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的名字,叫菩提。和三世外的许多裂隙中都生长着宝物一样,黄昏裂缝最开始的时候,长着一种名为菩提的树。
它们长在一片虚无中,这里没有土地,什么都没有。
渐渐的,这些树变得庞大无比,浓密的叶长出来,又凋零。也不知过了多久,竟然把这个虚无的裂缝一点点填成了有山有石的样子。
气候也开始形成,不少从缝隙之外来的生物开始生根发芽。
它们进化之后,砍掉了菩提树。本以为这些庞大的木材可以做许多事,不料菩提树倒下之后就立刻开始剧烈变化。
化作灵力渗入大地,灵气团呈现浅橘色,飘到裂隙的上空,成了和现世、隐世极像的流云。
砍一棵树是如此,砍两棵树也是如此。凡是菩提树,就没有能够留下来的。不过,从新在这片土地上生长起来的树木还是能用的,至少比普通树木要好。
在这个裂隙里,仅有两株菩提树被保留下来。
最后,它们一直活到现在。在这两株大树挺立不倒的树身上,诞生了菩提子这种极其特殊的妖怪。他们数量稀少到从开始到现在就只诞生过四枚!
“一枚就是你爹爹我,还有一枚,是你应该唤一声娘亲的妖。我们从不同的树上掉落、成长、相遇。”大美人的脸色柔和,眼睛却红红的。
他一挥手,墙上挂着的一张画卷舒展开来。
半透明的白绢上,绘着一个美貌的女子。手握一柄长刀,英姿勃发,却又身着寻常的衣裙,冷硬和柔和不但不矛盾,反而在她身上得到了极好的展现。
白霜的目光越过夕颜身上的被子边缘,也瞧见了画上的美人。她作为“青藤裙”正被放在夕颜的床榻上。
夕颜呆呆看着那个女子,蜷在被子里揉了揉通红的鼻尖:“她是我的娘亲?爹爹,我从未听你说起过。”
“那是因为时机未到。夕颜,现在时机到了。”大美人递给夕颜一碗姜茶。
她捧着,吹了吹,却没有急着喝下。目光还是一瞬不瞬看着那张头一次见的画,巴巴等着爹爹的下文。
大美人也看着那幅画,面色既怀念又带着隐隐的悲怒。
“这两株菩提树,一株只会生出男性的菩提子。而另一株,则只会生出女性菩提子。一男一女,往往会在同一时间掉落,成长。注定了,是夫妻……”
还有这种说法?!白霜错愕转头,想看看蟾宫宫主的脸,却悲催的发现夕颜先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爹爹,你说什么?!”
“两株菩提树上的菩提子,会成为夫妻。”大美人再次强调了一遍,缓了缓,他才继续道:“菩提子自菩提树而生,是黄昏裂缝的伴生之妖。我们的存在,才会与黄昏裂缝血脉相连。”
白霜惊讶得难以自己,这哪里算是血脉相连?这简直就是一脉同根啊!
“作为菩提子诞生的我们,承载了这里所有的力量。黄昏裂缝的安稳也系在我们的身上。正因为如此,你的娘亲才会牺牲自己,保住了差点在三世争夺中毁于一旦的裂隙。”
夕颜垂下眼帘,望着倒映在姜茶中,自己的脸。
大美人爹爹依然看着娘亲的画:“我们那时还来不及有个孩子,但我后来又在树下捡了你。虽然丢着你自己也会长大,但我想这是祖先的意思,让我能有一个女儿。”
“另一个菩提子呢?”夕颜对着自己的倒影眨了眨眼,“不是说两株菩提树会同时诞生菩提子的吗?”
白霜瘫在被子上,不解的看着她。
刚才不是还未寒川伤心得不得了吗?现在怎么关心起另一个菩提子来了……等等!白霜脑子里电光火石之间,居然闪过无相子鹤云的脸!
“那孩子不知道被哪家捡去了,下落不明。不过,只要他是菩提子,就会在觉醒的时候知道自己的使命。”大美人忽然转脸看她,“小颜,你是菩提子,不是普通的妖。”
夕颜皱了皱眉,将茶杯凑到嘴边,仰头一饮而尽。
他转过脸去,侧影有些萧索:“过去,三世对黄昏裂缝从未放下过争夺的心思。他们轮番打进来,把所有的一切都破坏殆尽……”
“殊不知,若是没有菩提树和菩提子的支撑,黄昏裂缝将会坍缩,重新变回虚无。不复存在。争什么呢?”他头一次露出残忍的笑容来。
那样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竟是让暂时能看见他的脸的白霜觉得比冥世的冥王还要可怕。
“要不是这里乃是菩提树生长的地方,是我们的家,我又怎会看着你娘亲送命还好好活在这里?夕颜,爹爹一直在等你成长。”
等她成长到可以接下黄昏裂缝的时候,他才好放下一切去杀了那个害死他心爱女子的混蛋报仇!
“爹爹,你就不怕我不堪重任?”夕颜苦着脸,挂着泪痕的脸上,显然已经平静许多。她轻易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因为方才她哭到睡着,在梦里,“觉醒”了。知道了血脉里的使命。
但使命和心思是两回事,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和寒川真的是完全不可能了。“你别忘了,在这世间,还有另一个菩提子。他若觉醒,自会来这里助你。”
“爹爹,那你呢?你有何打算?”夕颜捧着空碗,望向他的目光尽是担忧。
“你先休息吧,不说了。”他直接回避了问题,“以后别再乱跑,免得伤了自己。”说着,他起身拿走夕颜的杯子。
关上门离去的瞬间,墙上的画也卷了起来,仿佛从未打开过。
夕颜呆呆坐了一阵,重新倒下。之后,她再没穿过一次青藤裙,但却把它洗干净,好好的放起来,每天都会去一遍和寒川相见的地方。
可惜,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那个气质内敛,喜欢炼器的隐世神仙成了她的一段回忆。即使后面有个叫鹤云的少年找上门来,整天就跟在她身边说自己是另一个菩提子,她还是会抱着青藤裙去那里。
他就跟在她后面,冷嘲热讽的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