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泽一个俯身就跃回自己的屋子里,身姿矫健地宛如黑豹。然而当他刚刚踏上那略微坚硬的床垫时,面上的玩笑之意便骤然收敛,上挑的薄唇也渐渐冷凝起来。
如果说刚刚面对凯撒的时候,余泽是闲适从容、游刃有余,那么如今……他俊美分明的五官上仿佛被轻轻蒙上了一层阴影,微眯的瞳孔里折射着晦暗不明的光芒。
他的身后明明是朝阳初升的热烈美妙,是光明和黑暗角逐到最后的胜利光辉,可这一刻,余泽觉得自己全身冷得发寒。
余泽闭上眼仰头倚靠在了坚硬的墙上,脑海里不自觉回忆着刚刚的场景。他从来都不傻,他也没那么迟钝,他当然感受到了刚才凯撒那一闪而过的神力。
那个男人,是个神明啊。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带着记忆的神明,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一个神明,但凯撒是神,毋庸置疑。
概率学真的是很不靠谱的玩意儿,撞上被诸神附身之人这种事他接二连三的碰见了。原来这世界上撇去那自以为是的巧合,撇去那自我安慰的念头后,留下的真相会是这般绝望无力。
多次被神明惦记上,荣幸吗?受宠若惊吗?余泽慢慢睁开了暗沉的眼,嘴角凉薄的弧度从未消散。
答案当然是,不。
那些无所顾忌的神明们才是各个世界真正的宠儿,他们不必向自己一样背负着什么执念去幻想着怎么帮原主逆袭,他们一开始就会降临到最优越的存在身上。余泽视若珍宝的光阴、争分夺秒地拼搏对诸神来说只是弹指一瞬的消遣。
是了,他们甚至可以在一个世界耗费百年千年,只为了磋磨时间。比如如今的凯撒,他可以用十年的光阴去走到荣耀顶端。而他余泽,只能用不到一年的时间竭力将自己的名字铭刻在宇宙的历史上。
这就是差别。真正的神明和半道出家的凡人的差别。
余泽眸光中募地闪过几丝阴鸷,他不自觉地摩挲着腰侧,却发现那里根本没有他所熟悉的匕首,这毕竟不是他熟悉的身体,不是他熟悉的世界。余泽甚至想,虽然之前提枪瞄准出于一场玩笑,但时间倒回去的话,他说不定真的会扣下扳机。
即使杀不了真正的神明,杀了他附着的身体,是否也能聊以解恨?
各种各样的斑驳念头充斥着余泽的大脑,终究化成了叹息般的沉吟。他其实知道,不找出神明的弱点、杀掉神明的本体,那么一切都是无用功,他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让对方察觉到异状。
可是他到底是意气难平。他余泽曾经不过是个凡人,也会有不甘心的时候。
余泽想通的一瞬间,狠狠地摇了摇头,他自然而然的把对方仿佛示爱的话语抛到了脑后。那种绵软的玩意儿,大概也只是无聊神明的一时兴起而已。他余泽和诸神之间,有信仰、有拯救、有追逐、有争端,唯独没有既至高无上又毫无用处的“爱情”二字。
他们之间隔着的,可是一个世界、整片宇宙的仇恨深渊啊。
这是再浓烈的爱欲也填不平的沟壑。何况只是所谓的意乱情迷?
“唉?哥哥你看上去休息的不好呀~”余泽垂下眼撤去了床边黑色的光幕,刚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
小奈可正端着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牛奶,嘴唇边还围了圈白色的奶泡,而当她看到余泽面沉如水的神色和暗光浮动的深蓝色瞳孔时,那烂漫上挑的尾音情不自禁咽回了喉咙中。
奈可精致的脸上一瞬间划过了退缩的神情,那是对强者的忌惮。余泽身上的气势她曾经在浴血归来的上将边上感受过,那是几欲逼得人窒息的汹涌杀意以及暴露本性的微妙邪肆。她甚至可以说……连那个上将都没有这般令人胆寒!
