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推开那扇门之前,项南星已经在心里想过了无数句道歉的开场白。
道歉?是的,他当然需要道歉。哪怕他昏迷的时间其实不算太久,但加上在医务室对话的那一会,再加上来回这一小段路花费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钟头。
主持人那边肯定不会愿意等他这么久,所以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现在这个时候,第二场游戏应该正如火如荼地进行中。由于他一时的冲动,使得参加第二轮的备选人少了一个。虽说在场也未必轮得到他上,但终归是让他们这边少了一些排兵布阵的空间,若是不幸遇上了梁京墨和克里斯都不擅长的游戏,他们就会一下子陷入要么自己硬上,要么提前打出面具人这张王牌的两难抉择。
当然,最好的情况是刚好抽到的游戏是更适合他们两人的智力型对决,这样的话项南星在或不在的区别还不会太大。不过就算这样也得好好道歉,就为了自己这不理智的行为……
项南星深吸一口气,抬手推开了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依旧端坐在椅子上的面具人,以及站在一旁神色如常的主持人“法官”丹青。在另一边,梁京墨正背靠在墙上仰起头看着天花板,看得出了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克里斯则是坐在墙角双手交握着死死盯着地板看,脸色苍白得就像一页纸。
等等,为什么四个人都在这?项南星一惊。梁京墨和克里斯此时的神态更是给他一种相当不妙的联想。“第二局还没开始?”他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十分钟前就结束了。”梁京墨言简意赅地说。
“结果是?”
“我输了。”
这次回答的是低着头的克里斯。他的声音沉静,听不到里面有一丝暴怒或是不甘的味道,这反而更让人感觉可怕——因为这意味着,在刚刚经过的这一局里,他输得一点机会都没有,心服口服。
“那个,游戏的内容是什么?难道是体力型的?抱歉我刚才太冲动了……”
项南星正慌乱地打算好好道个歉,梁京墨却爽朗地摆了摆手:“没你什么事。刚才就算是你在的话也大概不会由你上,而且你上场多半也是个输,改变不了什么?”
项南星愕然:“就这么看不起我啊?”
“不是你不行,而是对方那种类型实在不好对付。”梁京墨正色道,“老实说,我刚刚到现在一直都在想象自己和他对上的情况,但是在我想象中的那些完全不同的展开里面,几乎没有几个是能够赢下的结局。”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换作是我,也很难获胜。”梁京墨说,“不是我自夸,在我们三个人里,我的风格大概是最有可能克制这个对手的了,但即便如此,我依然没有多少把握。”
“因为完全找不到破绽。”克里斯接上了他的话头。他苍白的脸色此时总算恢复了一些血色,然而看上去还是异常的憔悴,“这种类型的对手最难应付。明明是自己这边在变化着各种方式想要攻破对面的防线,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彻底陷入了对面的节奏里。”
项南星有些意外:“所以,刚才这是一个智力型游戏?”
“特殊的纸牌游戏,获胜的关键是计算能力和互相欺瞒的能力,这两项我原本还算挺有信心的,而且完全禁止身体接触,对我是再好不过的情况了。”克里斯叹了一口气,“只是没用,在那个人身上完全找不到破绽。”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虽说克里斯的本事,项南星一直都没有正面领教过。但是在那个生存小屋里,他一个人成功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之前的投票游戏更是直接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和肖乐平完成了一次黑箱操作,这两件事都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到的。这个让他都要感慨找不到破绽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对手。
项南星的脑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身影,这是个曾经让自己一度也产生过类似感觉的人。他问道:“那个主持人,是不是叫徐闻?第四位,外号是‘深渊’什么的!”
克里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是。”
“是第七位的主持人,‘毒牙’白苏,也是个了不起的高位主持人。”梁京墨说着,目光却是投向了站在一旁的丹青,“而且恕我直言,看上去他好像比这边的‘第五位’要更强很多的样子?”
