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双方的生命值都还只是在黄色区域的边缘,论起进度来说也就三分之一的样子,然而在这一刻,梁京墨却有一种接近终局的感觉。对他来说,一旦看穿了对手,结果也就近在手边了。
当然,这也仅仅是对“眼前这个游戏”而言。
他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里走着,关上了手电筒,借着林间透下的点点月光的照明以及自己刚刚走过留下的记忆,向着计划之中的那个地点走去。这一轮的时间依然会非常充裕,他对这一点相当笃定,因为自己上一轮去的那片区域还有不少强力的材料,完全可以支撑他再来一轮猛攻,而对方在这一轮也当然会有针对性地炮制出毒性克制的东西来,以此做出第二次绝妙的防守。
要论进攻的话,对方手头还有其他存货,即使不算特别强力也可以支撑起绵延不断的攻势,只要使用前两轮的方式压缩时间,梁京墨很难在三十分钟里找到足以正面压过去的手段——因此,这是进攻方面的压制。
而在防守方面,梁京墨前两轮做得最精彩的显然是第二轮,当时他用毒性克制的断肠草强行按住了对方的组合毒剂,将自身的伤害减到最小。关于这一点,迟尚玄故意给了他准备的时间,而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相同的方式将梁京墨第三轮的猛攻消解了大半。
从结果上看,他当然还没有达到梁京墨第二轮时的水准,毕竟对于这种手法他只是现学现卖,能将原本四五十点的伤害缩小到不至于亮起黄灯,也就是三十点以内,这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换做是谨慎的人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切换成快速进攻的模式,不再给梁京墨同样的机会,然而从梁京墨离开会场至今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迟尚玄还没有返回大厅的意思。
换句话说,他打算再给梁京墨一次机会,这一回他要做出完美的防守,证明自己即便是在防守方面也并不比对方差。
这是摆明了要在攻防两端都牢牢克制他的意思。
“真是的,明明在隐藏情绪和虚张声势方面有着那么强的天赋,但偏偏却又有着多余的好胜心呢。这个棋子选得真是不怎么样。”
梁京墨忽然开口,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谁说。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不过要不是这样,我也还真没办法确定。”
此时他站在寂静而黑漆漆的林子深处,头顶上的月亮移动了一点,那些微的月光顿时被树叶挡了个干净。这是个非常适合会面的地点,因为谁也看不到谁,只要把声音稍作变化,就不用担心暴露身份的问题。梁京墨知道这一点对于他想到的“那个人”来说已是毫无意义,但假如还有另外的人参与其中,那么对于这另外的人,这一点估计就能让他宽心不少。
放弃这一轮的采集,专程赶到这种地方寻求与对方沟通的机会,这是梁京墨所能给出的最大诚意和耐心了。即便如此他依然不觉得对方会愿意现身,因为可能会在这里的必然不是真正策划这一切的人,要临机决断,即便是主持人也要承担相当大的压力。
一半一半吧。他在心里大致有了个判断。
然而事情的进展却和他预料的不一样。他说出这些话后等了一等,黑漆漆的林间始终没有动静。三十秒过去,一分钟过去,就在他以为对方选择了退缩,交涉无望时,在他前方不远处却响起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对方离开了。看来反倒是我的出现破坏了你的计划,关于这点,得说声抱歉了。”
声音在靠近,说话间那人显然正缓缓向着这边走动。恰在这时月亮继续移动,月光从另一侧的树叶间洒落而下,让梁京墨的视野明亮了不少。这个声音他刚刚才听过,来人正是那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中年人。
“法官”丹青,负责这一次“绝命毒师”游戏的主持人。
在这一瞬间,梁京墨的脸上微现愕然之色,然而这神情只是在他脸上稍纵即逝,随后便换上了一副友善的笑容。“我还真不知道你还会出来巡视呢。”他微笑着说道,“总以为你就是在房间里等着玩家送上门的类型。”
“如果仅仅是着眼那个游戏的话,我留在会场里面就足够了,然而也有很多不走出来就没法确定的事情。”
