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啸声骤起,一抹褐色撕破晴空,赛里斯举起戴金环的手,迎接威武的大鹰。隼鹰立于金环上,扑凌着翅膀,羽翼张吸带起劲风,吹乱赛里斯的长发。男孩脸带笑容,温柔抚摩鹰啄,鹰只也亲昵地将脑袋往那手指上蹭。
“又来了吗?”赛里斯伸手解下一卷加工过的轻薄兽皮。
皮卷由一只银环扣紧,阳光下熠熠闪烁着白银光芒。
诺布探身在窗边往下看,他皱眉轻呼:“又是那家伙的鹰。”
长琴也偏首看向窗外,见赛里斯正笑着往这边挥舞手中兽皮,长琴向他招手,看他急忙跑往二楼居所,直至他拐进视线死角以后,长琴才轻哼,态度甚是随意地回话:“可能会有特别消息。”
“之前他不是跑遍了埃及?也没有成果,就是给寄了一大堆旅游日志,我看又是那个吧?”诺布打着个呵欠,对从天而降的兽皮不感兴趣:“他还真有毅力,还想着怂恿你一起走,他应该挺喜欢你的。”
“尼撒喜欢的是猎奇。”长琴哼笑一声,想起六年前认识的尼撒。
在那一回黑马事件中,长琴结识到尼撒,与这位拥有特殊预知能力的怪人来往过一段时日,直至尼撒结束底比斯之行为止。后来尼撒自告奋勇,说要为长琴寻找与未来有关的人,也因此而走遍整个埃及,结果却一无所获。虽然如此,长琴也算感激尼撒这种好管闲事的性子。
要说尼撒,除去他奇特的预知能力,这家伙还是无所不谈的热情之人。他说过自己的经历,虽然并没有清楚交代,但他说了自己爱自由,十多岁便离家,摆脱继承权斗争后凭借己身预知能力遨游四海交朋识友,特别喜欢各地奇人异事。
尼撒就是这种热情而且喜好猎奇的性格,预知然后选择,他选上长琴,因此而结缘。
诺布对尼撒也就那样的印象,便又是耸耸肩,顺道打了个呵欠,不再发表异议。
赛里斯的脚步声接近,瘦削的男孩进入房间。经过六年以后,赛里斯正值发育年龄,身板抽高不少,就是瘦。长琴虽然知道自己当年也曾经这么瘦巴巴的,但看到赛里斯却忍不住要皱眉。
接过信件,长琴交代诺布:“跟娜纱说说,给赛里斯准备更丰富的食物,他太瘦了。”
赛里斯听罢,只是微微一笑,眼珠子微移,十分自然地拎起旁边的大扇给长琴扇风,轻声提醒:“出汗了。”
微风扑面,长琴眯了眯眼睛,舒服地轻叹,随手抹掉额上的汗:“我不喜欢这里的温度。”
诺布看着就来火了,蹙紧的眉心挤出深刻川字:“这是干什么?就你们情深,我和娜纱虐待你们谁了?李你是以为自己在养猪啊?天天都这样说,累不累啊?这小子吃得已经够多了。”
“还是很瘦。”长琴咂咂嘴巴,拿批判的眼神将赛里斯瘦巴巴的身躯打量了一番,而后强调说:“二世比他壮实多了。”
摇扇的手稍顿,又不着痕迹地继续摇扇。
诺布猛力一拍椅把,椅子蹦一下跳得老高:“他们差四岁,你别小睢这小子,他一身筋骨可结实,以后肯定不输给那王子。”
“嗯,也对。”虽然赛里斯瘦巴巴的,但平时驯兽和喂养猛兽的时候,也见他很轻易就干好那些粗活,还能跟狮子拼力气。
既然如此,长琴就不再争论,注意力开始转移。
诺布眯着眼睛,仔细打量赛里斯,后者正在催长琴打开信来看,诺布不觉呢喃:“他以后说不定能赢过我,如果再长得壮一点。”
长琴没有回话,因为他已经翻开兽皮,这是尼撒的来信没错,但内容却不是媲美旅游指南的日志,而是秘密邀请函……六年过后,尼撒再次到来底比斯,约见长琴。
“他既然来了,却不上拜贴,还要弄得这么神秘?”长琴挑高眉。
赛里斯瞧了一眼,发表意见:“他是因为不想让王子跟去。”
的确,有二世就不能畅所欲言。
“虽然如此,还是调查一下吧。”诺布拿过信瞧了一眼,然后十分慎重地面朝赛里斯:“喂,帮忙翻译一个。”
……
长琴握起一只无花果就朝诺布投过去,恨铁不成钢地低吼:“平时就叫你多念书。”
诺布险险接住了那颗具备杀伤力的果子,嚷嚷:“行了,你当他们俩的娘还不够,还要当我的娘吗?我这什么年纪了?还学个屁。”
“你就是不长进,你的哈娜让我来教养好了,免得变成一条笨狗。”
“哎呀?!反正你这当奶娘当上瘾了吧?!”