丹青耸耸肩:“你非要这样觉得的话,我也不能否定。”
这算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一段共同经历。在之前梁京墨玩过的“绝命毒师”游戏中,正是这个“毒牙”白苏提前布下的一手棋,让他在获胜后一无所获之余,也让当时担任游戏主持人的丹青着实吃了个暗亏。要说这两个主持人之间因此都不会结下什么梁子的话,梁京墨还真是不信了。
这时候他故意抛出这样的话题,原本就是打算试探看看丹青会不会因此露出什么破绽,可是现在看来,这边的主持人同样也是“全无破绽”地接了下来。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最重要的是玩好接下来的三局——如果还有三局可以玩的话。”丹青淡淡地说。他从内口袋里拿出了剩下的两个锦囊,原本是四色的锦囊,南宫茜拿走了绿色的,刚刚克里斯则抽走了蓝色的那个,此时只剩下红灰两色。
“如果感觉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那么欢迎抽取锦囊,开始接下去的第三局游戏。”从他的脸上和话语中都看不出任何感情倾向,“还有一件事要再次提醒你们一下,参加过一次游戏的玩家不管胜负如何,都不能再次出战,所以下一局游戏的人选只能从在场除了克里斯以外的玩家中产生。”
项南星微微皱起了眉头。丹青的这句话其实等于再次强调了人员分配的重要性。现在总比分是零比二,他们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要想获胜的话必须赢下在这以后的全部游戏才行。在不能战略放弃任何一局的情况下,他们必须找到每一局游戏里最适合的出战人选。
幸运的是,经过了前两局的尝试,此时他们对于颜色和游戏内容的对应关系终于稍微摸到了一点门道。
“第一局是绿色的锦囊,内容是在野外的林子里进行的,颜色对上了。”梁京墨说,“至于第二局,属于绝对的思考型的游戏,节奏沉闷,不带任何身体接触,这一点也和沉静的蓝色可以拉上一点关系。那么剩下的这两个……”
他盯着丹青手上的最后两个锦囊,笑了一下:“按照同样的逻辑,红色那个要么是非常激情的体力型游戏,要么就是游戏背景里有红色的东西,比如在一个火场进行之类的。体能方面的话我毫无疑问不如你,要是后者……我听说你曾经跟人在起火的别墅里打过架?”
项南星微微一愣,随后也露出了笑容。梁京墨指的无疑是他在初遇南宫茜的别墅里与“蜘蛛”打的那一场,虽然当时梁京墨并不在场,但知道这事也不奇怪——在项南星的印象里,他一直就有很多不知名的情报渠道。
但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在一场大败之后,正要挑选锦囊的紧张时刻,梁京墨这家伙竟然还有开玩笑的心情,这态度就像一颗定心丸,将他心中的不安感一扫而空。
“红色是这个意思的话……”项南星笑着接道,“那么灰色的呢?”
“灰色的……我一时间也想不出会跟什么拉上关系。”梁京墨耸耸肩,“不过至少从这个颜色给人的第一印象来说,它更接近‘蓝色’这种冷色调,所以两个颜色给我选的话,我更喜欢灰色多一点。”
“行,那么红色锦囊就是我的了。”项南星爽快答应。
两人这态度像是在闲聊,实际上却已经在这三言两语间决定了接下来最关键的“谁参加哪个游戏”的问题。项南星的看法跟梁京墨一致,觉得红色的那个多半就是更偏向体力或者综合型的,而灰色则是智力考验,目前的分配方案也是充分考虑到了他们两个人的专长。
而在出场顺序方面,梁京墨的态度也是同样的干脆利落。
“接下来的三局都要赢,那么就是谁状态好谁先上了。”他说,“我都做好你来不及赶回来的准备了,刚刚一直在酝酿对决的情绪。而你不知道在医务室发生了什么事,回来时简直神采飞扬到不正常的程度,我看你还是现在这边看我表演,好好平复一下情绪吧。”
见项南星点了点头同意了,他便转过身对着丹青摊开手掌:“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吧。第三局,我们要选择灰色的那个。”
丹青点点头,将红色的锦囊放回身上,随后拆开了灰色的那个。在当中那张纸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这个老练的主持人嘴角还是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灰色……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他似乎也在思考过和梁京墨一样的问题,此时豁然开朗,“这一次的游戏名字叫做‘让子弹飞’,不知道是哪位主持人设计的好名字。我想我还是把它叫得更直白一些,这次的游戏,说白了就是‘双人俄罗斯轮盘赌’。”
“俄罗斯轮盘赌?双人?”项南星还在疑惑,旁边的梁京墨却已经会意。
“原来是这样啊,银灰色也算灰嘛。”
他苦笑着看向丹青亮出来的那页纸。和其他两个锦囊里的一样,这页纸的上半部分也是用一幅画提示了游戏的主要内容。那里面画着相互交叉放置的两把左轮手枪,枪身带着银灰色的金属质感,硝烟的气味仿佛正透过纸张扑面而来。
一局赌命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