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长途跋涉的劳累积压得不少,赛里斯几乎沾到床就睡着了,整个下午都没有醒来,直到现在。
后来娜纱来过几回,说诺布也一样的情况,大家都累坏了。
除了他——李长琴。
长琴一直陪在房间里,等待赛里斯醒来之余,也享受一下久遗的舒适宁静感,结果一转眼已经夜深。大概因为接近湖泊,这里的夜晚寒冷之余,雾气也很浓,白雾翻滚着,淹过屋脚,及膝的高度。
风景不错,挺新奇。
“或许出去走走。”
靠着窗边看了好一会,长琴猜测赛里斯天亮前不会醒来,坐言起行,他立即披上斗篷,拎一盏油灯走出房间。
有一整夜可以消磨,长琴干脆施施然地提灯欣赏壁画,原为神庙的建筑有不少精美浮雕和壁画,研究起来也让他津津有味。某些记载有神话故事,希克索斯人崇拜的赛特原本就是干旱之神,一般被列入邪神之类,但埃及人怕惹恼赛特,出于敬畏,通常还要祭祀这位神明。
“到底那些神是在搞什么呢?”
浏览埃及风的壁画,长琴想起喜爱猜谜不擅言词的阿努比斯,还有第一次见面就让他虚惊一场的伊希斯,唯一见过的两个埃及神明都这么神奇,他不禁想象赛特这邪神会不会更变态。
这般想着,欣赏壁画的兴致被破坏,长琴从退开来,挑着眉念叨了阿努比斯几句不甚中听的坏话,接着继续散步。
没来由地,黑暗中一阵阴风拂过,灯光明灭,长琴错觉听到可疑声响,但是漆黑的四周实在看不清楚,侧耳聆听片刻,也没有感受到第二个人的气息,这才放下心中疑虑,继续散步。
踩着神庙广场的雾气散步,小腿特别凉,长琴感到新奇之余,挑眉踢了踢雪白的雾,打趣:“浓得像干冰化的雾,怎么一副要闹鬼的模样?”
看到火光,巡夜的守卫们靠了过来,看清楚是长琴以后,一声一声‘主人晚安’叫得无比洪亮。长琴很是无奈,这些人经诺布训练过,大兵味道十足……豪迈,硬朗,还有嗓子特别粗。
广场另一边有一扇门打开了,娜纱的身影出现在门后,她几乎立即就奔了过来:“主人,你有什么需要吗?”
“没有,我只是散步。”长琴安抚态度严谨的娜纱:“你们不用管我,我到处走走。”
娜纱犹豫了一下,打量长琴的穿着以后,一把扯住了长琴的斗篷。
长琴知道,这位女性应该不会这样失态。
“我去安排仆人跟着。”
“没有必要。”散步又不是巡游。
“那我跟着……”
被娜纱注视,不能忽那眼中的担忧与呵护,长琴明白了,或许是诺布跟妻子说了一些事情,激动发起这位女性的保护欲。
但是,真的不必了。
“不用,娜纱,我没有这么脆弱,而且这里就是我们的地方,不是吗?”
“嗯。”
“我只是走走。”
大概是微笑产生了作用,娜纱一再审视长琴以后,就不再坚持:“那,我正在缝补衣物,不会太早睡觉,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
长琴正想再安排她几句,突然被一个关键字眼给引起兴趣:“缝补吗?”
“是啊。”娜纱感受到主人的兴趣十足,这让她更不明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有!绝对有。”长夜漫漫,长琴终于找到他要做的事情:“来,到屋里说。”
到达沙漠据点已经有两天,然而赛里斯的心情坏透了。
因为这两天长琴很神秘,整天都躲在书房里不让任何人打扰,甚至夜里他醒来,也见不到长琴的身影。
他尝试过提问,却遭到高深莫测的目光注视,还有转移话题。
赛里斯很不安,十分不安,万分不安。
他原本是不想干涉长琴的自由,可是他现在忍不住要寻求答案,例如请教他的师父兼兄长诺布。
烈日当空,神庙广场改造成的练武操场上,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手持长弓,练习射靶。挥洒热汗,二人娴熟地自由拉弓,箭无虚发,靶子一下子成了刺猬,两人是平分秋色。
诺布欣赏地拍着赛里斯的肩:“看来丢了一边眼睛,对你影响不大嘛。”
赛里斯倒没有这么乐观:“不,靶子是死的,要射中不难,活生生的动物就不同,缺一只眼睛,就会相差很远。”
深谙骑射格斗等武功的诺布自然明白,他抚颔思索片刻,立即建议:“这附近有一处可以打猎,我们去拿动物练习吧。”
诺布兴致高昂,正要出发,却发现赛里斯完全提不起兴致,还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
“诺布叔叔,你知道长琴是怎么了吗?”
