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夏!!林啸刚自诊室出来,就看到吴曦和安夏并排下楼的背影。
她双肩无力的低垂着,眼睛始终望着地面,不知道吴曦说了什么,她木然的点一下头。吴曦似有些不忍心的样子,抬手在她肩头轻拍着,安慰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看吴曦方才的表情十分沉重,安夏一脸木然,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无措悲伤样子。林啸不由的蹙紧了眉头。
“安夏怎会来这里?”吴曦刚将安夏送进电梯回过头来,就对上林啸一张肃然的脸,眉头紧锁着注视着安夏离开的方向。
“林先生前来复查?”吴曦似要刻意要他着急的样子,不答反问着微笑问了一句,低头翻着手上的病例表,瞥眼看他。
“她是不是,生什么病了?”林啸依旧锁着眉,口吻钝重,强烈的压迫感使得吴曦眉头轻跳了一下。
抬头看住他的脸,才正色道“她刚拿他父亲的病例卡来找我,肺癌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连尽人事听天命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让她尽量去满足病人的意愿,让他在最后的这段日子里过的舒心一点。”
“肺癌晚期!!”林啸眉头紧锁着,沉吟着重复了一句。
所谓生老病死,就是这样的强大残忍,不论你是多么厉害的人多么卑微的人,对此都是一样的无力渺小。
心底想要为她做点什么,可是,又是什么都做不到。能做什么呢?在生死面前。
或者,现在的不去打扰,才是真正的体谅她。
原本想要争取的,想要最后一次问她,是否愿意再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让他追悔补偿的机会……
茫然的走进小区,到自家门前,安夏才深吸一口气,伸手拍拍自己的面颊,来调整表情。弯弯唇角,展展眉。
其实平日照顾老人算不得太累,何况还有司晨常常过来替换着她。只是这样一幅强颜欢笑的样子,真的太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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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调整好了面部表情,安夏才推开门进去。正要换拖鞋,就有人迎了出来,“回来了?”
是赵凤仪,双手沾了葱末,在围裙上抹一把,有些尴尬的样子冲她殷勤的笑着。
“你,怎么会在这里?”安夏眉头迅速拧起,口气生硬。
赵凤仪有些难堪,双手不断在围裙上擦抹着,说“我,我想照顾他。平时你一个人肯定也忙不过来,有什么事儿出去了的话,他想喝口水都到不了嘴边。”
安夏看着赵凤仪有些失措的样子,那样粗粗壮壮的一个人,一脸祈求的看着她的样子,让人觉得滑稽可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的辛酸。
“你不是也在上班吗?还要照顾个孩子……”
“我早就辞职了,林啸——”她说到这里,猛然顿住了,抬眼不安的瞟了下安夏的脸色,才接着说“反正现在生活是没问题,孩子也不是特别闹腾,我随时都带着他也没有关系。安夏,我只想好好伺候他几天,并不图着什么的。”
伺候?!!安夏突然觉得那里有些不对。
“你怎么会知道他生病了?”
“很早前他自己就发觉了,我陪他做过几次检查。那时候,癌细胞还没有完全扩散,医院劝他早做治疗,他却放弃了,怕你压力太大,承受不住,还让我替他保密。后来又知道他背着你打了几份零工说你要结婚了,想为你买件像样的礼物……”
赵凤仪说着,却突然看见安夏用手紧紧的捂住嘴巴压抑着泣声蹲下了身体。
“安夏,你没事儿吧?”她伸手要扶,安夏却双手哆嗦着哭出了声音来。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要到现在才说。不做治疗还抱病去做零工……我要钱做什么我要礼物做什么?我要他活着爱我,疼我。我要他活着陪着我们一起好好活着。”
“小夏——”安泊松在卧室里听到了门外的动静,沙哑着声音叫她。
自他上次病倒之后,
就没有在能起来。整天挂着维系营养的液剂,人干瘦的没了形状。
“爸爸,”安夏原本调整好的笑脸,在她知道这些事情之后终于忍不住,“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那时候,我们还有办法可想,还有机会。现在你让我怎么办?”委屈的,无措的,双手摸着脸行的泪痕。
“小夏,对不起,爸爸太累了,想早点,早点下去见你妈妈。”他抬起干瘦的手轻轻抚摸过安夏那张哭花的脸。
安夏想问,那么我呢?你要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好在你马上就要嫁给小晨了。他是个好孩子会好好爱你。”
“可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她从小期待的父母的疼爱,在成年之后终于慢慢体会到的这种幸福,却被如此突然的,要从身上剥离。
“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要高兴,要做最好看的新娘子!!”安泊松握着女儿的手,轻声的抚慰着说。
想起吴医生说过的话,安夏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情绪,抬头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说“会的爸爸,我会是那个最好看的新娘子。”
赵凤仪伺候安泊松伺候的很是尽心尽力。晚上也会和安夏轮流着守夜,有了她的帮忙,安夏一下觉得时间空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让自己不要时时刻刻的想到死别。
司晨这两天好像很忙,整天见不到面,晚上也只匆匆拨个电话过来,随口问问安泊松的病情。
前段时间,安夏的整个脑袋都被父亲的事情塞的满满的,这天闲下来,她却开始觉得不安起来。
拿了电话拨过去,司晨很快接了,却只是压低声音,冷冷说了一句“我一会给你打过去。”就匆匆挂上了电话。
之前司晨从来不会如此的,每次通完电话,都会等着安夏挂了才会挂掉。
到下午,安夏才又接到司晨的电话,口气又似之前一样的温柔,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找他。又问了安泊松的身体,之后才轻声的问她准备好了没有,后天的婚礼会不会紧张之类。
安夏一颗不安的心,就被他暖暖的声音抚平了。
下午,安夏在父亲的要求下,穿了婚纱给他看。安泊松招手叫她过去,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说“小夏,真漂亮,像你妈妈。”
他浑浊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想起了往昔里的幸福似的,唇角弯弯的抿着一抹笑。
安夏眼眶就忍不住湿了,慌忙的别过身去。
冬冬被赵凤仪带了过来,在客厅里摆了许多玩具和零食给他,他就一个人在哪里默默的玩。看着安夏穿着婚纱自安泊松的卧室里出来,他扬起小脸怔怔的看住她,眼睛瞪的圆圆的,小心翼翼的走过来,伸出小手,小心的触碰一下蓬起来的薄纱,然后抬起小脸,对住安夏讨好似的 咧嘴一笑。
安夏对这个孩子原本有的芥蒂,在此刻突然消融了。伸手摸摸他的小脸。
晚上原本以为司晨不会过来了,安夏心底还有些失落感。可没想到快十一点钟的时候,安夏接到司晨的电话。
“睡了没有?”