“啊!要打架吗?!”
“打就打,抢我家哈娜的男人都得死!”
赛里斯拿起一杆羽毛笔,醮上墨汁将信件内容翻译成埃及象形文字,再递到激动地探身对峙二人中央。
“诺布叔叔,如果你又受伤了,娜纱会知道你跟长琴打架哦。”
“……”
“她会削掉你的皮。”
“……”
“所以,这是翻译过来的地址。”
诺布撑着桌面的身体微微颤抖,一脸憋屈的模样。因为娜纱要是知道卑贱的他竟敢对尊贵的神使动粗,这跪搓衣板酷刑跟房门外守夜就少不了他的参与。
长琴噗哧一声喷笑便跌坐回去,大笑不止:“诺布,你这脸真有意思。”
诺布猛地夺过兽皮,恨声骂:“你们合起来欺负我!”
赛里斯很无辜:“我只是提醒你。”
长琴笑得肚子发痛:“这种话连三岁的哈娜都不说了,诺布,你退化得很严重。”
诺布愤然咬牙,重重地哼了一声:“你就抱着那两个小子吧,哪能知道哈娜有多可爱?不跟你们说。”扯谈完,诺布打着呵欠转身准备离开。
“你总是打呵欠,没有好好睡觉吗?”长琴已经止住笑,他一边擦拭眼角泪痕一边问。
“昨夜里哈娜做噩梦,我陪在她床边,没有睡好。”
傻爸爸笑呵呵说着,走远了。
“哈娜才三岁吧?”长琴撑着脸,脑海里浮现小女孩的可爱笑容,一家三口的温馨形象占据心头:“诺布是个好男人。”
赛里斯点头,不经意地捏动手中银环,白银光芒闪烁,上头烙有独特图案,是为尼撒所有,长琴的注意力再次转移。
“尼撒真的只是聚旧?”要是真的,要见面吗?
长琴苦思,五指轻轻弹触椅把,仿佛籍此能让他更专注地思考。长琴并不确定自己的心意,有时候他也害怕看清楚前路……看清楚更艰难的前路。
这六年过得并不平静,二世大小祸事从不间断,直到近两年来才懂得收敛,而赛里斯则因为菲尼尔那位兄长的关系,多次徘徊于生死边缘。
皇后顾忌菲尼尔,害怕神的宠儿羽翼渐丰将会影响二世,而且皇后一直不忘赛里斯‘杀子’之仇?因此她曾经采取激烈手段,暗杀、诬蔑、栽赃嫁祸等,赛里斯已经不止一次命悬一线,还好长琴和二世罩得住,有惊无险。但也因此让赛里斯与菲尼尔断绝来往,至少表面上得如此。
皇后与法老为了菲尼尔暗战连连,皇后顾的是亲儿,挡路者死;法老为的是全局,只要对自己有帮助,就要保住。二者之间又添上当局各派系的明争暗斗,王室关系只有表面和谐。
这样的未来,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长琴真的不确定该不该预见糟糕的未来。
赛里斯听着,见长琴沉思,他安静候在旁边,陪伴着。
直至……
“赛里斯,见还是不见?”长琴问。
“见。”赛里斯立即回答。
长琴支颔挑眉,端详果断答话的赛里斯,不觉失笑:“你知不知道我在烦恼什么?”
“预言是示警,防患于未燃是好事。”赛里斯握着长琴的手摇了摇:“见吧。”
道理是这般,不过是李长琴感情用事,现在被赛里斯一说,他也就下了决心。
“好吧,等诺布带回来消息再说,反正六年不见面了,也该聚聚。”
说着,长琴见赛里斯给大汗淋漓,连忙按住他摇扇子的手:“干什么?我是热不死的,你想让自己中暑?”