“啊?”
“他有事情不想让我知道,这两天都避着我。”
被这样一位恋爱少年询问,诺布心情就犹如风暴中的大海,雷雨交加,浪涛汹涌。
“他吗?”诺布干笑,脸容苍白地说:“你知道,如果我说出来,娜纱会杀了我,哈娜也会鄙视我。”
赛里勘被诺布的诡异神情吓了一跳,但他不准备退缩:“哈娜只有三岁。”
“但她听母亲的话,呜……都是我不好,我一直忙着工作,忽略了小哈娜,怪不得她不亲近我。”
“……”
眼前出演傻老爹的懊悔独脚戏,赛里斯无言以对。
“我真是失败!小哈娜以后会忘记我这个老头是谁,对吗?!”
赛里斯唇角轻抽,艰难地按住不断跳动的额角神经,他在给诺布一箭以前,凭借己身强悍的毅力强忍下来,转身离开。
他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如果长琴在这里,诺布恐怕已经血溅当场。
“唉!赛里斯!别走。”
“不,叔叔,我不想拿你当靶子。”
“啧,真过分。”
诺布还是留住赛里斯了,没有继续哈娜的问题,他在赛里斯低喃:“要想知道真相,今天晚上,等李出门以后,你就到我家来。”
赛里斯讶异地瞪圆眼睛:“他每天晚上到你家去吗?”
“我什么都没说,好了,我们去打猎。”
在诺布的坚持下,赛里斯只好暂时吞下疑问,乖乖跟随诺布。
反正,真相到晚上就会揭晓。
晚上,赛里斯装睡,长琴果然有所行动。
等长琴提着灯走了出去,赛里斯有一丝犹豫,不知道应该不应该跟上去,最后感情战胜了理智,赛里斯偷偷跟上去,果然见到长琴穿越广场进了诺布家。这让赛里斯更加困惑了,不明白有什么是他不能知道的。
他最怕其中有什么大计正在策划,却将他排除在外,按照这种情况推论,计划内容肯定十分危险。
不再犹豫,赛里斯悄悄挨近诺布的房子,靠在窗下偷听。
“行吗?”长琴的声音。
“很好。”娜纱的声音。
“就这样吧。”诺布的声音。
赛里斯大惊,他不知道连娜纱都能参与在内,只有他被排斥了。
然而屋内并非赛里斯所想的严肃会议,围坐在一起的三个人,正在讨论一块丑不拉叽的皮革。
“皮绳我也搓好了,看。”长琴拎起幼细的一根皮绳,扬了扬:“还可以吧?”
“不错嘛。”诺布捏起皮绳扯了扯,立即遭长琴踢了一脚。
娜纱拿起仔细磨过边沿的一小块皮革,郑重地送到长琴眼前:“可以缝起来了,主人,需要我代劳吗?”
“不,我自己来。”
抢过两块配件,长琴小心地,一针一线地缝着,可是小小针支在他手中却比刀枪剑戟更难控制,手竟然不由自主地在发抖。做一个小手艺,难度比杀个人还高,长琴无奈之余,深有感触。以前他看过吴荣缝东西,还挺容易的,现在他亲自动手做,却是一点都不容易。
原来当主夫还得要有天分才成。
抖了半天,针头往手指头上扎了无数回,总算把东西缝好了,虽然缝得挺难看的,但至少没有把手指头也缝上去。
打上结,剪断线头,长琴捧着丑丑的眼罩,神态却像给国王加冕般小心激动,他献宝地递给两位观众观赏,万分得意地说:“看吧,做好了,只要有恒心,铁柱磨成针,我还是挺有毅力的。”
诺布搓着下巴,立即评分:“丑死了。”
头上吃了二个爆栗,一个是老婆给的,另一个是伙伴给的。
抚着头顶两个包包,在双方凶恶的目光注视下,诺布眼中有了泪光,他十分含蓄地说:“这个,做得真有强盗气质。”
“……”
“好吧,男子气慨。”
两位拿着针线的凶手眼神是这么说的:再不闭嘴就给你缝上。
于是诺布只好乖乖地闭嘴,缩到角落画圈圈去。
娜纱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将主人快乐的神色收进眼中:“主人,明天就要将它送给赛里斯吗?”
