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世子妃您可别提了,奴婢出去打听到一个不得了的大消息!都说世子爷临阵脱逃,贪生怕死,强行用虎符命令那些守在前线的将军随他一起退守废城!那废城是什么地儿?比起虎牢出了名的大天险,那废城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险关!现在外面人人都在议论世子爷的荒唐哪,一知道奴婢是世子府出来的,看奴婢的眼神都不对了!”
被王氏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丫鬟绘声绘色讲着,没有夸大其实,但却还是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王氏吓得花容失色。
王氏虽然是养在闺中的大家小姐,可她曾经在那样一个高瞻远瞩的父亲和兄长的熏陶下,自然对时势格局十分敏感。
她是女子,眼光短浅不假。可是她再愚钝也能发现世子爷这样做有多过分了,外面都传得沸沸扬扬了,偏偏王宫里边就没有父王下令支持世子爷的半点动向。
王氏就知道,这件事不是渤牢朝廷反应迟钝,一定是世子爷擅作主张把病情才有点起色的父王给气着了,现在还没缓过来呢,但心里怕是早就气上了这个在外面玩‘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逆子。
王氏当机立断忙带着重礼进宫哄李度这个父王,但是往常再生气恼怒也对这个亏欠良多的儿媳和颜悦色的李度,这次破天荒在王氏面前甩了冷脸,勃然大怒地命人毫不留情面地把王氏带来哄他的礼物全都扔到宫殿外面,还怒斥了王氏一通。
王氏这可算是慌了神,六神无主之下走到宫门口都觉得走来走去的宫奴们看她的目光都像带着嘲讽和奚落。
就好像世子爷临战脱逃这么丢人,她这个世子妃就算无辜也得跟着一块儿蒙羞似的。
王氏觉得自己很委屈很冤枉,嫁给李陵为妻是她人生不幸的开始,难不成就因为世子爷一时脑热的不着调,她就得被逼着拖下水吗?好歹她以前还是王家金枝玉叶的大小姐,论起身份,现在王家如果还活跃在仙度国的朝堂的话,地位肯定能跟区区渤牢世子相提并论且不分伯仲。
偏偏李家害得她家破人亡不说,现在大事小情不管好的坏的都得栽到她头上,也不问问她是否情愿?
心中压抑着羞耻和怨愤,王氏死死攥着绢帕,坐在精致的香车之中抿紧唇,听着街上那些无时无刻不再议论着她那远在边疆做出不清醒决定的世子夫君李陵,无一例外都是贬斥和鄙夷,眼中的恨意都快化为实质的火焰喷射出来。
“世子妃,您没事吧?”丫鬟不放心地透过车窗向内看去,就被世子妃这副狰狞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王氏狠狠压抑着内心的翻腾,语气仍带着一丝狠劲儿低低道:“没事!世子爷还活蹦乱跳的,我有哪里不好!?”
“其实……世子妃,奴婢有时候想想,也有些能体会世子爷这番良苦用心了。您想啊,世子爷现在肩负的担子多重?是个人都能看出渤牢大厦将倾,仙度王用兵如神,接连数日连下城池,据说还曾放言十日拿下渤牢全境!这样的情况下,世子爷的确不宜直面其锋芒,盲目地消耗兵力与仙度王这样强大的敌人死磕。”
丫鬟小心翼翼地说完,发现王氏的神情和缓,胆子大了起来又接着道:“世子爷现在已经不是过去做什么都小心谨慎的世子了,在
中秦皇宫为质回来他也总是受到渤牢王的刁难,虽说是父子,这关系也未免太薄凉了些。换做是个有野心的,这时候早就趁机起事了,自己拿下那个位置了,您说是不是?”
王氏心一悸,忽略刚刚还压抑着郁气和怒气的胸怀骤然涌上的火热和期盼,勉强语气平静地道:“继续说。”
“……所以咱们的世子爷还是很讲孝义的。奴婢现在越想越觉得,世子爷撤兵转守废城此举充满了深意。虽说外界喧嚣尘上总是千篇一律说世子爷退缩怯战,可是奴婢后来听说了一件事,总觉得世子爷待您的心还是一片赤忱的。”
王氏眼神一闪忙追问道,“什么事?”
“世子妃您不知道啊,咱们府上的庄子进项被世子爷身边的人以别的名目转走了,最近的进项全都汇集到废城去了。不止如此,世子爷还叫身边的人慢慢把世子府上的东西转移到废城的宅邸,似乎准备常驻!”丫鬟说完就没继续说了。
只是王氏却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脑补中无法自拔了。
世子为什么要把庄子的进项全都汇集到废城去?为什么又要嘱咐人将瀚海世子府上的东西转移到废城的宅邸?
