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保持被雷劈过似的动作和表情怔在那里,连对面的战场都像被这个横亘在她和心眼面前的牛车隔离在遥远的地方。
确切来说,是被这个让人意外的凰川之主隔离。他银灰色的齐肩短发分了一半用白色穗子绾在头顶,额上生有一对儿不足拇指粗长的白色短角。
眼中含着两只剪了浅蓝水波的眸子,小脸精致。
身上是同样精致的蓝底金纹衣衫,两个袖子却是白色,垂下的袖袍看起来像传说中如烟似雾的鲛绡。两边的袖袍上都缀着冰蓝色的长穗子,脚踏木屐,上面缀着是两个冰雪般的圆球。
这孩子,果真宛如天人!
“百炼?那个传说中难见其身的炼器神物?”少年微蹙着眉,身子转向鏖战正酣的地方,“这就奇怪了,曌那个老头子以前得罪过他?”
老、老头子?!白霜的眼角抽了抽,脑中浮现出曌一点都不老的俊颜。
幸好火火睡着了,否则听到他这样说曌会疯吧!白霜抹了抹额头,目光大大方方落在少年的背影上。心中的疑惑如雪纷至沓来。
他是故意变成这样的?不不不!
她家火火说过,世上的妖怪唯有极少的一种名叫“百变”的稀有妖物能随心所欲变成任何年龄段的人,甚至是不同的人。但其他的妖物一旦化形,都只能变成一种自己不能选择的模样。
不过,大部分以人类的标准来看都算是好看的。
这凰川之主应该是化形后只能是十岁孩子的模样,可这样子的他能吃掉一条龙?不会还没碰到就被龙给踩死吗?还有,他是怎么吃的?
化成人形这般模样,身为蛟的时候应该也没有很壮实的身体啊。
“你这小姑娘就是曌新找的小跟班?心思鲁钝得很呐。”少年忽然回过头来,用一种迫人的目光居高临下瞧着正在打量他的白霜。
那双浅蓝的眸子里,瞳子变成了龙一样的竖瞳!
她在楚宫中看见过龙族的画,此时的少年目光比画像上的那些瞪得堪比铜铃的龙目还要吓人。不过,白霜却没多大惧意。她可是曌的帮手,这小子是曌的手下败将,何须惧他?
“小女子白霜,见过凰川之主。”白霜双手交叠,贴在额际,行了个人与人之间的见面礼。
她以为他没看见自己,原来早就知道她在这里。白霜撇撇嘴,也是,现在她身上的妖气可浓厚得很呢。虽然自己闻不到,不过百炼已经用酒香比喻过了。
离开日晷时,她还听见尾火虎在她心中一边喘气一边喃喃:“能在妖气加重前拿到角木蛟,真是万幸。”
“妖气比我家剑妖还重,还需要我家剑妖保护?”少年半蹲在牛车上,疑惑不解的瞧着白霜,仿佛之前的威压和凌厉都是幻象。
白霜放下手,仰起脸看他:“我是个正在妖化中的人。”
对方愣了一下,道:“有意思。我还当凤凰渊里的小妖怪们说的传言是假的,看你说自己妖化时这么开心,我不得不信。希望自己变成人的妖怪多似牛毛,人希望自己变成妖怪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白霜扬了扬眉,正要说话,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拽住肩膀扯上牛车。
“那边打完了,我们过去吧。”少年放开她,乐呵呵唤了心眼跟上。白霜摸着被他抓过的肩膀,有些反应不过来,虽然知道他是凰川之主,真身是蛟,提她这样的丫头跟拿根草那么简单。
可一看到旁边这个比自己还要矮一个头的少年,她就很尴尬。
眨眼间,牛车已经停在满目疮痍的“战场”。尘土散去,有阳光照进来,白霜下意识望望天空,挡住阳光的瘴气已被曌的妖火烧干净。
百炼和曌并肩躺在一处湿润的泥坑中,一起望着天空发呆。
“没想到被连年不断抽取那么多年的妖力,你还是那么强大。真有你的。”百炼抬起手臂放在眼睛上,有水光沿着脸颊滑落,手掌也紧紧攥成拳。
曌笑:“可惜还是没能杀了你,书筠一个妖去冥世多孤单?本想把你也送过去的。”
“……”他不孤单,有白琮呢。百炼如是想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书筠,这家伙用自己的命,在他心上刻了一个永远都不会消失的伤痕!
凰川之主用手臂碰了碰白霜:“他两看起来关系不错啊,刚才打架的阵势怎么那么吓人?”
“这个嘛,还需要问本人。我是曌新收的小跟班,什么都不知道。”白霜无奈摇头,好像自己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少年看心眼,后者也一样摇头。
月似上好的冷玉,静静嵌在天边。
凤凰渊中妖火阵阵,歌声飞扬,所有的妖怪都在月下欢腾,颇有些传说中百鬼夜行的味道。林中少了发光的蘑菇,却多了更绚烂的光华。
那阵妖火过后,诛妖阵中瘴气全消,就连那些诡异的蘑菇们也被烧得干干净净。
它们本就是当初符阵中的符纸长成,会被妖火烧尽也属正常。为庆祝他们的“妖君”拿回第一条灵脉和凤凰渊中的妖物们终于重见天日,妖怪们办了这场宛如“百鬼夜行”的宴会。
明明已是冬天,那些树妖花灵们却让渊中树木繁花盛放。
小妖们各显本事,善厨的端出美食、善酿的捧出琼汁。善舞者衣袂飘飘次序井然,善歌者歌声悠悠,善鼓乐者丝竹清明。就连身为凰川之主的少年都命牛车上的两位美人捧出一个白瓷翁来。
“此物是本君专为庆贺老头子顺利取回灵脉特意送来的佳肴,对恢复妖力有奇效。试试?”
少年撑着下巴,一只手在做成圆桌的树桩上敲啊敲。这些圆桌是渊中新修炼出人形的树妖贡献出来的,摆了好长两队,是白霜见过最壮观的长桌宴。
“不吃,有毒。”曌看也不看那个大瓮。
“啧啧,你那么警惕做什么?我堂堂凰川之主会给你下毒?”少年撇撇嘴,似笑非笑看着曌,像是在生气。两个美人打开大瓮的盖子,取出一枚鲜贝来捧着,放上了酱料却不知该往哪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