长琴也不犹豫:“是呢,明天早上就给他,都已经两天都没有跟他好好相处,挺寂寞的。”
“你也真是。”诺布听得直扬眉:“为了一个眼罩折腾这么久,开始就直接告诉赛里斯,一起忙好了。”
长琴鄙视这个不浪漫的家伙,冷哼一声:“亏你之前还教训我,这叫惊喜。”
诺布的眉行挑得更高,想起那小子不安的神色,被这对傻子情侣逗到,暗笑得差点内伤:“哈?先惊后喜,的确挺深刻的。”
长琴看不过诺布黄鼠狼般的笑容,暴力在眯起的眼睛中酝酿:“你有什么意见?”
“没有啦,只是你毁了一堆皮革武成这个东西,送出去不会觉得丢脸吗?”
“我又没准备说那堆失败品。”
“哦,那是准备对赛里斯说谎?”诺布调侃着。
长琴恼差成怒,一边掳袖子,一边迫近诺布:“你这家伙是想打架吧?”
诺布也来劲了:“好啊,大战三百回合。”
两个男人摩拳擦掌,准备翻桌起义。
突然间,身侧传来轻柔的询问:“你们……是准备吵醒哈娜吗?”
只见灯火下,这位慈母的笑容是那么的和蔼可亲,但二人却感受一股寒意侵袭,充分理解什么叫笑里藏刀。于是他们选择当俊杰,识时务地端正了坐姿。
闹够了,想要的也得到了,长琴不准备久留:“我回去了。”
诺布忍不住打趣:“急着回去看赛里斯啊?”
“是啊。”
被长琴的直白砸到,诺布有些无奈:“你这家伙,有时候挺难捉摸的。其实不过是一个眼罩,你说一声,我原本就可以找到一个很好的。”
长琴睐了诺布一眼,对娜纱撇撇唇:“这家伙很无趣吧?”
“还好。”娜纱微笑着回答:“还挺可靠的。”
‘可靠’一词意义还真广,长琴哈哈大笑,因为诺布的家庭很和乐,很可爱。
“诺布,亲手做的礼物意义不同。”
“我知道。”
“咦?”
诺布白了长琴一眼,对那种万分惊讶的表情感到不满:“喂!你以为我是白痴呀?我当然明白,只是想不到你也会做这种事。为了做一个眼罩,忙碌了两天两夜?要是以前的你,不会这么做。”
一瞬间,屋里只剩下火光明暗。
“是吗?”长琴低头看握在手里的眼罩,的确如诺布所说的粗糙,可这是他最近做得最好的,可是他也很坚持:“我只是随心,现在的确想为赛里斯做些什么。”
诺布瞠目结舌,半晌以后喃喃:“小姑娘的思考模式?”
他把指节压得咯咯作响:“果然还是要把你解决掉。”
敢说他少女情怀,那是不要命了。
诺布迅速爬起来,扑向大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开门,门外是惊呆了的赛里斯,诺布的嘴角差点咧到脑后去。
“赛里斯?!”长琴愣住了。
“我……”赛里斯进退两难,局促地抓着长发:“晚安。”
“你跟踪我?”长琴注视着赛里斯,等待答案。
赛里斯也不傻,他不拐弯抹角:“因为在意长琴这两天的态度,所以我跟过来了。”
“那……”跟踪倒不重要,长琴吞了口唾沫,艰涩地问:“你全都听见了?”