“不,我习惯了。”赛里斯像是证明自己没问提,随手抹抹汗,又露齿一笑。
长琴对他没办法,白了他一眼,强行夺去那柄大扇子:“走,去洗澡,我给你洗洗头发。”
赛里斯原来还要多话,听了长琴的建议,立即就闭嘴了。
长琴知道赛里斯爱撒娇,这般说准没错。二人赶到浴池旁边,长琴这现代人是不洗澡会死星人,所以这浴池的水得天天更换,幸好神使有权奢侈,池子里总是注满干净清水。
长琴粗鲁地将赛里斯扔进池子里,依约定为他洗发。赛里斯一头及背的直长黑发,浓密且发质柔顺光泽,让一干贵族十分钦羡,甚至有人出高价意图购买赛里斯的头发。这都是娜纱功劳,因为她经常会用掺有荷花精油制的油脂给赛里斯护发。
发丝在水中漂扬,轻盈浮游,那种柔软感觉甚是诱人。长琴以五指梳洗水中黑发,丝丝质感滑过指间,他脸上不觉泛起微笑:“太长了,再要剪短一点。”
赛里斯仰首:“长琴的头发都没有变长。”
六年,李长琴的外表一成不变。
听他这么一说,长琴一扯唇角,自嘲地笑:“是啊,你们都长大了,我还是这模样。”
“……”赛里斯捧起一棒水,待点点滴滴漏光以后,他金色的眼珠子悄悄移向眼角处,偷瞄长琴,窃笑:“也好,可以等我长大,再保护长琴。”
长琴先是微愕,继而失笑:“臭小子,你再怎么长大,我还不需要你保护,说不定到你老公公的时候,我还得反过来保护你。”
赛里斯笑容加深,眼睛挤成半月弯弯,金彩在半月中漏出:“你说过保护不只限于武力,只要好好学习知识,会比起莽夫更强大,不是吗?”
“哦,你记得倒准。”
“我记得你说过的话。”所有。
长琴觉轻叹,深有感触:“你是很聪明,我也很喜欢这样聪明的赛里斯,不过你有好好跟诺布学习武艺吗?”
“有的。”赛里斯老实地点头。
十指轻柔地搓洗赛里斯头皮,长琴稍稍沉思,视线落在那张脱离婴儿肥,英俊轮廓逐渐分明的脸:“让我教你吧,诺布的武艺的确高强,要跟他硬碰没多少人能胜得了他,但你现在的身体条件更需要应用技巧。”
“你要教我吗?”赛里斯立即兴奋地转过身去。
看着池里湿漉漉的少年正希冀地注视着自己,那么迫切的模样,长琴不觉失笑:“是的,不过我所教的多是容易伤人的技巧,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用于杀死对手,教我的人曾经交代过,没有杀人的决心就不能使用。”
吴荣,长琴的前情敌,那位双手曾经染满鲜血的情敌,自然也悟出更接近死亡的技艺,后来长琴就在他手下学习,除了枪法,还有凭借冷兵器取人性命的方法。
吴荣说过杀手的世界很简单——你死我活。
所以杀手的技艺只在杀,直取要害。
“嗯。”赛里斯点头。
长琴又特意交代:“不要让二世知道,不然他肯定烦死我。”
“你不会教他吗?”
“不会。”二世不需要再加强攻击力,长琴不喜欢自找麻烦。
赛里斯听后笑得特别高兴,长琴知道他又在跟二世比较,不觉泼他一瓢冷水让他冷静。
“那是因为二世的武艺比你强得多了,那小子十七岁就长得像头牛那么壮,而且上一次与他比剑,我已经输了。”
听了这句话,赛里斯果然收起笑容,闷闷不乐地玩着水。
长琴补充一句:“不要想把我教的用在二世身上,嗯?”
“哦……”讷闷的应声。
外头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守门的英超和彪马立即爬起来,目露凶光。
“该死的赛里斯,叫你的臭猫滚开,再不滚我宰了它们。李长琴,你在里面吧?出来哦!”
门外叫嚣的赫然是二世,不改的盛气凌人。
赛里斯抿紧唇一言不发,眼睛瞪着门边,即使没有看见人影,他的目光依旧森冷。
长琴看在眼里,不觉挑眉,狠狠地给了赛里斯后脑勺一巴掌:“你好好洗干净,我出去了。”
赛里斯已经收回那种像要吃人的目光,撇着唇嘟哝着应了一声,目送长琴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听着谈话声和脚步声走远,赛里斯招来守门的两头忠诚卫士,优雅与霸气的二兽迈到池边伏下身,接爱主人的抚触。
“英超,彪马,不能咬二世,知道吗?”
两头野兽理解不能,兽眸愣愣地盯着主人,豹子甩甩尾巴,狮子弹弹耳朵,然后决定以腥臭的口沫为主人洗脸。
眼巴巴地看见两张臭气熏天的嘴巴张开,红彤彤的肉色,还有尖锐的利齿,赛里斯立即狼狈地躲开那热情的舌头,结果仰倒在水中,呛得七荤八素。
“咳,你们!你们也下水!”
瘦巴巴的男孩性子来了,伸手扯住两头野兽的爪子,往浴池里拉,但两头带有反抗意识的野兽死活不依,它们不爱水。
争持了好一会,赛里斯终于放弃了,心情轻松不少,笑着拍拍它们的脑袋:“我知道了,不下水,也不咬二世。”
是教训宠物,也是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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