如果将上将的气势比作炫目的太阳,眼前的余泽就像是缱绻的月光,无处不在而又如影随形。
是个危险人物啊。奈可这般想到。
“抱歉,我稍微有点起床气。”余泽知道自己的情绪有些暴躁,他慢慢收敛了周身戾气,冰冷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轻浅的笑容,让人以为刚刚的一切不过是错觉。
奈可点点头仿佛不再纠结。可她却清楚,如果起床气能够这样威风,威风到将她这个皇女都震慑住,那帝国早就不需要什么王牌军,一睡醒就再无敌手了。
现在刚刚是凌晨四点,她因为不习惯这样的床铺所以一夜未眠,而同样未睡的余泽……她实在看不透。
奈可心中闪过思量,她漂亮的眼中顿时透出几丝狡黠之色,她就这么蹦蹦跳跳地凑到余泽边上卖萌道:
“哥哥我们来玩游戏吧~你问一个问题,我问一个问题,一定要知无不言哟~”
余泽被对方接连的“哥哥”恍惚到,听清后才有点哭笑不得,之前对凯撒的郁气也渐渐消散。
“你怎么觉得我会答应你?”奈可的确可爱,整个人软萌萌的,但她是不是太自信了?她凭什么认为自己会陪她玩这样无聊的游戏呢?
“人家辣么萌,你能拒绝咩?”小家伙闻言鼓起了包子脸,实在看不出半分所谓皇女的风度。
“……问吧。”余泽声音停顿了一瞬,他本来要拒绝的,然而突然注意到了亚伯那里的动静。亚伯不知是想打听情报还是想随时警戒,似乎压根就没开隔音按钮,以至于余泽敏感至极地听到了他衣角摩挲床单的声音。
那个男人也一夜未睡,他正在偷听。
“哥哥刚刚去哪里了呢?”奈可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她一边天真地问着,一边将目光投到了余泽那张没有半分褶皱的床上。这张床毫无睡过的痕迹。
余泽眉梢上挑,没想到奈可小小年纪洞察力却不低。事实上也对,毕竟是被选入王牌军预备役的家伙,哪里会有什么普通人?
“倚在窗口睡了一夜而已,毕竟我不是挑剔的贵族。”
“难不成我还能透过窗户爬到楼上找死吗?这听起来还真不错。”余泽意有所指的说道,话语间半真半假。而他话音一落就猛然听到亚伯那里的喘息声渐渐加重。
余泽薄唇勾起仿佛没发现对方那微弱的动静,他反而转过来对奈可问道:
“那么帝国的第三皇女陛下为什么要来参加这种集训呢?”
“身为皇女,不该端坐在高台上俯瞰一切吗?”余泽问的直截了当。他本来就想探寻楚奈可的来意。毕竟若是不清楚对方的来意,也就无法了解亚伯之前试探的动机。
“哥哥果然和外表不像呢。”奈可愣了愣,却没有丝毫身份被发现的惊慌,那张稚嫩的脸褪去笑容后慢慢露出了不合年龄的沉稳。
“要是帝国皇室能堂堂正正在对战中打败联邦,那么帝国的声名会上升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吧~”
“比起这个美好的未来,牺牲掉一个微不足道又没继承可能的皇女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就算是为国捐躯也好,总归是个佳话。”奈可胖胖的手指戳着自己的脸颊,她用软萌萌的声音说出裹挟着政治的残酷话语,那双年轻的、总是氤氲着水汽的眸子里是难得的坦然。
奈可是真的不在乎这种既定的牺牲命运。余泽看到这眼神时就明白了,这个孩子远比他想的要有担当。比起上个世界的易水水,小小的奈可竟更有一个皇女的气度。
“别想那么多。这个世界啊……”
“还没残酷到让孩子丧命的地步。”余泽破格地伸手揉了揉奈可的长发,小女孩因为他失礼的动作顿时慌张了片刻。
“我在这里可没看到什么皇女,不过是睡不着的01001号和01003号罢了。”
余泽懒懒地说完便迈入了浴室,彻夜未眠带来的昏聩大脑总是要用冷水浇醒的。想来之前亚伯一再试探的目的,就是想要提前将奈可淘汰出局罢了。
既然清楚了这一点,他必然不会让对方如愿。
“什么嘛……只会自说自话。我可是看见的啊……算了,暂时帮你保密好了。”奈可气鼓鼓地拨弄着被余泽弄乱的头发,她小声咕哝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语。其实她夜里出去散步的时候,可是恰好看见凯撒搂着余泽跃上顶层的啊。
那个最讨厌他人触碰的凯撒,那头领地意识极强的野兽,竟然会做出这种举动?!饶是奈可也忍不住震惊了片刻,僵在原地狠狠揉了揉眼睛。别跟她说是什么加训之类的话语,帝国高层谁不知道凯撒虽然永远捧来胜利,实际上对这种东西压根不屑一顾呢?
