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川关隘外,草云域内。
十万余的联军兵卒,集结在一起,聚拢成了一个方阵。
粼粼而动的四百多辆战车,骑着战马排布在战车周围的三万六千名骑兵。
骑兵和战车之后,是拿持盾牌握着长兵器,整齐列队的六万余步卒。
长满青草宽广寂寥的荒原上,列队而立的十万余联军兵卒,宛如矗立不动的庞巨蛮兽,望之便使人不寒而栗。
一辆被士卒包围的辇车中,身穿黑色丝衣的白明,举起了手中的令旗。
挂在一米长的旗杆顶端,绘着“白”字字体的旗布,随着轻风而卷荡。
白监和周和年老体衰,在宁川前被刘恒打伤后,就受了重伤并一直都没有恢复,无法统领其郡军卒。
本来这个时节的雨季将至,且后勤未至,本不适合如此行军。
然而,白明和文皙,冯钰还有面容平凡,使用鎏金镗的青年,都没有选择。
白明抬起头,就看见了踩着飞剑,悬停在半空中的李如云和余成。
他沉默了片刻,便低下头朝身前挥出了令旗。
“出击。”
四个十万余联军的统帅,在同样的沉默后,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传令兵穿行在联军卒兵间,快速的挥动起令旗。
在偏将们持续的喝令声中。十万余联军如苏醒的蛮兽般,渐渐的移动了起来。
“大军已经走了。”
张永背着双手,双腿踩在宁川关隘的城墙墙垛上。
他面容平静。眼眸微动。
“老天啊,你总是喜欢捉弄世人。”
张永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了身后。
张永的身后,身穿蓝色丝衣的余若,双膝都跪在地上。
“你为报仇费尽了心思。”
“到头来,却失去了世间对你来说。原本该是最重要的东西。”
“余若,后悔吗?”
闻言,余若微撅起嘴。眼中便有泪涌了出来。
他没有抽泣,只是静静的流泪,双眼早已失去了任何神彩,只剩下麻木和呆滞。
他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回答张永。张永却已经知道了答案。
心死了吗?
张永回过头。仰首看向了覆盖了穹天的无尽乌云,神色突然变的很惆怅。
“白沙郡郡主,已经得到了消息,不久就会率兵赶来。”
“他是你主,若对你有何安排,我都无法干涉。”
“不过,刘恒既然已经死了,盘踞在草云郡内的刘军势力。也就不存在了。”
“这次使计,你出力甚多。我料想他也不会为难你。”
张永微垂下头,双眼平视着身前。
他抬起脚轻踏了下城垛,便飞向了天空。
他在半空中轻展衣袖,召出无柄飞剑,并踩在了剑身之上。
“咻!”
张永驱使飞剑,化为一阵青风,飞至了余成和李如云身后。
“怎么?”
李如云转过身,看了眼停在空中的张永,又垂下头看向了宁川关隘上,依旧跪地的余若。
“他与草云郡郡主可是父子,你就不做点什么?”
李如云抬起头,看着张永的眼中显露出了一丝疑虑。
“需要,做什么?”
迎着李如云的视线,张永微挑了挑眉毛,嘴角渐渐上翘。
“对一个心已死的废人,我需要做什么?”
“现在的余若,比那些只知道听从军令,盲目奔向草云郡的士卒们,还不如。”
“再说,诱刘军将领出宁川,多是余若的计谋。”
“刘恒虽是余若之子,可害死刘恒的也是余若。”
“如此让人绝望的命数,竟降到余若的身上,何等的残酷啊。”
“你以为,他真能承受得了。”
张永脸上的轻笑,渐渐绽开。
他面露喜色,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我看,余若已经活不久了。”
闻言,李如云沉默了片刻后,便转过了身。
他的身旁,余成面无表情,低头看着正在荒原中奔进的十余万联军。
“各自的命数,都是由天定。”
“我等追寻极致天道,举手投足都可裂山川,可断激流,然而常人们,却只能为生死而在红尘中打拼。”
“即使常人中的修元强者,在我们的眼中,又与蝼蚁有什么区别。”
余成面容有些唏嘘,披在他身上,褐红色阴阳辟邪袍衣的袂角,在风中轻轻晃动。
“世间万物,总逃不了定数。”
余成抬起头,清亮的双眼露出两抹精光,凝视着极远方天地的交接处。
“我们,可能也是因为这冥冥间的定数,才能集合在这里。”
闻言,张永面色有些疑惑,收敛起了脸上的笑,转头看向李如云,却发现李如云早已瞪圆了铜铃般的巨眼,一脸震惊的看着余成。
没过多久,李如云就开始浑身颤抖,嘴唇都有些哆嗦起来。
张永脸色有些讶异,正要开口询问时,却顿觉从身前袭来了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这样的感觉实在太过强烈,张永只觉的心脏都几乎停滞了片刻,双腿也开始微微打颤。
就如同面对着雄狮的绵羊,又似被蟒蛇缠紧的青蛙。
这是一种,充斥在深深的绝望和畏惧下,那极其虚弱的无力感。
张永猛的回过头,看着余成佝偻的背影,在那一刹那,张永竟发现眼中如同蒙着一层细密的纱衣般,朦胧一片且模糊不清。
他已经看不清余成的身影,喉咙处也如被什么东西紧紧扼住了一般,竟有了窒息的感觉。
下一刻,这样的感觉突然消失了。
余成虚眯起双眼,盘膝端坐在了红玉剑上。
他微张开嘴,朝着空无一人的身前,轻声着道:“走吧。”
“去看看老天为我等,安排的定数。”
余成的身后,面色苍白,气息却都渐渐平复起来的李如云和张永,俱恭敬的弯下腰,朝着余成拱手行礼。
“是。”
三人驱使脚下飞剑,跟随着十万余联军的前部,飞向了草云郡。
宁川关隘上,余若孤独的跪在大理石上。
他突然抬起头,看向了天空中正向着草云郡奔进,而越发窄小的三个身影。
他眼中不断涌出的泪,渐渐流尽了,他能看到的天空中,正在飞行的三人,渐渐的远了,远的看不清了。
他微扯起嘴角,突然惨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