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祁舜在父母的陪同下出了院,他一脸平静没有表情,眼神依然空洞无神。
“你们知道他葬在哪吗?”回去的路上祁舜望着窗外问。
“本来他的骨灰应该是由他养父母拿走的,但他们也不出面,我让秘书在‘骊山公墓’找了个好位置,你现在要去吗?”顾锦兰让秘书在公墓买了块地立了个碑。
“为什么不等我见他最后一眼就火化了?有那么着急吗?”
“是他养父母的意思,医生宣布他死亡后,他们就把尸体送去火化了,火化完了也不想领骨灰便打电话给我,我才让秘书赶紧找了个地儿安葬掉,毕竟人死还是尽早的入土为安的好。”
“是谁对我们下的手?”
“第二天就查出来了,就是你之前打的那个同学林昊他爸。你把他儿子打到进医院,他爸妈实在气不过就找流氓来教训你,只是没想到小费他会遭遇这个意外…”
“那你怎么解决的?”祁舜狠狠克制着自己体内杀人的**。
“放心,你还不了解你妈我的做事风格?他家公司被收购了,名下资产也都全没了,夫妇俩被抓了进去,你相信韩律师的能力,不关到他们死是出不来的。至于那个林昊…没有父母的庇佑自然也就什么都不是了。”顾锦兰拍拍儿子的手,继续说:
“小舜,人死不能复生,等过几天我们回美国,在那边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的重新开始吧。”
祁舜没有回答她,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的坐在后面,这个冬天似乎有别以往的萧瑟,让人无不感慨命运的多舛。
“你想去看看他吗?”
“…….”
“小舜?”
“不去了,他那种样子我并不想看。”祁舜说完就没再吭声。
晚上夫妇俩躺在床上,祁海东有些担心问身边的妻子:
“兰兰,要不跟小舜说实话吧,你这样做未必是真的为他好。”
这些日子他把儿子的痛苦都看在眼里,虽然他的立场是中立,但看到孩子如今这般模样也着实不忍。
“我知道他痛苦,但是这种痛苦会随着时间的过去慢慢愈合的。他毕竟还小,未来的日子还长着,等我们回到纽约,也许这边的人和事渐渐也就忘了。”顾锦兰还是坚持自己决定。
“唉~!但愿真如你所说的,希望时间能愈合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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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美国的时候,祁舜没有选择跟父母同住,而是独自去了离他们大概有一个小时路程的另处公寓,虽然顾锦兰颇有微词但也改变不了什么,毕竟他已经在自己能够控制的范围之内了。
头几个月祁舜什么也没干,联系好的学校也没去上课,他只是在那处任何人都无法进入的屋子里待着,从天明到日落,再从黄昏到深夜,就这样一个人静静的待着,不跟外界联系,也不干其他事,父母有时来电话只是简单的招呼两句便挂了。
他不知道要做什么,对,不知道去做哪些事才能忽略心中那种空虚感,这种让人颓废的感觉好熟悉也好陌生。
卧室的墙上挂满了他送费启楠生日的照片,全部统一用黑色相框装饰起来。祁舜有时坐在床上看着那些照片,一看就是一整天一动不动,也没有任何表情。
三个多月后的某天,祁舜慢悠悠的从大卖场买了点食物回来,把东西放在桌子上便去洗了把脸。
满脸的水渍让几个月没刮胡子的他更显得狼狈不堪,盯着镜中那个自己想冲他笑笑却做不出任何表情,似乎脸部肌肉都已经僵硬了,而之前那双不可一世自信满满的深邃眼眸此刻里面是毫无生气。
“呵呵…”
祁舜苦笑了下摇摇头嘲笑自己,随即又猛的往脸上泼了几下冷水,突然他大叫一声,眼前的镜子应声碎了一地。
垂下来的右手背部关节上还沾着碎玻璃,血液开始滴答滴答落到地板上,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祁舜用那个滴着血的手搭在额头上,眼泪慢慢流出,伴着那鲜红色一起发泄着心中的痛苦,他慢慢瘫倒靠在卫生间的浴缸边闷声抽泣着。
这是你离开的第一百天,你在那个世界还好吗?我在这边其实也还好,就是很想你,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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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祁舜正在图书馆里找一些资料,班上同学艾伦兴冲冲的跑过来把祁舜拉到一边小声的说:
“Len,快看,你拍的照片获奖了!虽然只是第三名,但好歹也有五百美元的奖金!我们可以去大吃一顿了!嘿!恭喜你,Xiong-Di~~!!真是太棒了~~”
祁舜看着他手中的校刊,那照片是他去西雅图的时候无意间拍的一处街角的落日,正好回来时看到了学校办了摄影比赛就拿去参赛了,没想到却意外得奖了。
相对于同学的兴奋祁舜似乎没有什么太高兴的样子,他跟同学一起出了图书馆却并没有带走那本杂志,那杂志被丢在了阅览室的桌子上,轻风拂过那张作品,底下有一行小字标注了照片的主题和拍摄者。
《与你一起看过的黄昏》——拍摄者:祁舜
时间又到了第三年,祁舜的一系列黄石公园的摄影作品集被同学分享到了校内网上,由于其独特的视角和让人感慨的色彩和构图,一下子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甚至引起了一些主流的摄影杂志的注意。
第五年,在挪威待了一些日子后,祁舜与另外两个摄影爱好者也一起开车来到了冰岛,他们是通过网络认识一拍即合相约来北欧旅游顺便拍照。
一行三人从雷克雅未克出发后沿1号公路逆时针走,从塞里雅兰瀑布拉开了序幕,其中一个伙伴Peter一边感慨这里的景色,一边嚷嚷着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带着爱人再来一趟。
听到他的话后,心底泛起的苦涩感让祁舜停止了拍照,眼前的景色再美好又能怎样?唯独缺一人分享。
又一年刚从日本回来,祁舜对着镜子正刷着牙准备睡觉时,镜中那个透露着些许疲惫的自己让他想到了一些事。
洗漱完后,他来到卧室站在照片墙面前对着某张照片说:
“今天我生日,你在那边祝我生日快乐没?这是你离开去别的地方第八年了,现在你应该毕业工作了吧?不知道你那个死样子会有哪家公司收你呢?呵呵…也不一定,你成绩那么好,肯定能找到个你喜欢的工作。”
晚上睡在床上,祁舜习惯的左侧着身子睡觉,他拍了拍右手搭着的枕头闭着眼说:
你也是不是跟我一样?枕头陪你度过了很多难熬的日子……
祁舜在给母亲过完五十二岁生日后独自开车回了公寓,刚到家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是《国家地理》杂志打来的。
原来他这些年的摄影作品让那边人印象深刻,所以才联系想聘请他为杂志的邀约摄影师,这大概是多年来听到的唯一一个能让自己真正高兴的事吧?
手下意识的去翻了一个熟悉的号码却在半途停住了,此刻祁舜瞬间被巨大的孤独感包围,浓浓的失落渐渐转换成了悲怆的眼泪,这是你离开我的第十年,你在没有我的地方好吗?我真的很想你…想你想到快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