所以帝国皇室才会竭力宣传,希望激起这个男人的好胜心啊!他和凯撒……究竟会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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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撒,你昨天该不会被野猫挠了吧?”凌晨六点,所有成员就被叫醒倒吊在栏杆上,他们开着四倍重力,迄今已经吊了两个小时。
严苛的教官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随意交谈,而凯撒唇角的咬伤逃不过任何人的眼睛。
这真是个稀奇事。凯撒向来无关□□,那这伤痕是怎么来的?总不能是自己磕的吧?
几百个集训者们挂在栏杆上不断起身下落用以锻炼腰部力量,力求进入机甲时能做出更灵活的动作。他们大汗淋漓下唯一的消遣就是偷听教官们聊天,如果听到了劲爆的八卦可是能转移他们注意力、让他们多撑一会儿的。
“啧。”凯撒皱着眉瞥了眼竖起耳朵的众人,直接抬起腿将军靴踩在了一个几欲坠落者的腰腹上,“继续。”
他脚下一个用力顿时使得到达极限的集训者再次直起了上身,凯撒那般严厉的做派也使人渐渐忘了之前交谈的话题。
“还有十分钟,撑下去。撑不住就滚蛋。”别的教官见状也没多想,开始尽职地巡视着自己所带的小组。
双手插在军裤里的凯撒漫不经心地走过了一排排的集训者们,那双靴子触碰地面的沉闷声响惊得所有人严阵以待。他装模作样地绕了大半圈之后终于停在了闭着眼睛的余泽身前。
被野猫挠了吗?凯撒墨镜下的瞳孔紧紧盯着余泽湿透了的上身,少年矫健流畅的线条在衬衫下隐隐约约流露,在炽热的阳光中显得格外诱人。
这哪里是什么野猫?分明是一头剧毒无比的蛇吧?不然怎么会让他中毒至此?
凯撒沉下眼再度向前了两步,他刚想抬起脚却又犹豫地换了方向,下一秒硬质的靴子就踩到了右边亚伯的腰上。而凯撒那只戴着手套的右手却存在感十足地按在了余泽的腰腹,冰冷的皮革质感惊得余泽薄唇颤动了一瞬,那双紧闭的眼睛终究是没有睁开。
余泽轻轻地喘着气,他暗中开的其实是六倍重力。而这种极限训练早已磨光了他的体力,开始渐渐蚕食着他的理智。其实余泽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凯撒来了,只不过他不敢睁眼而已。
因为他啊,并没有自以为的那么冷静。他怕自己遇到诸神后会发疯,一不小心就做出无法挽回的事了。
余泽沉默地不断起身下落,身上的衬衫早已翻卷露出他白皙精壮的腹部。凯撒似乎觉得他表现的很无趣,左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渐渐下划到了一个危险的位置。
“做不动了?睁开眼继续。”男人嘴里还是那样冷淡嘲弄的语句,然而听惯了他下令的余泽却发现对方声音里几不可闻的暗哑和威胁。
这男人真他妈随时随地发情?余泽听到凯撒言语中的动/情之意,终于骤然睁开了眼,掩藏在骨子里的戾气即将喷薄而出,掌固在对方手下的腹肌仍是忍不住地紧绷着。
那一头的凯撒穿着得体的军装,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余泽甚至感觉到对方又运转了神力去克制自己那翻涌的欲望。
把珍贵的神力用到这种地方……该说不愧是神明吗?看来这是一个带着记忆的降临的存在啊。
余泽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凯撒离去的背影,他再聪明也没有猜到,凯撒不是带着记忆降临,而是万年难得一见的真身降临!
而离余泽最近的亚伯、奈可目睹了全过程,顿时脸色不一。如果他们没理解错,凯撒刚才的举动……已经算是调戏了吧?!
那个凯撒?暴君凯撒?!
奈可细心地看到余泽唇角的微小伤口,联系着教官们调戏的话语,猫眼猛然睁大。
她突然意识到,昨天夜里发生的事,也许比想的还要夸张!