些没法见人。
图书馆里安静至极,她连叹气声都放轻。
侧头看着正做竞赛题的钟白。
一本书,几张草稿纸,一根中性笔,他看了几秒题目便有了头绪,骨节分明的大手执起笔,落在纸上留下一排排复杂的算式,在脑中经过验算,结果便清晰明了。
赵青潼俯身,纸上的答案和书上的一模一样。
题目却是她完全看不懂的。
她的叹气声逐渐加大。
钟白淡淡的凝了她一眼,把赵青潼手里快要咬碎的笔拿过来,她一烦躁就爱咬笔头,这毛病说了多次始终改不掉。
卷子上红色的评分实在刺眼,钟白看了看题目,又看了看她杂乱的解答。
伸手勾掉其中不必要的步骤,加了几个字,解题思路就清晰起来。
赵青潼的挫败感更强烈了。
“你在做什么,我怎么都看不懂?”她语气带着委屈。
“是大学的数学课程,昨天的竞赛题涉及到一点,我就仔细看看。”
“哦...”她低低的应道。
大学的课程对他来说都如此轻松,但是对赵青潼而言,高一的课本就难得如蹬青天。
赵青潼想起那天,她不小心听到马微微和她的小姐妹之间的对话。
“就算现在钟白和赵青潼在一起了又怎么样,她不可能和钟白上同一所大学的。”
赵青潼那时候毫不在意甚至嗤之以鼻。
现在,她却隐隐有些担心。
“我这么笨,和你考不到同一所大学怎么办?”她性子乖张,说这样小心翼翼没有自信的话还是第一次。
夕阳西下,金黄的阳光从落地窗洒在钟白脸上,他眼里柔和的像要滴出水。
“不怕,我们一定会在一个城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