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书”相比,“数”这门课程,阿桑就不是那么喜欢了。
她私底下常会和南离抱怨:“我觉得你们聪明人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把一切东西算得太清楚了。其实何必要这么锱铢必较吗?凡事有来有往,究竟是多是少所有人心中都有数,只要大致的平衡不会出错就可以了。每一次都要绝对的清楚明白,真的有意义吗?”
那个时候没有人认为难得糊涂是一种美德,也没有人知道“吃小亏占大便宜”是成功人士身体力行的真理,南离只当阿桑在偷懒,笑着刮她的鼻子:“你只不过是懒得学罢了。何必扯那么多?”
阿桑不以为意,喜滋滋地点头:“是啊是啊。我有南离你,还有秀秀,你们都是难得的聪明人,就算我不清楚,你们也会帮我算计清楚的,我又何必去学?”
南离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翳,但是他却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说道:“你不要再一口一个秀秀了,季秀他早晚是要嫁人的,他怎么会跟你一辈子?”
不过阿桑至少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季秀实在是难得的聪明人。
这日南离陪阿桑回家的时候,季秀看似漫不经心地对阿桑说道:“你在稷下学宫,见到青叶没有?他跟他妻主闹翻了,现在两个人各玩各的,难道你没有听说?”
阿桑一脸莫名其妙:“没有。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南离一眼:“在学宫,只有南离肯同我在一起。青叶……青叶他怎么会同我说话?”
季秀笑得意味深长:“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啊。”
“季秀,”阿桑父亲满脸的不以为意,“别人的闲事,你何必去管。”又向着南离催促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是。”南离面上平静,心中又何尝未起波澜。阿桑曾经痴缠青叶四年,固然是痴傻之人的痴心错付,但是往事历历在目,他又岂会无动于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季秀不怀好意的幸灾乐祸也算得上是一种提醒。
稷下学宫虽然建在稷下川的地理中心位置上,但是为了方便从边远山寨赶来求学的青年男女们,也在校舍旁边建了一排低矮的小房子。若苍按照阿桑贡献的配方成功酿出了猴儿酒,大喜过望之余,也指给她一间。
这日丹桂飘香,菊花满地,南离原本是捧了若苍特制的菊花酒,特特过来献宝的,却在斑驳的树影下听到了两个人的窃窃私语。
“我……我一直都很后悔。”青叶的面色苍白,然而两颊却带着触目惊心的嫣红,“不管你信不信,这些日子里,我每天都梦到你。我……”
南离安静地站在树下不出声,直到阿桑有些呐呐的回答传了过来:“青叶,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南离说,夜里做梦太多不是什么好现象,你要不要请他看一看?”
青叶无话可说,只得匆匆应付两句,转身逃走,在逃走途中不偏不倚遇到南离,更加窘得无地自容。
“阿桑你虽然有些蠢,但是这次到底做了一件聪明事。”阿桑父亲事后很难得地用赞赏的语气跟阿桑说话,“那个青叶是什么人,对你是否是真心,你应该有感觉。若这个时候再被他的花言巧语蒙骗,岂不是被人耻笑了去?”
“其实也未必是什么花言巧语吧?”季秀笑嘻嘻地接口,“依我说,兴许是他寂寞了,想寻个人耍耍也未可知。其实阿桑你倒不如虚应了他,先玩玩再说,反正也是你朝思暮想过的人,就这么玩玩,你也不会吃亏。”
“胡言乱语!”阿桑父亲斥责道。
南离这次倒是平和得很,他甚至主动出来帮青叶说好话:“其实,青叶也是个可怜人。他母亲向姜寨索要了大量聘礼,却空着身子嫁过去,难免被人瞧不起。故而他许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如今听说他和荷露闹翻了,想来否极泰来,也未可知。”
阿桑父亲有些诧异地望了南离一眼,又望了一眼阿桑,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笑起来:“看样子,你把我们家阿桑照顾得不错。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南离被阿桑父亲识破,窘得满脸通红,深深低下头去。
其实南离一点也不恨青叶,甚至有些感谢他。若不是青叶的突然出现,令南离感到危机,下定决心更加主动些,单凭阿桑的天真懵懂,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才晓得求欢。
季秀看这副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虽不是滋味,却嬉皮笑脸地吹起了口哨:“也难怪。都照顾到榻上去了,这般无微不至,便是我也不好意思再挑剔些什么了。”
气得阿桑用手胡乱打他,季秀一边左遮右挡,一边轻佻地冲她飞着眼风:“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如果不是我这个老师,就凭你这个雏儿,你能搞定吗?”