年轻的脸庞迅速涨红,赛里斯十分紧张,连声音都在发抖:“嗯……全部都听见了。”
长琴突然有种脱力感,他原本计划好,要在阳光普照的情况下,随意地,十分帅气地将礼物送给赛里斯,好好欣赏一番那高兴愉快笑容。可是计划搞砸了,别说帅气,简直是糗死了,情况直奔肥皂剧套路。
长琴大受打击,僵在原地。
赛里斯注视着眼罩,鼓起勇气问:“现在就给我,可以吗?”
计划已经被破坏,接下来也不必拘泥于细节,长琴干脆帮赛里斯戴上眼罩。原该是漂亮的金眼睛,现在被这样一块黑色皮革覆着,的确十分影响视觉效果,长琴开始考虑换成别的,例如用金银打造一个华丽的眼罩。
赛里斯从长琴沉思的表情上看出端倪,他笑着要求:“我要它,就要它好吗?不用做别的了。”
“是吗?”长琴愕然,他感受到那只金色眼睛放出的喜悦光芒,比金彩还要灿烂。赛里斯是真的为这份小礼物而心花努放,像得到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这一刻,他们的心灵仿佛得到了满足,四目凝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诺布唇角一阵狂抽,他打开门,将二人扔出去:“回你们房间去,回去!”
大门在眼前阖上,还能听见娜纱的窃笑声,门外二人相对无语,半晌以后双双大笑起来,惹得守卫们连连探视。
“走吧,回去再说。”长琴牵起赛里斯,往屋里走,屋外雾气重,他感觉到赛里斯的手很冷,但是他没有责备赛里斯,只想尽快帮赛里斯取暖。
赛里斯喜滋滋地摸着眼罩,不时溢出零碎笑声,心情好得没话说。
“长琴,谢谢你,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听了这话,长琴反倒不好意思:“破东西一个,不用太在意。”
“不,这是贵重的礼物。”赛里斯的笑声突然换了一个调调,轻快的,调皮的,然后:“毕竟这是用一堆皮革换来的。”
“你这臭小鬼。”长琴恼羞成努,敲了赛里斯脑门一记:“闭嘴了。”
赛里斯心情大好,竟然跟长琴斗嘴:“它不要闭起来,要不你帮我堵住。”
长琴侧目睨视,从赛里斯的神色中肯定这孩子是无心的拌嘴,心情也不觉轻快起来,不服输的长琴总能想出一些坏点子。
就像现在,他突然俯首亲上赛里斯微凉的唇。
冷不防受到袭击,赛里斯愣住了。
长琴哈哈大笑:“看,堵住了。”
赛里斯地笑不出来,他摸着自己的嘴唇,还记得刚才轻轻软软的触感。那么短暂的幸福,让他措手不及,他想更深刻地感受:“只有这一回。”
“什么?”长琴困惑地蹙眉。
“只有这一回,听我的好吗?”赛里斯鼓起勇气。
“听什么?”
赛里斯将长琴带到台阶前,向上走两阶,然后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长琴,豁出去般要求:“再亲一回。”
长琴傻眼,然后噗哧地笑了,因为赛里斯的脸已经红得像一块烙铁。
这时候,他感觉自己能够答应任何要求。
“好,再一回。”
赛里斯喜上眉梢,立即俯首覆上长琴的唇。
一瞬间,长琴突然间产生疑问,他不明白赛里斯为什么要从上面亲他,可是接着问题又被他忽略了,因为生涩的吻正在加深。
享受交融热情,传递心意的深吻,赛里斯的吻笨拙,却让长琴着迷,即使处于这样阴森冷凉的夜晚,仍感到通体舒畅,或许是因为有情感做基础,所以他很喜欢。
至于上下的问题?
以后再想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问题——
某天,长琴在吴家蹭饭以后,见到吴大叔在缝钮扣,就打开了话匣子.
琴"你的针线活真不错,谁教你的?"
吴:"无师自通的."
吴大叔的眼神突然变得无尽沧桑,高深莫测地说:"以前肚子被划开破,想让肠子不流出来,只好自己缝上,多做来几回,就熟能生巧了."
吴:"左手也很行,你要不要试试?"
琴"我回家盖被子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