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的时候,霜月并没有听他的话好好睡觉。
她站在一块被推到的屏风前,瘦骨嶙峋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疼。听到刘厓回来,她头上的耳朵动了动,欣喜的转过脸去。
“不如我们把这屏风卖了,重新开家店吧。不做糕点,做别的。”
刘厓放下手里的药草,目光落在那块屏风上。这是他们在现世的时候得来的,因做工精致好看就随时带在身边。
把屏风赠给他的老头子说这是他们家的家传至宝,轻易不给人。
但他“救”了老头子的宝贝孙子,那小子又是一根独苗,故老人就把这祖传之宝拿来感谢他。
只是老人不知道,他打败熊妖,救人全都是事先设计好的局,就是为了赚点钱。
不过来了黄昏裂缝之后,生意一直不错,也就没想过要拿屏风去换钱。且霜月也挺喜欢,就留下了。
“先缓缓吧,等你的伤好些。那个封印的掌柜还盯着我们,做什么都做不成的。”
刘厓有些难过,沾满泥土的手悬在屏风上,却半晌都没落下去。他的目光有些失神,片刻后,他抿了抿唇道:“我去给你煎药。”
他把柴一点点放进火炉中,扇着扇子,不时牵动肩上的伤口,痛得他龇牙。
数日后,霜月的伤果然好的差不多了。她的恢复速度极快,也能化成人形行走,刚能化成人形,她就把霜月天的店招捡来洗干净。
晾干之后,她万分小心的捏着针,央求刘厓给她穿线,而后一点一点缝起来。
她尽了全力,却还是缝的歪歪扭扭。不过比起过去来,已经是有了极大的进步,拼回来的店招居然有了点新的风貌。
不似丑陋的拼接,反倒是像故意为之。
霜月喝完药,就捧着店招尽心尽力的缝着。她就不信,连一口气都争不到!东边不亮西边亮,只要还活着,堇色的封印就封不住她!
刘厓不知道又去了哪里。
他整理完屋子后,就开始往外跑,或是打听封印的消息、或是采药,总之很少在家里。但他总是还记得家里有个病人,回来的时候都会给她带吃的。
虽少,但都是些鸡鸭鱼肉,还有青翠欲滴的蔬菜,像是从酒楼客栈里端来的。
起初她以为是他偷来的,直到有一回偷偷跟着他一路走,才发现是他用每天做苦力得来的钱买的。
而他自己并不吃,只是问老板要了点客人们吃剩下的饭菜将就着填饱肚子。
端着他带回来的食物,霜月每吃一口,眼眶就会红一分。他总是会着急问她是不是不好吃,是不是被刺扎到……
霜月摇着头,把已经满到眼睛里的泪花给逼了回去。
缝完店招之后,她拖着尚未好完的身子去山上采野菜,下河摸鱼。捉鱼可是熊的长项,每天都能带回来一两条。
刘厓也不用每天都吃人家的剩饭剩菜了。
可自给自足的日子还没过上多久,霜月就误食了有幻灵之术的蘑菇。那天她还未自己收获颇丰而开心,做饭的时候都哼着歌。
却不想,尝了几口清炒蘑菇后,就红了眼,耳边全是些蛊惑人心的话。
她其实还有意识的,只是外表看上去吓人些。怕自己伤及刘厓,她连滚带爬的就要奔出门去,说要走远一点。
刘厓却不让,他硬是把她锁在家里。
万般无奈之下,刘厓想起了那天堇色说过的话。“如果,你想换回霜月天,就来封印找我。换别的也行,只要你出的起价……”
这句话就像毒蛇,随着霜月发狂的叫声在他心上越缠越紧!
刘厓在门外站了一阵,说了句我一定会救你,而后转身跑了。霜月的心里既感动,又内疚,如今霜月天这个样子,她真的不想再有什么事了啊!
她强压着自己越来越狂躁的意识。
宁愿大口咬在自己手上保持清醒,也不愿意让自己被那些鬼魅似的声音控制,或是真的认为有谁要伤害自己。
好在她只是试吃,这点幻术之灵无法真的让她失去全部意识。
刘厓这一去就是十二个时辰,归来时,他带回了一群术士。霜月以为是要给她解除幻灵的控制,遂未作任何抵抗,任由他们用了术法。
想到这里,霜月只觉自己手脚发凉。眼前浮现出那天的血色遭遇,身子都忍不住发颤!
她暗暗咬紧牙关,将触摸那个丑陋糕点的手缓缓移到自己的肚腹上。
那天,她用绝对的信任换来的,是被切掉肾脏和熊胆的结果。刘厓任由术士们用克妖钉把她钉在贴着符纸的木板上,划卡皮肉,切骨取“宝”。
不只是肾脏和熊胆,还有几根肋骨也被切下来。
霜月痛得几近昏厥整个天空在她眼里从浅橘色变成了血色,云朵就是凝结成块的血团,刺目惊心!
她大口喘着气,已经没有力气呼救,只将求救的目光转向不远处紧闭的门扉。
她知道刘厓就在那道门后面,他难道不知道他们对她做了什么吗?!霜月眼前一阵一阵的黑,手掌和脚掌都不受控制的颤抖。
终于,那些术士目光里的贪婪越来越盛。
他们将魔爪伸向她的妖元!正是这个动作,触发了妖元最后的自保之力,就像那天她在现世配合刘厓用除妖来诈骗钱财、被架在火堆上的时候那样——
霜月突然从木板上消失了,是她的妖元救了她自己。
再次恢复意识,她正浑身是血的躺在一处无人街角。妖元正尝试着让她恢复,而她依旧红着眼睛,面目狰狞。
可惜,刚恢复了些力气,术士们就找到了她的踪迹。
她一路拼了命的逃跑,顾不得会不后加重伤势。只想为自己这条命逃上一回,从刘厓关上门的时候起,这颗种子就埋进她的心里了。
霜月慌不择路闯进了妖藏阁,总算是险险捡回一条命。
刘厓找上门来,她以为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术士们骗了。激动得请白掌柜让她留在中堂,听他们在前堂说什么。
只是,听还不如不听——白白在心上又扎了一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