阿桑有些紧张地看了南离一眼。
那夜南离破釜沉舟般地躺在了稷下学宫精制的蔺草席上,在阿桑惊讶好奇的目光注视之下,一点一点解开衣衫。九月的天气已经有些寒意,他白皙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的时候,忍不住微微地颤抖。
他想,如果阿桑一脸好奇地凑上来,抚摸一番,大声说:“原来南离君是长成这样的啊。”等摸完了就扬长而去,他大概会羞愤得想去死一死吧。
“我……我等你等得实在太久了,我不想再这么无休止地等下去了。”南离犹记得自己当时说道,他的脸热辣辣的,一定是红了,他说话的时候紧闭着双眼,长睫毛如蝴蝶翅膀般不安地抖动着。
然后他就感到有鲜嫩而温润的唇凑了上来,在他的唇边一触即分,再蜻蜓点水般一路向下,居然颇有章法。他呼吸早乱了节拍,却还不忘握住那双正在他身上乱摸的柔荑,颤声问道:“你怎么会懂得这些的?倘若是青叶……是青叶的话,你就不必回答了!”
“没有啊,南离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阿桑竟然比他还紧张,“他们一直催我这么做,他们还说,若不这么做的话,南离你早晚会跑掉。我……可是我不敢,我怕南离生气……”
原来如此。南离长出了一口气。他心中很清楚,阿桑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她父亲、季秀一干人了。他们居然会送他这么一个惊喜,多少令南离有些意外。不过,转头想想,以阿桑父亲的为人,只怕这正是他不信任南离,才想出的套牢他的主意。
“我……我怎么会生气……你知不知道我……多辛苦……快……快些……”南离已经语无伦次了,突然想起最后一个问题,“可是这是谁教你的?”
阿桑的动作停了一拍。她的气息在南离耳边拂动,吹得南离心中痒痒的:“南离你千万不要生气,是秀秀逼着我学的。他说倘若连这个都不会的话,南离一定会嫌弃我笨……”
季秀从来都是南离心中的一根刺。若是平日里,他定然会就他们二人如何学习的问题不依不饶,打破砂锅问到底,但是这个时候,他却已经没办法再计较太多这些细节末节的事情了。
鱼水之欢本来就是铭刻在人类基因血脉最深处的本能,就连一向清冷矜持的南离也抗拒不得。他甚至嫌弃阿桑的动作过于缓慢生涩,一再催促,竭尽全力迎合。他原本擅长音律,五弦琴之音,何等清贵高雅,然而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蔺草席上那夹杂着喘息、呻.吟、甜言蜜语的声音的混合,才是令他最欢乐、最无法抗拒的欲望。
……
阿桑父亲也狠狠地瞪着季秀,恨不得当年从来就没把这孩子捡回来,但是南离却不像生气的样子。他竟然还有心情向季秀致谢:“既是如此,我就代阿桑谢过了。”
“好说好说!”季秀虽然面上一脸满不在乎的笑容,心中却着实不是滋味。在一片乱糟糟中,他甚至差点没听清楚南离接下来说的话。
南离迟疑着,终于向阿桑父亲深施一礼:“有负君上所托。那位大人……那位大人她一听说君上的名字就勃然大怒,甚至还讥讽辱骂于我,连阿桑都无辜受到牵连。我……我实在没有法子,令她亲来探望君上。”
南离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手紧紧拉住阿桑的手,手心中全是冷汗。以他对阿桑父亲的认知,只怕阿桑父亲接下来必然是勃然大怒,翻脸不认人,绝不允许阿桑再和他相见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阿桑父亲竟然和颜悦色,一脸果然不出所料的神情。“那就实在是太可惜了。”阿桑父亲叹息了一声,但是南离看得出,他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变坏。
当天夜里,季秀破天荒地没有出去寻人过夜。但是在深夜时分,约莫着其他人都熟睡之后,偷偷起身的却是阿桑。
季秀听见门那边传来响动的时候,飞快地坐了起来,呆了一呆,却没有立即跟着出去。
“那个南离!那个南离一点用都没有,你的计划全泡汤了,你为什么还不拆散他们?”季秀愤怒地大声叫道。
一片黑暗之中,阿桑父亲镇定的声音传了过来。他的声音甚是清醒,显然先前也是装睡。“女儿大了,总要娶亲的。她自己看上了这个南离,我又有什么办法?季秀,不是我不支持你,她的心不在你身上,你只管大吵大闹,不觉得太过无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