这还用想么!分明是世子准备另起炉灶,就以废城为新的都城……不不不,起码在眼前,世子敢在废城定居常驻,可见他有把握将废城经营得犹如一座铁桶,这样就算墨玄城手一挥仙度军排山倒海一般压境,直逼都城瀚海,他也有法子自保。
至于丫鬟猜测的一片赤忱,王氏捧着脸,眼光迷离地想到她所接触的李陵并不是那种浮于表面在乎奢华享受的人。
李陵世子更像是翩翩君子,往往手执一卷书都能自得其乐的书呆子,他不看重身份权利,是难得的浊世佳公子。
这样的人能注意到将府邸修葺得和老世子府一样吗?像李陵那种个性,这种战势吃紧的关头才不会留心那些细节,他那种人往往愿意苦中作乐,和将士们共进退,过着同样艰苦的生活,绝不因迷失于身份的高贵而无视旁人的感受。
王氏心里立刻就美起来了,她为此做出无数构想,但就没曾想过丫鬟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头先还大呼小叫惊慌无比觉得大难临头的人,在主子进宫前后不继续担惊受怕,反而能冷静想这么多,这其中有没有猫腻?
不管怎么说,当王氏认定废城现在坚如磐石,是牢不可破的堡垒之后,她就决定一定要去那里了。
说到底,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当然了,渤牢不灭亡最好,要是灭亡了,她有个能安身的去处才是最实在——这便是方才她还在埋怨李陵的原因。
国亡了,她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焉有完卵?以墨玄城丧心病狂的程度,等待她的肯定是一个死。
渤牢王宫。
渤牢王李度再对王氏大发脾气以后就后悔了,因为李陵现在今非昔比,有掌握军权的虎符在手,那些前方冲锋陷阵的将士们都听令于他,一旦这种敏感的节骨眼王氏对李陵吹吹枕头风,李陵再被温柔乡迷惑想起来造反了,那他就只能哭了。
想都这样想,李度对李陵这儿子的忌惮可见不是一日之功。
“王
,臣妾都来了那么久了,您也没想着看人家一眼,人家不依啊~”柔媚入骨的声音从斜刺里传来,就见裸露香肩,臂弯披着粉白色飘带的美艳昳丽佳人端着安神的汤药款款而来,一颦一笑都勾人夺魄得很。
那柔美至极的身段,看得颇有年纪的李度都为之深深痴迷,魅力可见一斑。
李度努力嗅了嗅空气中蔓延的香味,陶醉地凑了过去,像个急色鬼一样紧紧搂住怀中的尤物。
“爱妃不是一向不喜欢来这正式的宫殿吗,怎么今天移步至此了?”说着话的功夫,李度的手已经不老实的挪进了怀中美人的衣襟中,引来阵阵让人酥媚到骨子里的嗔笑。
说起来这美人还是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被李度得到的。彼时此女还是渤牢第一青楼调教好准备大卖的花魁娘子,但就在游街散花之时,艳名勾来了难得出宫一次的渤牢王李度,让他一见倾心,色迷心窍下公然纳入后庭为妃不说还倾尽宠爱。
之所以说是偶然,完全是因为这美人出现的太巧,不早不晚偏偏就在墨玄城计划正式启动的一年前。
要是有熟知墨玄城出招路数的人仔细分析这美人的出现时机,定会发现一个悚然而惊的事实——她是墨玄城派来的细作,目的就是分化渤牢皇室内部,重点是激化李度李陵父子间的矛盾,配合墨玄城攻打渤牢行事。
这名美人在听李度说出自己的烦恼之后,慵懒地迟迟笑着道:“我的傻王,您可是独一无二的渤牢王~世子翅膀再硬,还能飞得过您的五指山吗?就算他心生反意,您是生他养他的父王,他敢冒大不韪就该做好被您收回一切的准备不是吗?”
美人几句吹捧让李度飘飘欲醉,更是忘记了李陵现在在前线不可或缺的作用,忌惮之余也被激起了杀意的萌芽。
只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这枚萌芽便会在美人的呜哝软语下茁壮成长,最终变成永难拾回的破碎父子情。
李陵不知道远在都城瀚海发生的这一幕幕,他只知道和中秦官员接洽,不断完善计划准备和中秦朝廷拨下,即将到来的大军会合,杀墨玄城一个措手不及的回马枪。
“那么计划就如此了,李世子切莫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脑满肠肥的官员大腹便便地站起来,对李陵假笑着道。
李陵忙弯腰作揖,态度不卑不亢,也带着十足地诚恳道:“大人放心,只要事成,渤牢会给大人一个满意的结果。”
“哈哈,好!李世子果真是爽快的性子。我老何,就喜欢和李世子你这样聪明又爽快的人打交道了!”
送走这个姓何的官员,李陵蹙起眉,微不可闻地一叹。
小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国家无比繁荣强大,直到去中秦皇宫为质,才见识到了真正大国的气派,他们渤牢不过是个属国,是强大的中秦的冰山一角,远远不足。但就算过去的中秦再强大,渤牢作为唯二单独分立出来的诸侯属国,份量也非同一般,中秦强势在外败絮在内谁都知道,父王也从不把中秦的当政者放在眼里。
可是现下……人心不古,渤牢在强横的仙度的打压下,比过去外强中干的中秦还多有不如,于是这些中秦官员就以为渤牢是一块待宰的肥肉,随意分割都可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