“还没,正准备睡呢。你呢,在外面吗?”安夏听到电话一端传来的车声。
“……我在你家楼下。”司晨说,声音很软,听上去有点疲惫。
“啊,这会儿?”安夏手上持着电话,跑到窗户前掀起窗帘往下看。见到阴影里的人,挺拔的身姿,拿着电话仰脸望着她的窗口的样子有点傻。
安夏便高兴的趿了拖鞋就奔下了楼去。
大约是突如其来的灾难让她变的软弱。没有以往那样的坚强自立。
这些天来,安夏突然觉得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依恋这个人。
“怎么不上来。”到楼下,安夏快步到他面前,自然的伸手牵住他的手,手指微凉,被她攥进手心里。
司晨有一瞬,怔怔的,只是看着她的脸,目光里透着点贪恋。
“太晚了怕打扰叔叔休息。又突然很想你,就来了。”司晨说着,浅笑着,微微向她倾下身来,轻轻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似还不够,目光和她相交,追逐着她的视线,像是征询意见似的缓缓的,托住她的脑袋深吻上来。
舌尖粗鲁的在她口腔里突袭翻搅。安夏慌的唔了一下,想退缩,却被他抱的更紧了。唔哝的说了一句“别逃走。别逃好吗?”
他身上有薄薄的酒意,样子也有点潦草,虽然没有醉掉,但也不甚清醒。声音里有些张皇无措。捧着她的脸,那么虔诚小心。
安夏便真的静了下来,小心伏在他的胸口上。静静的看着他的脸。
“安夏——”
“嗯!”
“安夏——”
“嗯?”
“你上去休息吧,不早了。”司晨说着,面上失控的慌张已不见了,微笑着挥手,就要转身。
“司晨,”安夏拽着他的手指没有放开,低垂着眉目问“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
她莫名的觉得司晨突然的哆嗦了一下,待要确定他已是一张笑脸迎视着她。
“……没什么事,你别乱想。回去睡吧,后天婚礼,我可不想娶个熊猫当老婆。”他伸手在她鼻尖上点一下,宠溺的动作中带着一点迷恋。
他那么爱我,不会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安夏抿着嘴巴笑一下,叫他“司晨。”
“嗯?”她身体探前去,踮着脚,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脸微微的红了,说“晚安。”
在父亲身侧的小床上陪夜,听见父亲因为呼吸,胸腔内响起噪杂的嘶吼声,觉得心疼。
他今夜是罕见的,睡的安稳,没有过多的咳嗽。安夏伏在一侧的小床上居然也睡着了。
梦到了自己的婚礼,在音乐声中,她穿着雪白的婚纱挽着父亲的胳膊走出来。
父亲还是儿时记忆里的样子,高大英俊,眼神有点冷漠,却健康挺拔,步伐矫健。
她还看到奶奶和妈妈,坐在宾客中央,冲她微微含笑的招手。
手被交到新郎手上的时候,她突然看清那个人的脸,惊叫出声,说“不,不是他,不是他。”
从惊呼声中醒转,额上微微有了汗。
房间里一片昏暗,是深夜,寂静一片。
父亲今夜居然没有发出半点咳声,睡的仿佛很好。安夏起身拧亮床头灯,走到父亲床边去看。只见父亲双手交握在胸口躺着,面色安宁,脸上没有半丝痛苦难受的表情。安夏突然心惊的,小心的伸手去触碰他的面颊。
那么凉,已没了呼吸。
“爸——你醒醒,醒来看看我。”安夏心口绞痛,眼底噙着泪光,轻轻的呓语似的,一遍一遍的推搡他干瘦的失去温度了的身体。
“爸爸——”安夏最后发出一声绝望的泣声。
不论最初有了多好的心理准备,在这一刻,都疼的无法呼吸。
赵凤仪听到动静,从另一间卧室披衣出来,见到这个情景,就顿然明白过来。眼里溢出泪光,快步过来,在衣柜里找出几件新衣服来,手脚麻利的帮安泊松套在身上。
安夏在这样惶急无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司晨。就想抓到一根救命的绳索一样的,双肩哆嗦着,握着电话,一遍一遍的拨,却没有任何回应。
这样的寂静无声,让心底那抹软弱更加的无助起来。
清晨,晨曦的阳光自窗口投射进来,殡仪馆的车子已经到了楼下。
司晨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安夏双眼空洞的跟在一帮陌生人后面,看着他们七手八脚的将老人的尸体抬下楼去。
又抬手拨司晨的电话。这次,一下就通了。
“喂?”从电话一端传来一把轻灵的女声。
安夏愣了一下,大脑瞬间就空白一片。
“你是安夏吧?”她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