丹青答道,话语中同样似有所指。他走近了,在梁京墨的面前站着。两人的身高相仿,然则身材的健壮程度却是有所差异,而格斗能力更是可以称得上是天差地别。此时两人的距离不过半米,丹青若是怀有其他想法,忽然出手的话,只需一秒钟就可以将他制服,而梁京墨甚至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他忽然动了,如闪电般抬手按住了梁京墨的肩膀,而后慢慢沿着肩膀往上移动,两根手指轻轻地搭在了他的颈动脉上,感受着底下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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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样的威胁,梁京墨脸上的微笑却没有丝毫的僵硬,只有心跳在对方按上身体的瞬间下意识地跳得快了几拍,却又很快恢复回来。这若不是演技卓绝到浑然天成的地步,便是胸有成竹,对眼前的事情毫不在意。丹青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直到月色再度被树叶遮挡,这片地方再度陷入黑暗之后,才缓缓地收回手,说了一句:“其实若要测试的话,根本不用这么复杂。换作是我的话这样就可以算作过关了。”
“所以,我这就算是过关了?那快把奖励给我啊。”
虽然看不见脸,从声音都能感受到梁京墨嬉皮笑脸的模样。
“过关是一回事,但奖励是游戏的,那是另一回事。”
“法官”似乎难得地笑了一下。
“游戏既然已经开始,即便是我也没有办法直接宣布结束,只能请你好好玩到最后了。”他说,“反正我看你的样子,好像已经是胜券在握了。”
“别开玩笑了。”梁京墨说,“对方提前准备了那么多的东西,而我手头能找到的材料撑死了也就再一次大型进攻的机会,这一轮他还会让我先攻,但我猜他现在肯定在准备放大招了,如果我捏不死他,下一轮就是我完蛋的时候了。”
他补充了一句:“毕竟,如果没有情报或者推测依据的话,就算我在这方面的学识再丰富,也根本没办法做到‘毒性克制’这样的事情。赢不了的,赢不了的。”
他摆着手说,虽然知道对方大概看不见,但这装腔作势的戏码总得做足。像刚才这样的话当然是胡说八道,而他也知道,丹青当然也知道他在胡说八道。
投石问路而已。
丹青沉默了一会。在这片黑暗中,梁京墨无法得知他是否正注视着自己,只是那种自前方而来的庞大压力却是实实在在的。对方在思考,他很直观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因为梁京墨刚刚抛出的问题,丹青自己也在考虑在“这场游戏”之中,以他的角色到底可以做到哪一步。
过了一会,他终于开口。
“说这些,无非是希望我反驳你。”他淡淡地说,“我必须承认,我确实注意到了你第二轮时采集后放在门口的那些东西。与其说对方的大招会干掉你,倒不如说你根本就在等待着对方放大招的机会,只有在那个时候,你的储备远远落后于对方这件事才会反过来变成你的优势,因此这个时机,你绝对不能错过。”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但即便前四轮的走向基本如你猜测,但最关键的第五轮,你依然无法确定对方是否会中了挑衅,在这个时候发动大招。因此从谨慎的角度来说,你希望我作为主持人可以给与你一些帮助,让对方处于这种焦虑的状态。”
“所以呢?”梁京墨试着问道。他心知以丹青“法官”的绰号,十有八九不会愿意做出这种事情,然而对方既然把话说到这么白了,却又分明预示着有戏。这当中的矛盾让他无端端地生出了几分期待。
若丹青拒绝,那只是意料中事,然而万一他接受了,那么自己获胜的机会无疑大大上升。
只不过……
“我当然要拒绝。”丹青答道。这句话让梁京墨刚刚有点期待的心情顿时冷却下来。“也是呢。”他点点头,“毕竟主持人代表着公正,不管是什么样的游戏,只要开始了,游戏本身就是一切了。”
“只不过说来惭愧。”丹青像是笑了笑,“在刚刚第三轮结束的时候,我还没看穿到这一步,因此为了游戏的平衡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提示,而这个提示激怒他了。所以我必须惭愧地承认,即便我非常想要拒绝,但在你开口之前,这些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哦。”梁京墨应道。
原本应该让他喜悦万分的答案,此时由他嘴里说出的反应却是如冰一样毫无情绪。丹青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对方在借机向自己展示,只要他愿意,一样可以将情绪深深地藏在言行举止之下。
像对方那种程度的“铁块”,根本不值一提——梁京墨向他证明了这一点。这也等于是在向丹青传达一个信息:在这场二选一中,你站在了更强的那一边。
“只不过,我还有一点不清楚。”丹青说,“我有我掌握的一些信息,因此才能看穿到这个地步,然而你呢?你是从哪个时候开始感觉到异样的?”
梁京墨笑了笑。
“首先当然是录像了。”他说,“十一连胜,吊打主持人,这个当然很了不起,只不过在观看的过程中我始终感觉到一些奇怪的违和感。后来我想明白了,无非是因为这个录像……”
“是假的。”两人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