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枭没有回来,直到饭菜变得冰凉。夕沐想象的欢声笑语的晚饭时辰在冗长的沉默中度过。
她啃了两块骨头,庞远山却只喝了半碗汤。
“夕沐,你把碗收一下。为师出去一趟。”他看一眼放在桌子角上的食盒,里面装着尚还温热的饭菜。
给枭枭师叔留的。
“师父,你是去找师叔吗?”夕沐急急站起来,身后的凳子被她的动作带倒,“我也去。”
圆凳子咕噜噜滚了一小段距离。
“夜里不太平,水灾过后到处都是危险。你就留在家里。找你师叔,为师一个人足够了。”他提起食盒,用不容拒绝的口吻道。
夕沐只能点头。
夏夜清凉,但接连暴雨后的夏夜却泛着透骨的冷意。哪怕接连有了两天的爆烈太阳,依旧没让小镇恢复昔日的温度。
镇边上的河流被这场大雨拓宽丈远,奔涌的轰隆声像打雷。
这声音总让夕沐在梦中梦见自己被大水追赶着跑,睡觉就从没安稳过。特别是像现在这样只有她一个人在家的夜晚。
她把自己缩在被子里,过了很久才从眼皮上传来睡意。
河水的隆隆声还在继续,还夹杂着噼啪声和叫喊……这是,又做噩梦了?怎么自己的梦境里除了声音之外什么都没有?
而且,好温暖。
不对,有些热了,夕沐踢开被子翻个身,迷糊中瞧见有光在跳跃。她定了定神,将眼睛睁大一些。
光?!
夕沐蹭地坐起来:“怎么这么大的火?!”她惊慌失措跑下床,窗户已经被烧破,“火蛇”沿着窗壁和门缝钻进来。
院子前后都是荷花池,厨房的火也被她浇灭了,这火是哪里来的?
夕沐想冲出去,却发现火势太大,稍稍上前就会被烤得不得不退回来。要命的是,屋子很快也会撑不下去……
她捂住嘴巴,视线仿佛看到了门口的荷塘——只能这样了。
凭借着自己对荷塘的印象,夕沐努力想让水升起来,扑灭这场大火。可偏偏是这时候,她的怪异本事不灵了!
外面有人在喊,虽然夕沐听不清楚是在喊什么,应该和救火有关吧?
她怀着希望,重新镇定下来。闭眼,凝神,本能地,她仿佛触到了水——就像自己化成了水,引领着它们从荷塘出来,然后冲向火海!
夕沐的脸上忽然冰凉一片,她惊得睁眼,发现是荷塘的水在灭火时溅在她的脸上。
火势瞬间被扑灭,只剩下袅袅而上的青烟。
夕沐小心扳开门跑出去,院子里除了那株被一个皂角泡泡似的光圈罩着的桂树之外,到处都乌黑脱落,惨不忍睹。
还来不及喊声好险,夕沐就呆住了。
“烧死妖怪——”
“大火怎么灭了?”
“定是那妖怪在作乱,快!加柴!加灯油!就算是不吃不喝,也要烧死这个害我们被水淹的妖怪!”
“烧死她!”
“烧死她!”
这些声音,是镇上那些个面容和蔼、脾气和顺的人们喊出来的?夕沐发愣间,又有被点燃的柴禾被丢进来。
每一捆柴禾上都系着一张符纸,还被刷过油,荷塘的水对它们根本没用。
之前她能用荷塘水灭火,多半是刷过油的柴禾已经燃尽,只剩下被引燃的地方还在烧。
夕沐本能退到桂树的光圈里。
她不知道这些人为何会知晓她是引来暴雨的人,但她多少也能猜出来他们是从哪知道的。
此事的真相就只有她自己、师父,还有枭枭师叔三个人知道。
是谁说出去的,不言而喻。但夕沐的心里却不愿意去想,她现在只想专心对付这些棘手的东西。
灭不了火,就让它们去外面烧吧!
利用水流将燃烧着的柴禾推出去,还是办得到的。夕沐站在桂树下,汗珠湿了衣裳也不自知。
她凝神让一捆又一捆新丢进来的柴禾被甩出去。
柴禾上的火发出呼呼声,惊起外面一阵连一阵的尖叫。叫骂的人声不似方才那么高昂,反倒是惊慌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
夕沐的奋力对抗,让柴禾再也丢不进来。那些人也开始忙于救火了,救他们自己的房子。
“呼——”她瘫倒在地上,此时才发现地面上都还有余温。
这些人怎么忽然间像是都疯了?那场大雨让小镇面无全非是事实,但雨一停师父就带着他这些年赚来的两箱金子挨家挨户登门拜访。
当然,是以救济的名义,并不是去登门道歉的。
除了一些牲畜,也未闹出人命。就算他们知道暴雨的真相,也没有必要刻意跑来点火烧房子吧?!
正想间,大门“砰”地一声被人洞开。
几个手持长剑,气势凌人的男人冲进来。为首的那个道:“分头行动,可别让那妖孽逃了!”
夕沐心下一紧,感觉自己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这些人的气势和穿着打扮,怎么看怎么像是传说中的术士。没想到小镇的人手脚真是快,连术士都请来了。
“师父,师叔。我们可能要永别了。”夕沐暗暗嘀咕着站起来。
她不懂得用术法和高手过招,连看都没看过。但来自妖怪的本能告诉她,这几个家伙都不会是省油的灯。
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可逃得出这些一看就不好惹的术士的手掌心吗?夕沐的紧张让荷塘水开始异动,几个术士忽然不动了。
他们互相交换一下眼神,竟全都停在荷塘边观察塘底。
“方才那妖怪把柴禾扔出去,怕是藏在水中……”几颗脑袋在那里嘀嘀咕咕半天,似是商量对策。
从始至终,他们都没发现夕沐就站在桂花树下的结界里。
可惜,还没等他们讨论出结果。枭枭和庞远山就杀到了,他们的动作正好打了这群术士一个措手不及。
夕沐的眼里闪过光,但瞬息又暗下去。
枭枭出手狠辣,却只是和术士打了个平手。庞远山那边倒是要好得多,游刃有余中轻易就放倒三个。
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动作那么轻松,一张俊脸黑得像是天边压下来的墨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