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墨韶从昆仑山归来,青九的月华蒂莲终于蔓延出一仗之长,初有成藤之势,只是藤条上才冒出三两如星点的绿芽。墨韶见此虽没说什么话,可眼底还是显露出一丝淡然的赞许。
因月华蒂莲介于灌木和乔木之间,但凡藤芽触地便根入土壤,为了不至于占据梵音镜中其他花木的土壤,青九每日除了浇灌还多了好几个活儿,比如松土啊,起驾藤啊。逢上雷公电母布雨,还得护理好根藤,偏生这些还不能使灵力,需如凡人一般亲力亲为。
这日,青九为月华蒂莲起架藤,眼见就要大功告成,不知哪个节点未打结紧,转身间脚底被一滩清水滑到,整个重心靠在了架藤上,不想将整片架藤都推倒了。
幸亏,这百年来在墨韶的教导下,青九急躁的性子收敛了不少,心下虽惋惜,却无奈一笑便打算重新起架藤。然而,倒下的架藤却将花圃里的百花摧残不堪,到底是心疼一圃鲜花,青九打算去花螺那里带些花种回来重新种上。
青九一路悠闲走到瑶池,见到花螺正在瑶池边浣一条云霞锦绣,便一边看着一边同花螺说话,“你既是花仙,自然对百花了解得多,你跟我说说,哪些花香味清淡不腻,且四季常开?倒也不要多名贵,好看就行。对了,我师父素来喜欢兰花,你回头多给我一些兰花种子。”
花螺拧干了云霞锦绣,对它轻吹一口气,但见她手中的云霞锦绣如花绽放,而后缓缓地飘飞到天际,衬得瑶池的天绚丽夺目。花螺回眸看着青九,笑嘻嘻地说道:“含笑花味道好闻,花虽不大却好看得很。六月雪有白黄紫三色,尤以白色为佳,也因此得名六月雪,花香清而柔。兰花嘛,尤以君子兰出众,我这里有两珠名贵的君子兰,我送你一株。”
青九欢喜,又同花螺闲聊数句,而后带着花螺给的花种子和一株君子兰离开瑶池了。然而,才离开瑶池不过一丈远,便看到天际一朵圣洁莲花四周仙雾萦绕,莲座上站立着两位容貌绝美,风姿绰约的女仙。
左边一位着一袭明黄华丽的衣裳,透明的同色披帛如一虹飘逸的彩虹萦绕在她的头上,目色慈悲,神色静美。右边一位着一袭淡紫色衣裳,月白披帛随风飘舞,如湖面上荡开的涟漪飘散,明眸皓齿,清婉明丽。
“姐姐勿要操心小蓬莱了,有晔渊神官在,不会出事。”着淡紫色衣裳的女仙轻柔地说道,那轻音听着很是舒服。青九却如遭遇晴天霹雳,趁她们不曾注意,即刻伪装成天际一朵不起眼的白云,心道:没想到会再次看到姬纭。
待到姬纭她们入了瑶池,青九才缓缓现出真身,半晌回不过神来。百年不见,姬纭依然还是如此婉柔美丽。听她方才提起他的语气,有信任和崇拜,更多的是娇羞。想来,他和姬纭感情是很好了。
青九木然地走向梵音镜,起伏不定的心绪渐渐平稳下来,可心头的一丝落寞为何总挥之不去?青九心道:虽说比起百年前,我大抵还是有长进的,可总不及姬纭。那时候,我便羡慕姬纭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的优美娴雅,更嫉妒她因此得以站在他面前与他平等地说话。换作是我,我也是要喜欢姬纭,而不是那个鲁莽愚蠢的自己吧。
不知不觉间回到梵音镜,一阵悠扬顿挫的琴音传来,如清风又如高山,就好似站在万丈山岳上,看眼前云卷云舒,听耳边风气风落,胸中丘壑坦荡,心中无悲无喜。
青九安静地站在墨韶身边,沉醉在琴音里,清丽的面色如莲幽静。一曲《宁兮咒》弹奏毕,只觉天地美妙安静起来。良久后,墨韶看着青九手中捧着的一株君子兰,温润地说道:“心体不合最为耗神。”
青九默然,清冽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低垂下眼睑,惭愧地说道:“阿九愧对师父教诲,百年来还是没多少长进。”
墨韶凤目温和,如暖风一笑,温润儒雅地说道:“才百年就要求你有所成未免太苛刻了。为师想要告诉你的是,修仙必然要虚怀若谷,容大千世界善恶美丑,堪破它们得以觉悟。可也不可妄自菲薄,不能看不到自己,原谅不了自己,知道吗?”
青九灵动的眼眸中闪着泪光,原来师父什么都知道!见到姬纭的时候,她总是无端自卑,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及她,再怎么努力也分散不了晔渊看姬纭的目光。在晔渊面前,她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太低了,低到连自己都看不到自己。
“师父,阿九明白了。”青九待到眼中的泪花散开,扬嘴一笑,敬慕地对墨韶说道。瞧了瞧手中的君子兰,细长的美目浮现出轻快来,笑意盈盈地继续说道:“师父,你看这株君子兰可好?”
墨韶温润点头,俊逸的眉目如水平静。青九欢喜,说道:“那我这就把它种到花圃里去。”话音一落便如小鸟一般小跑着去花铃苑了。
墨韶目及青九离去的纤瘦背影,心头涌上一丝淡淡的心疼来,毕竟有了百年的师徒之情,想来是有感情了吧。这个丫头,本就是块璞玉,只是命途多舛无亲无故只能自生自灭,百年来稍加一指点,便发散出璞玉应有的光芒来。到底是渴望被爱,只是给她一点温暖,她便倾其所有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